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在咸阳宫内大发雷霆?这消息确切么?”
    彭城楚王宫,除却龙且、钟离昧等大将在外征战,剩余文臣谋士,齐聚一堂,他们面前摆着一份来自咸阳谍者的情报,情报不长,但是字数越少,事情越大这等道理,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通用的。
    听见自家大王询问,大多数人脸上都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可真正敢说话者,却并没有多少。
    如今做了大王的项籍,性格愈发变得跋扈暴躁。
    从前楚军拔城,除非遇到猛烈的抵抗,项籍才会下令屠城,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楚军拔城必屠,几乎已经成了一种管理。
    无论是在前线与亲人纠缠一城一池之得失的几位大将,亦或者是项王自己领军出征,这几乎成为了没有明文规定的惯例。
    并且这惯例,也不是仅仅用在秦人身上,之前愤恨于齐人背叛,项籍率军攻下胶东之后,便尽屠城中齐人,以至于在齐地,项籍的名号,也能止小儿夜啼。
    就为了这档子事情,范增可谓是操碎了心,每每见到项籍,他都会语重心长的劝诫,可项籍偏偏就不当一回事,他告诉范增,只有建立无上的权威,让别人怕你,他们才不会背叛你,才会顺从你。
    这样的说法,听得范增一愣,沉默良久之后,也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时他想起了曾经项梁还活着的时候,告诉他的一件小事。
    那是项籍年少之时,唯一一次见到始皇帝东巡的车架。
    从彼时年少的项籍眼中,项梁看到了仇恨,但从他眼中看到的更多的则是浓浓的羡慕之色,随后项籍便说了那句知名的“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慨。
    现如今,项籍的所作所为,在范增看来,又与曾经的暴君赵政有什么区别?
    “不行,我不能辜负老友的嘱托与大楚的社稷!”
    这才是一直支持范增支撑下来的最大原因,他深知即便他说的话,项籍十句里面只会听从一句,但若是他走了,不说了,那连这一句都没有,项籍定然会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一般,最终在爆裂之中毁掉自己。
    “大王,老臣以为可能有诈!”
    当着正式的场合,范增从不倚老卖老,恭敬出列,躬身行礼,言语恭敬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亚父,何以见得?”
    表情兴奋的项籍被范增的话说的一怔,旋即有些不信的挥了挥手。
    眼见亚父范增开口后大王的反应,群臣顿时松了一口气,而正待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之时,项伯却是先人一步,出列拱手:
    “大王,我有不同看法!”
    “且说!”
    “此次咸阳传回密信的谍者,在关中已经潜伏超过十年,乃是项氏最忠心的家臣,是曾经父亲安排入咸阳的,是以他的忠诚绝无问题。
    而在这十年之中,他也仅仅传回了这么一条关键的消息,所以他也绝无有暴露的可能,既然如此,这消息又怎么可能有问题?”
    项伯话音落下,朝上顿时传来阵阵附和之声,眼见如此,项伯的信心又更加浓重了一些:
    “且若如亚父所说,此乃诈术,那扶苏的目的是什么?莫非他真就不怕调离韩信,巨鹿一线全面失守?
    韩信如今入齐,正与彭越的二十万齐军大战,纵然齐人战力不济,可韩信想要吞掉齐国,却也总是需要时间罢?
    如此一来巨鹿一线防守空虚,我等趁机攻取,韩信又如何能够首位兼顾?
    是以在我看来,韩信定然是眼馋齐国土地肥沃,仿佛又软弱可欺,于是这才在心中生出了不臣之心!”
    项伯的话说的有理有据,就连范增听了,一时间也只能皱着眉头,默默思考,反驳不得半句。
    “亚父,以为如何?”
    项籍到底还是尊敬范增的,尽管心中有了主意,但还是希望能够和亚父达成一致。
    而范增依旧是皱着干瘪的眉头,下意识的轻轻摇头,口中叹了一句道:
    “大王,话虽然不错,但老臣总是觉得这事情仿佛没有那么简单!”
    “亚父,你怕是多虑了。”
    听见这话,项籍耐着性子哈哈一笑:
    “昨日钟离昧、章邯与龙且都穿来消息,今日三川李信与南郡的王离所部,都不约而同的呈现出了一种焦躁的状态。
    再过去的数月之中,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秦军似乎突然之间变得非常着急,仿佛想要抽出身来去干些别的事情一般,这样的信号,还不够明显吗?
    韩信这厮,定然已经反叛了秦国!”
    话音落下,项籍似乎觉得话说的有些过于笃定,于是便又想补充一句,可还没开口,宫门外却突然又有一声长长的“报~~~”传入众人耳中。
    抬头看去,就见一个游骑喘着粗气,迈着大步,举着一封书简,直直的冲到了宫门口。
    少倾,那封加急的密报,便被送到了项籍的手中。
    “天助我也!这消息果然是真的,韩信果然想要入齐自立了!”
    项籍的声音之中,除却笃定还剩下的就是浓浓的自信,旋即他将手中的书简,交给侍从,着令他给众人传阅。
    “什么?如今得了大半齐地的韩信上书咸阳,要扶苏封他做假齐王,扶苏闻之,气的呕血昏厥?”
    ……………
    “他!他!安敢如此,狼心狗肺,狼子野心!”
    咸阳宫中,方晓面色苍白,已连虚弱,躺在榻上却兀自气的怒吼不止,正如项籍接到的密报所说。
    韩信在齐地击败了彭越的大军,将临淄团团围住,几欲要灭了齐国的国祚,于是这便上书咸阳,要朝廷封他做假齐王。
    这消息传来,群臣哗然,蒙毅当场气的大骂韩信逆贼,旋即就要请命亲自领军讨贼。
    而当着吵成一团的群臣,方晓却是突然口喷鲜血,直接昏倒在了大殿之中。
    这情况一出咸阳立刻惶恐,众人都知道“皇太子殿下”是多么器重韩信,将所有能给他的东西都给他了,甚至还撮合了他与长公主秦若。
    可如今,韩信公然挑衅秦法,虽然没有明说叛秦,但这般做法又与叛秦有何不同?
    是以继承了始皇帝遗志,决不许有人藐视,挑衅秦法列土封疆的方晓,有这样的反应,实在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良人,该喝药了!”
    榻上方晓气咻咻的怒骂不休,却是见王妗身姿顰婷,神情温婉的端着一盏汤药自外间走了进来。
    “呃………既视感为什么这么强!”
    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将心底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但紧接着他就止住了这个动作,旋即脸色又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口中继续骂起了韩信。
    “良人,消消气罢,夏无且可是说了,你若再动肝火,病情还会恶化的!你瞧,是不是只有养好了身子,日后才能当面的去质问谩骂韩信?
    你要是就这么没了,这大秦可该如何是好?再说了,你没了,那岂不是让仇敌痛快非常?”
    “呃……这安慰人的话术,王妗哪里学的……听起来好像不错,但为啥我总感觉怪怪的?”
    好歹喘了几口粗气,方晓伸手接过药盏,浅尝辄止,脸上便露出苦涩的表情。
    正当王妗想要在劝说两句的时候,门外突然有内侍的声音传来:
    “启禀殿下,长公主求见!”
    “滚!”
    听见这声音,方晓刚压下去的火气立刻又涌了上来,如今他可是听不得任何与韩信有关的事物:
    “让她滚回自己的寝宫,好生思过,她是否有了良人,就忘记了自己何姓何氏了?
    证据确凿,居然还想为逆贼请命,简直岂有此理,侮辱赢姓宗室,让她回去思过,直到想明白了才能出来!”
    寝宫之外,秦若面色苍白,脸上的表情凄苦无比。
    本正处于恋爱的甜蜜之中,她又如何能够料到,事情风云突变?
    听见一项宠爱自己的太子哥哥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喝骂,秦若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勉强朝着那内侍一笑,这才有些摇摇晃晃,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朝着黑暗中走去。
    廊柱之后,一个寺人默默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心里得意的情绪,一闪而过。
    “果然天佑大楚,这消息,一定要尽快传给大王!”
    ……………
    齐地,韩信身着全身衣甲,坐在戎车之上,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任谁也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此次入齐,韩信仅仅带了周勃与樊哙两位从微末之时便一直跟着他的裨将,而将类似杨苍、蒙天放等战功卓著,但却与咸阳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将领,留在了巨鹿。
    韩信入齐,带走了十万大军,全军上下纵然不明所以,但依旧随着他们的大将军开始攻城拔寨。
    然而事情顺利的让众人简直无法相信。
    具有七十二城,黔首百万,大军二十万的齐国,几乎一触即溃,韩信大军高歌猛进,短短十来日的功夫,他们就已经攻到了临淄城下。
    如今,已经是围困临淄城的第三日了。
    这三日来,韩信对于临淄城只围不攻,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吱呀”一声闷响,震动空气,遥遥的传入耳中,抬头看去,就见那高大而古老的临淄城门,被人从从内打开。
    旋即就见一身盛装的齐王,身侧随着一位顶盔贯甲的将军鱼贯走出,而在他们身后,却还有人捧着一排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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