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宫错落,重重叠叠,这片环绕岛屿数十里的仙宫境内,忽然间有了些许改变。
    大殿仿若透明了。
    其内的人可以用肉眼望见仙宫外的事物,看见那一条条错落有致的宫中街道,看见那远方也已经虚幻的仙宫楼阁。
    也看见了,那一道道或是欢声笑语,或是井然有序,或是勤奋修炼的身影。
    那些人影清晰,动作丝毫不显僵硬,更为让这些武者们心神震撼的,却还是那些人的气息。
    仅仅是仙宫之中的一名侍女打扮的人,都有着近吹雪境界。
    除此之外,陆地神仙,乃至天人以上的境界气息,数不胜数。
    这是蓬莱仙宫。
    这才是真正的蓬莱仙宫。
    半空之中的虚影目光微微闪烁,缓缓伸出一臂,随即手掌收拢,变为一拳。
    白叶的面色有些沉默,可豫章城的虚幻却是愈发凝实。
    他自然也是看到了的,看到了那仙宫之中,那些错落的身影。
    登峰造极境,境域之中,他白叶以自身曾任职的城池,豫章城作为境域。
    现实中,他是豫章城的城主。
    境域之中,他更是豫章城的主宰。
    于是他幻化出了一个豫章城,作为他的境域。
    这是他最强的底牌了,在此之前,白叶从未向任何人暴露过。
    但蓬莱,却是就以仙宫作为他的境域。
    身处仙宫之中,便是身处境域之中。
    白叶此刻终于恍然,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踏入了别人的境域。
    无法匹敌,这是白叶内心的话语。
    但黑衣削瘦男子的眼眸之中没有气馁,反而是湛出一丝光亮。
    他微微颔首,向着那蓬莱虚影抱拳一拜,行了一个标准的武者礼。
    白叶的豫章城,不可不谓是栩栩如真,一房一屋,一砖一瓦,均是清晰不已,若是此地武者走出宫殿外,定会以为自己来到了豫章城中。
    可是,却没有人。
    只是死物,没有丝毫生机。
    这是栩栩如真。
    但蓬莱的境域之内,却是人来人往,神态活灵活现,生机盎然。
    若是对方有心为之,只怕不知情的武者走入其内,会心生震撼,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曾经的仙境。
    这是栩栩如生。
    栩栩如真,栩栩如生,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蓬莱没有再多言什么,只是朝着白叶递出了一拳。
    白叶面色并无太多波澜,只是身形略微沉重的,也朝着对方递出了一拳。
    可在众人不可见的地方,白叶却是牙关紧咬,嘴角处,溢出一丝鲜血。
    下一刻,天崩地裂。
    ……
    叶无忧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视线望向前方。
    视野所望,是无穷的孤剑,密密麻麻错落于地面之上,剑意孤傲。
    而在他下方,是那具已经没了气息的年轻身影。
    那是他自己。
    叶无忧现在的状态,有些虚无缥缈也有些怪异。
    现在的他,算是一个灵体。
    方才那剑灵老祖的话语还清晰的在他耳畔回荡。
    “不做人了,做剑。”
    那时的叶无忧,是一脸茫然,不知其意。
    人的极限,再境界高深的剑仙,也只不过是能与剑心神相通,剑与己身无出一二。
    可剑的极限呢?
    望着叶无忧似懂非懂的面容,剑灵老祖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
    “小子,你觉得自己与你曾经那把剑,算是心神相通么?”
    临渊剑么?
    想到这,叶无忧的神色有些微微黯淡。
    临渊剑已经破碎了,连带着其内他那刚刚有几分神智的剑灵一同。
    但究竟算不算是心神相通呢?
    “算吧。”
    良久,叶无忧给出了这么一句答案。
    可剑灵老祖并不在意他的回答,或者说,他的真正含义根本不止于此。
    他只是微微笑言。
    “你觉得,你与剑灵,谁对于你那柄剑更为心意相通?”
    叶无忧突然间愣住了。
    心意相通。
    他确实有时候能感受到临渊剑的波动,甚至能感受到剑身之内,气机一丝一毫的流动,感受到每一分剑意的留存。
    但比起剑灵?
    剑灵因剑而身,它便是剑的本身。
    最熟悉临渊剑的,不是叶无忧,而是他的剑灵。
    在顶尖的剑客,也不敢说自己对剑的熟悉程度有剑灵清晰。
    叶无忧感觉自己此刻如同置身于黑暗之中,但是前方却隐隐浮现了那么一丝光芒。
    只是找不到方向罢了。
    剑灵老祖再度开口,话语之间,露出几分严肃与沉重。
    “身为剑灵的我们,比起剑主来说,明明更为熟悉剑,但是叶无忧,你见过,或者是听说过哪柄剑自行对敌的么?”
    “纵然是灵智再高的剑灵,最多也仅仅是御剑片刻,脱离了剑主的操控,剑灵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发挥不出十之一二。”
    这便是剑灵。
    剑灵老祖缓缓述说,神态之中,似乎有着些许落寞。
    叶无忧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问道。
    “你是说,让我化为剑灵,存活下来?”
    剑灵老祖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小子,你知道你与我们此刻最大的差别在哪里么?”
    叶无忧摇了摇头。
    “若是再过些时间,老夫会让你变为真正的剑灵,但现在的你,肉身刚刚死亡,只不过在这剑林之中遇见了我,老夫便将你最后几分意识给拉了进来。”
    “当然,用你们的话语来讲,勉强能被称呼为三魂七魄。”
    剑灵老祖的话语顿了一顿,却是悠然笑道。
    “你先前是剑主,此刻,却是即将走上一条剑灵的路。”
    “但是,你此刻还不是剑灵。”
    剑灵老祖的话语声愈发高涨,到最后,竟是带着几分激动,眼中也有几分新奇。
    “小子,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契机,没有哪个人会像你一样,生前是剑主,却又有了成为剑灵的契机。
    而刚刚身死之时,意识被人留下,肉身竟然尚在。”
    “这都不是最为关键的,关键的,是你那具已然没了气息的身体内,无论是骨骼还是筋脉,都是曾被一股强烈剑气冲刷而过,生生涨裂的。”
    “最后一点,此地是剑冢,天上天下最大的剑冢。”
    生前是剑主。
    死后可有机会成为剑灵。
    被剑气冲刷过的身躯尚在。
    无数仙剑并存的剑冢。
    剑灵老祖此刻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语调奇异,一字一顿的道。
    “小子,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千百年来,乃至数万年来,都绝无仅有的机会。”
    真正的人剑合一。
    叶无忧心中默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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