秦落羽看清陵君行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很有些想笑。
    不过脸上却还跟没事人一样,云淡风轻得很:“终于认出我了?我还以为三年不见,皇上彻底把我给忘了。”
    陵君行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声音嘶哑至极,“朕没有忘,只是......不敢相信是你。”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不敢相信,老天竟会重新将她送回他身边。
    早已破碎失去的珍宝,一朝重新完好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害怕那只是他的幻觉。
    他怕自己信了,这幻觉又会变成一场空。
    而他,再也经不起又一次失去她了,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看到陵君行这个样子,秦落羽又是心疼,又是心酸:“那你现在怎么又相信了?不是说要讯问我吗?有什么要问的,皇上现在就问吧。”
    陵君行定定地看着她,“朕不必问。”
    若是先前在那家玉器店外,他还有所怀疑。
    可是,亲耳听到她和这孩子的对话,听到她提及当年在昭王府的旧事。
    他还怎会对她有半点不信任。
    眼前的女孩,她说话的语气,她的模样,她的神态,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她。
    “皇上真不问了?”
    秦落羽扬了扬眉:“别到时候可又说我是假冒的,你要是再动粗,我可绝不会原谅你了。”
    想起先前在玉器店,他一怒之下的举动。
    陵君行眸光暗了几分,转身命人去拿了伤药过来。
    目光落在仍然搂着秦落羽脖颈的小家伙身上,陵君行淡淡道:“下来。”
    陵坚一点也不害怕地瞪着他,反而搂着秦落羽更紧了:“不下。”
    陵君行耐着性子:“她受了伤,要上药。”
    陵坚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药,伸出小手:“你把药给我,我给我妈妈抹药。”
    陵君行面无表情:“你知道朕是谁吗?”
    陵坚小脸冷漠,别过头去,似乎根本不屑于回答他这个问题。
    陵君行:“......”
    好想揍他怎么办。
    要不是看他母后在这里,他定会揍得这小家伙哭爹喊娘。
    眼看着父子俩在这里无声对峙。
    秦落羽好气又好笑,拿过陵君行手里的药,“好了好了,我谁也不要你们帮忙,我待会自己来。”
    她看了眼陵君行,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先让人给小宝准备饭吧,他该饿了。”
    陵君行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小宝?”
    秦落羽点头:“孩子的小名叫这个,大名叫陵坚。”
    她将陵坚从怀里放下来,柔声道:“小宝,你不是一直想找爸爸吗?在这个世界,你该叫他父皇。叫他一声好不好?”
    陵坚抿紧了小嘴巴,一声不吭,死活就是不肯叫。
    秦落羽有些无奈,这孩子估计是因为白天那事,记恨上陵君行了。
    只能以后慢慢引导,让陵君行多和他培养感情了。
    陪着陵坚吃完饭,又给孩子洗完澡,哄他睡下。
    照例讲了好几个故事,等他睡着了,秦落羽这才轻手轻脚出来。
    一眼就看到陵君行正沉默伫立在窗前,等着她。
    见她出来,陵君行转过身来,眸光幽暗得不像话:“这三年多,你每天都这样亲自照顾他?”
    “也不是每天,有我妈妈帮忙呢。妈妈你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你们这里说的娘亲。”
    秦落羽给孩子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走到桌案边倒了一杯茶喝了,“我们那里不比皇上这里,没有什么下人一说。再说自己的孩子,总是自己带才放心。而且小宝认人,除了我和我妈妈,他谁也不要。”
    陵君行好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心口却一阵窒闷般的疼。
    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独自生活,在这里,叫做孤儿寡母。
    孤儿寡母的日子,无论在哪个世界,想必都艰难得很。
    这三年,她该是过得很辛苦很辛苦,可是,他却不能陪在她和孩子的身边。
    陵君行缓缓道:“为何......不嫁人?”
    嫁了人,日子总会好过一点。
    秦落羽勉强笑了笑:“我倒是想嫁呢,可遇不到像皇上这样好的人,怎么都嫁不出去,只好回来找皇上了。”
    遇到他,所有的喜欢,所有的情意,所有的思念,都给了他。
    心里满满的都是他,怎么可能还装得下第二个人。
    要怪就只能怪陵君行太优秀了,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无论看谁,都觉得没法和陵君行相比。
    过尽千帆皆不是,拣尽寒枝不肯栖。
    唯有他,才是她心中所属,才是午夜梦回,最最相思的那一个。
    陵君行漆黑的眸落在女孩脖颈的暗红伤痕上,哑声道:“朕,好吗?”
    秦落羽叹气:“当然好,不然我也不会隔了这么几年,还心心念念着皇上不是。”
    心道你身为皇帝,能不能自信点啊。
    像他那般对她好还不叫好,还有什么能叫好啊。
    陵君行沉默了一会儿,将秦落羽先前接过随手放在案边,却一直没顾上抹的药拿过来。
    他柔声道:“抬头。”
    秦落羽乖乖地抬头,男人挑了一抹药膏,垂眸给她脖颈上的伤涂药。
    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秦落羽一眨不眨地望着陵君行,想起当年,在洛城,他好像也这样给她抹过药。
    没来由地,眼眶就湿润了。
    离开他的这三年多,除了刚醒来时,哭过一场,此后,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哭。
    最开始是怕心情太过低落,会影响腹中的孩子,也怕徐筠英担心,她忍着不敢哭。
    后来有了孩子,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她不能哭。
    无数次夜里梦见陵君行,无数次流着泪醒来,却也只能偷偷躲在被窝里,放纵自己哭那么一小会儿。
    真的都不敢多哭,怕眼睛红了肿了,第二天被徐筠英看见,跟着难受。
    再难,再多委屈,她都咬牙坚持着,从来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泪。
    哪怕,在薛玉衡面前,她也不曾诉过苦。
    可是此刻面对陵君行,那些藏在心里的委屈,三年来没有人可以说的委屈。
    好像一下子都冒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地簌簌掉落。
    眼泪落在陵君行的手上,陵君行抹药的动作僵了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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