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对此毫无防备。
    但因为精神力的缘故,他对于唐静倒地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本能的想要去扶她,但下一刻,一个更加强大的本能却改变了策略。
    地面突然隆起一方石块,仿佛凳子一般,堪堪垫在唐静的臀下,她下落的身体顿时止住,但上半身仍然向后倾倒。
    因为来得太突然,这一下操作,陈暮大概只有一半是自己的意识,另外一半则是条件反射似的本能,就像当初第一次用盾牌挡住敌人的长矛。
    紧接着,凳子的边缘处陡然竖起一面挡板,又像靠背一般,阻挡住了唐静倾倒的身躯。这一下确实陈暮主动施展的能力。
    唐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很平常的坐下动作,而地上却极为配合的升起了一张靠背椅。
    从头到尾,不过是眨眼的瞬间。
    陈暮甚至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静跌倒的动作半途而废,却把她一下震得清醒了一些。
    她手捧着的额头,干脆坐在这张水泥椅子上,仰着头休息了片刻。
    陈暮没有出声询问。
    许久。
    唐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头。
    “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能力的这种用法。”之前极为的狼狈样子一扫而空,唐静重新恢复到那副自信精明的模样。
    然而陈暮却总有些怪怪的感觉。
    眼前的唐静尽管和以前一样笑容可掬,但不知道怎么的,似乎笑容里面少了一些东西。陈暮无法描述这种感受,只是觉得就刚刚那一瞬间,唐静和以前不同了,但具体哪里不同,却又说不清楚。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说说你的问题?”陈暮对于她的反应多少有点不满。
    “我没事。”唐静对刚才的事毫不在意。
    “你确定?”陈暮皱着眉。
    “如果我真的有问题,你能帮我解决吗?”唐静平静道。
    陈暮为止一滞,随后无奈的摊了摊手:“至少可以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
    唐静收敛了笑容,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能性,但片刻之后,又摇头道:“谢谢,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但不是现在。”
    陈暮对她故弄玄虚的做法有些不满,但想到这很可能是她异能方面的特殊性,也就不再多说。
    从刚才的样子看,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唐静已经觉醒,因为那种头疼的反应,陈暮也有过很多次。
    甚至为了达到最佳的训练效果,他好几次故意试着把精神力透支到各种程度,以测试第二天的成长状况。
    然而和一开始想的不同,并不是精神力透支越严重,能力的成长便越快,当然,这也是一个方面,但更多的,则是精神力使用的整体情况,或者说是效率。
    这里面便又要涉及到掌控力的问题。
    同样一份精神力,粗放式的使用,成长的效果远远小于细腻的操作。
    这一点倒也符合常理。
    就好比一个人健身,科学合理的方法,或许比锻炼时间更重要。
    但唐静的情况,陈暮却一无所知。
    “回到你的身上吧。”
    唐静将两鬓有些散乱的发丝稍稍捋到耳根后,说道:“你什么时候想到这种操控方法的?”
    陈暮多少有些无奈,和唐静交流,很容易被带进她的节奏,她说话内容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但结合上语气动作表情等各方面,总是能够夺得对话的主动权。
    “用脚吗?”陈暮道:“很早就试过了,不过之前也说过,效率远远不如用手。”
    “你知道我问的不说这一点。”唐静道。
    “传导性。”陈暮点点头。
    要做出刚才那张椅子,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双脚控制地面,这一点,他很早就有过尝试。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好的进展。
    一方面,是因为双脚的控制能力远远不如双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鞋。
    这便又要引出另一个问题,异能的传导性。
    简单的说,就是如何将能力通过一个物体,传导给另一个物体,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尤其是当这两个物体的材质完全不同的时候。
    在这方面,陈暮其实尝试过很多次。
    当两个物体的材质相同时,这一点其实并不难,无非就是做一次融合。
    但当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材质时,情况就会变得比较复杂。
    比如,他可以轻松利用不锈钢做出一根拐杖,拄在地上,但要通过拐杖,来控制水泥地面,却有些难度。
    而利用双脚透过鞋子来控制地面,更是难上加难。
    陈暮穿的是普通的运动鞋,58元一双的地摊货,穿了一年多,质量竟也出奇的好,
    当然,如果光着脚,会容易很多,但除非他有常俊彦的能力,否则不切实际。
    不同材料之间的传导性,也各不相同,而且基本上找不到什么规律。
    很多时候,尽管他能很熟练的使用异能,但对于它的运行原理,其实知道的很少,这就好像一个开车贼溜的人,未必懂得发动机的原理。
    听唐静的意思,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没有立即和陈暮讨论。
    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有些微妙,陈暮能够感受到唐静对他的特别关注——这种关注和男女之情无关,似乎自己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唐静则是艺术家,欣赏的同时,总想上手研究一下。
    “传导性的问题,估计会是你今后面临的最大挑战,所以反倒不需要太心急。”唐静笑了笑:“不过你刚刚做得真不错。”
    “那是下意识的行为,就好像我第一次用出盾牌的时候。”
    “能够下意识中做到,至少证明你已经有这份实力,剩下的,就是锻炼得如何能够主动施为。”
    唐静道:“你可以试试把椅子收回去……先等我起来。”
    就在唐静站起身的那一刻,那张水泥椅子突然分崩离析,仿佛融化一般坍塌下去,只不过这一块地面仍然无法恢复到原先的平整状态。
    而与此同时,在椅子的旁边不远处,则凸起了一块。
    陈暮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是不够熟练。”
    他再次尝试,总算比之前好了一些,但和最开始接住唐静的那一下相比,无论速度还是精准度,都差了很多。
    他闭上眼睛,专心致志。
    几分钟后,陈暮却发现,脚下的地面已经面目全非,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仿佛被轰炸过一般,有种满目疮痍的悲凉感。
    最过分的是,有一部分水泥已经顺着小腿爬到了膝盖的位置。
    再搞下去,自己或许会变成一尊兵马俑。
    他催动异能,将腿上的束缚消去,走开几步。
    “强度已经很不错,但是掌控力方面还差一些。”
    “不是差一些,而是差很多。”陈暮摇摇头,他很清楚,这一整块被破坏的地面,看上去似乎很强大,却恰恰暴露了他的弱点。
    他蹲下身子,右手手掌贴住地面。
    下一刻。
    水泥地面仿佛一张皱巴巴的纸,突然被拉直,瞬间变得光滑平整,甚至比周围原先的地面还要规整。
    脚的烂摊子被手一下子收拾干净。
    陈暮却没有多少喜悦。
    唐静看出他的心情,笑道:“慢慢来吧。”
    ……
    ……
    自从和一中的战斗之后,启明内部的氛围明显有了不同,所有人工作越发的积极主动。
    常俊彦赵小颜等人原本一向只知道听从董君薇的安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现在,竟也开始主动关注起组织大方向上的发展,偶尔也会问一些长远的问题。
    很明显,在生存出现不确定因素的时候,每个人都想尽可能的自己把握未来。
    这一日。
    像往常一样,杜佳佳准备好所有人的午餐,等大家吃完之后,再收拾餐具。
    她一开始主动担负起做饭的事宜,是因为害怕被团队抛弃,但如今作为启明最大的底气来源之一,杜佳佳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可她依旧没有放下做饭的事,反而在食材丰富之后,兴趣更加浓烈。
    不过现在的厨房,早已不是杜佳佳单打独斗。
    因为人数的增多,一日三餐的工作量剧增。
    不得已下,杜佳佳向组织请求给她配备一名帮手。
    目标也很明确,赵小颜。
    而赵小颜也欣然同意,显然两人私下已经“狼狈为奸”。
    因为不算什么大事,董君薇只是趁吃饭的时候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很快就拍板决定。
    赵小颜如愿以偿的成为启明后厨的第二名正式员工,以她的能力,倒是挺适合厨房工作,董君薇在她上任的当天加以勉励,说是期待她能够把厨房的工作带上一级台阶……
    不仅如此,董君薇还给厨房配备了两名临时工——冯小玉和钱飞。
    作为除了唐静之外仅剩的两名未觉醒成员,被安排一个厨房兼职也可以理解。
    钱飞作为最早的高三4班9名成员之一,目前来说作用最少,人家朱浩好歹天天能够有个角来研究,他却只能做一些普通的体力活。
    当然,启明之中,不管什么能力,包括董君薇在内,每天也要干一些寻常的搬运工作。
    这一点和眼下的工作重心有关。
    根据启明第四次全体会议上做出的未来一个月的工作规划,短期内,除了启明建筑公司的几名成员之外,其他人还是以整理下层货架和地面的工作为主。
    冯小玉的身份也有点尴尬,本来作为后来者,和团队里认识的人并不多,再加上还未觉醒,存在感很低。
    和她一起来的孙远,此时已经和朱浩等人打成一片,号称启明“三贱客”,威名远播。
    而且,作为旁观者的冯小玉,很清楚的感觉到,唐静对于孙远的看重程度,甚至超过常俊彦等人。
    能被唐静看重,的确很倒霉,但也能证明他的潜力巨大。
    冯小玉这段时间越来越着急,她的心思和当初的杜佳佳很像,生怕被团队抛弃。
    私下里,她也询问过何盈,能不能让董君薇给她安排一些固定的活,至少让她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个后厨临时工的头衔。
    两名临时工没有实际的责任,只需要在杜佳佳和赵小颜忙不过来的时候帮下手,当然,杜佳佳还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固定的活。
    钱飞主要工作室饭后收拾餐具并帮着一起洗碗筷;
    冯小玉则负责给每个人打饭菜。
    对,就是以前食堂经常抖手的打菜阿姨。
    ……
    一下子增加了三名帮手之后,杜佳佳身上的压力顿时轻了许多,以至于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和研究自己的能力。
    今天收拾完厨房之后,她快步的走向门外。
    和小黄相会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固定,这也证明杜佳佳对猫咪的影响越来越深。
    和往常一样,走到门口的杜佳佳听到了熟悉的猫叫声,她没有在意,随手打开通道的门,走了出去。
    然而一到室外,杜佳佳顿时激灵了一下。
    抬头一看。
    猫也是猫,但却不是小黄。
    浑身洁白、比小黄还小一点的白猫正乖巧的蹲坐在地上。
    杜佳佳心脏差点停止。
    这明显就是上次被小黄打走的那只小白猫,原以为它不会再来了,结果几天就这么突然出现在门口。
    杜佳佳上次也只是隔着门听到过它的声音,其实没有真正见过,如今一下子来到它的面前,完全不知所措。
    它会不会吃了我。
    杜佳佳不敢做出激烈的动作,生怕引起误会。
    但心脏却怦怦直跳。
    然而小白猫只是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杜佳佳,没有任何动作。
    一人一猫就那样僵持着。
    突然,小白猫站了起来。
    杜佳佳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想跑回去,可是双腿发软,走都走不动。
    然而下一刻,白猫只是换了一个姿势,把身体趴伏了下来,两只前爪贴着地面向前伸出,脑袋搁在前腿上,一脸无辜。
    “啊咧?”
    杜佳佳顿时把心放回原处,因为她对这个动作非常熟悉。
    这不是小黄想和她交流时,才做出的动作吗?
    难道这只白猫真的也是受她吸引,才来到这里的?
    杜佳佳想起之前唐静跟她说过的话,恍然大悟。
    想起当初大家还怂恿过她把这只小白也收入麾下,只不过因为小黄的嫉妒心,没法达成心愿。
    如今小黄正好不在……杜佳佳有种出轨偷情的感觉……
    室内。
    孙远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人,使用能力倾听之后,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了唐静,而唐静似乎并不担心,甚至懒得理会,依旧专心致志的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最后,还是董君薇不放心,叫来陈暮一起来到门边。
    为了怕刺激到白猫,他们只敢在猫咪的视野盲区活动,盯着杜佳佳。
    杜佳佳状着胆子,缓缓走上前去。
    来到小白猫的爪子前,刚抬起手,又有些担心的朝四周看了看,生怕小黄突然窜出来。
    最后发现没有状况,才一咬牙,摸了上去。
    一股熟悉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当初和小黄第一次接触,也有类似的感觉。
    “喵……”
    小白猫似乎也很开心,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唇,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
    何盈等人紧张的在屋内盯着外面,董君薇一开始还碎碎念着埋怨杜佳佳太毛躁,但此时也有点欣慰。
    陈暮不算很喜欢猫,但也不讨厌,只是在他看来,杜佳佳能够多驯服一只猫,启明的安全等级便提升一个档次。
    下次再有什么人入侵,也能多一道保险。
    当然,前提是这两只猫不打架。
    “杜佳佳这算不算渣女?”赵小颜笑道。
    “你得分清楚友情和爱情。”朱浩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可小黄不这么看吧,上次不会还打架来着。”冯小玉看起来很喜欢这种话题,忍不住八卦起来。
    “是啊,猫咪的嫉妒心可了不得,何况是母猫,咦,对了,小黄是男猫还是女猫?”陆珊珊也加入进来。
    董君薇笑道:“听杜佳佳说过,好像是母猫。”
    “那这只白的呢?”
    “不清楚。”
    “不管公母,白猫好像还是小黄的弟兄姐妹吧。”赵小颜若有所思。
    “哇,剧情越来越刺激了!”
    “……”
    就在众人八卦的时候,只听远处一声明显带着愤怒的不甘的猫叫传来。
    “糟糕!”
    显然,小黄来了。
    上次的戏码似乎又要重演。
    杜佳佳沉浸在和小白猫的交流之中,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但白猫的敏锐程度远胜人类,此时急忙抽回爪子,缩到了一旁。
    小黄大概属于家中一霸,一众兄弟姐妹都有点怕它,此时威风凛凛的杀过来,更是在气势上压倒了那只白猫。
    然而不等它冲过来。
    杜佳佳伸开双臂拦在白猫跟前。
    “小黄,不许欺负它!”
    杜佳佳这回没有上次的犹豫,霸气凌然的挡住小黄。
    以她现在的体型,夹在两只小猫之间,其实连绊脚石都算不上,然而小黄却明显被她镇住了,一个急刹车,却因为惯性的原因,站立不住,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几圈,还熟练的避开了杜佳佳。
    起身之后,小黄依然愤怒的盯着白猫,还恐吓般的哈了几下,却始终有点不敢看向杜佳佳。
    而白猫却从始至终只敢蜷缩在角落,头都不敢抬。
    杜佳佳不知道为何,竟前所未有的自信。
    “不许吓它!”
    “坐下!”
    “对嘛,有话好好说。”
    “你们是亲姐弟,干嘛要打架?”
    “……”
    一声声的训斥声,从杜佳佳的嘴里说出来,听得屋内众人目瞪口呆。
    然而两只猫竟然似乎能够听懂一般,小黄果然收敛了许多,只是仍然有些不服气,时不时就想吓吓白猫,而白猫大概觉得有了靠山,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畏手畏脚,只是依然只敢躲在杜佳佳后方。
    “姐弟啊。”冯小玉脸色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
    “它们能和平相处吗?”
    “这就要看杜佳佳的本事了。”
    “要是能把一窝小猫都收为己用……”
    “那猫妈妈不是要找杜佳佳拼命?”
    “可以连大猫一起……”
    “你好邪恶。”
    “我是说一起斗地主啊,你想什么呢?”
    “你家猫会斗地主?”
    “……”
    众人七嘴八舌之际,杜佳佳那边进展不错。
    小黄还有些不服气,但对于杜佳佳,却不敢有什么情绪。
    一只小小的人类,在两只大山一般的猫咪中间,叉着腰不断训斥着话,这副场景要多魔幻有多魔幻。
    到最后。
    杜佳佳总结陈词:“好啦,以后还是好朋友,不对,好兄弟,不对,好姐弟,大家要相亲相爱,来握握手。”
    在屋内众人的爆笑声中,一黄一白两只猫,果然各自伸出爪子碰了一下,但却一触即分。
    小黄不再愤怒,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对于白猫,仍然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很显然。
    就算被第三者插足,它依然要做正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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