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要尽量避免战事直接进入决战阶段。
    且在决战之前隐藏自己的战略意图,即便保持绝对优势,也不能因傲慢自大而打不计算后果好代价的战争。”花园里,史从云袒胸露背,他刚刚操练了一番,大梁的天气也开始热起来,干脆就不穿了,反正这里是他后花园,没什么外人,就算是范质、窦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一边口述,那边身着淡绿长裙的赵侍剑正微歪着小脑瓜用笔记录下来。
    她并不理解所有的东西,只负责记录。
    而对于史皇帝来说,很多东西是他十几年来打战打出来的理解,还有看出的感悟,至于为什么写下来,或许是抱着留给后世装逼的心理,或许是想在茫茫历史长河中留下一点足迹。
    毕竟短短数十年,对于人类历史来说很短,对于生物史来说微不足道,如果放大到茫茫宇宙,那就连一点波澜也没有,他想至少在沧海一粟的小小环境之中,他能留下一点痕迹也好。
    对于史皇帝的心境,很少有人理解,他也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他是理解虚无主义的,只是他也明白自己活在现实中。
    “战争是敌我双方的互动,所以我认为孙子说的胜可知,不可为是很有道理的。
    对于战争,胜利的方式和条件很多人都知道,但这些条件并非一开始就能具备,如果不具备取胜条件,就先利用已有条件保全自身,等待可胜之机。
    但机会不一定要自己创造,很多时候敌人也会创造有利己方的条件......”
    写到这,赵侍剑微微抬头,有些惊异的问,“那岂不是很多时候要靠敌人。”
    史从云咧嘴一笑:“自己能创造条件当然好,不过战争很多时候都是及其艰难的,而人并没有他们自己或是别人说的那么聪明,很多时候错综复杂的战场上先保证自方尽量不犯错,再利用敌人的错误取胜是非常高明的策略。”
    “可他们都说是官家运筹帷幄,神武明断,逆转乾坤。”
    “哈哈哈哈!”史从云颇为得意,高兴的笑了,心想这些大臣可真会说话,他喜欢听,不过也只是一笑而过,“他们说得有些道理,但我能决断的也不过人事的方面,跟多情况是人力不可控的,在复杂多变的战场上更是如此。
    所以将领在遵循总体原则的情况下还要会随机应变。”
    史从云说着看了一眼,发现赵侍剑把他们刚刚的对话以问对的方式记录下来,类似论语,类似李卫公问对。
    看来小娘子心里也想着留名的啊。
    ......
    桂江是一条大江,江宽数百步,往北群山耸立。
    这里的山与云贵川蜀之地的那种动辄延绵数百里,一山横贯数十州的延绵大山不同,这里的山更加秀气娇小,也不是连绵一片的巍峨耸立,而是一枝独秀,众峰成林。
    一座座不高但十分陡峭的山如同一根根尖针,直插云霄,看起来十分好看,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这种独特的的地貌也创造了独特的环境和文化,那就是这里遍布的村寨之间也没有普遍的文化或者情感认同,就如同这些耸立的独秀山林,多数时候都会各自为战。
    以至于南汉中央对这片地区的控制其实十分薄弱,这点早在出兵之前秦国的宰相们就已经知道了。
    这是最后天子做出决断,桂州可取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预计不会在这里遇到激烈的抵抗。
    郭廷谓和司超站在船头,身后舟舰连绵,延绵数里,静谧的桂江之上火光闪烁,如一条蜿蜒长龙,江水被染成火红。
    司超颇为感慨的说:“这里的山水真是漂亮,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司超是辽西人,曾经到达最南面的地方就是衡州,这样的秀丽他从小到老都没见过。
    “桂江两畔的山水绝伦俊秀,奇异美丽,我年轻时在江南旅居,曾经来过一次,也是震撼异常。”郭廷谓感慨,作为郭子仪的直系后人,他们家的日子好过,毕竟只要是个人物,都会卖他们祖先一点面子,但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自小也背负沉重的包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敢轻易放纵,生怕辱没先祖门楣,同时又觉得有心无力,永远赶不上先祖的成就。
    而如今在官家手下,他突然看到了曙光,自己或许有机会光耀门楣,光宗耀祖,所以他对自己更加严格谨慎了。
    “也没官家的计谋漂亮。”司超咧嘴笑道。
    郭廷谓也笑了,认同的点头,“他们以为我们主力在东线,主打的是东线,其实水军大部都在西线,只等东线那边闹出动静,他们大军往东集结。
    官家说得有理,不能让敌人清楚我们的意图,哪怕敌人再不堪一击,仓促决战也是下下之选,各个击破,将他们扼杀在军港营帐,或者是未集结之前才是最好的选择。”
    “某说不出官家那么有道理的话,可道理是懂的。”司超双手插腰,眺望远处平静江面,这里的水面比起淮河要平静许多,静谧澄澈得让人不忍高声。
    “某都忍不住想,等我们到了军港,四百门大炮在他们的军港开火是个什么样的壮烈景象。”
    两人相视,一切都在不言中。
    出兵之前,确定最终将领人选之后,天子史从云召集二十多位高级将领专门开过一次秘密会议,做了战略部署。
    不同于以往朝廷内外的纷争,天子做出的决断是两路进兵。
    但这个两路进兵和以前有很大不同,也不是秦超和汉朝时那种打发。
    兵种上就有很大区分,东路以陆军为主,作为明面上的主力,出道州往南,进攻贺州,随后声称要继续南下进攻番禺,他们的既定路线也确实如此,但要和西路军配合。
    西路以水军为主,大小舰船一千艘,晚于东路军十天,在南汉国视线被东路军吸引之后,从桂江南下,突然袭击重镇桂州,摧毁南汉造船基地,训练水军的基地静江军镇,一举捣毁南汉在北面最大的军事集团。
    随后沿桂江南下,过昭州,富州,梧州等,能沿江直驱番禺,到达南汉首都,与东路军配合并进,直取广州。
    这个安排既是为让水军发挥作用,让陆地上在岭南群山中难以搬运的沉重火炮发挥作用,也是为了让敌人误判秦军主力进攻的方向。
    如果东路军进攻顺利,他们把大量兵力囤驻在东线阻击,则西面水路在拿下静江镇后就会洞开,让西路军直插番禺,反之也是。
    最坏的情况如果两路军进攻都不顺利,那么就合兵一处,以巨大兵力优势夹击东西线上的重镇。
    郭廷谓和司超此时还不知道潘美和刘仁赡那边的情况。
    远处的江面越发开阔,越过几个江心岛屿之后,他们已经十分靠近桂州,远处江畔的树林中隐约有人影攒动。
    他们很可能被发现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这么大的舰队想要完全隐蔽是不可能的。
    江面已经超过三百步宽,水流越发平缓,江畔高山逐渐褪去,两边躲在山后的村寨逐渐暴露出来。
    隐约能见到江畔不少人劳作往返的人惊恐看着江中庞大舰队,惊恐逃窜,不到半个时辰,远处山头高处,烽火已被点燃,滚滚狼烟直冲云霄。
    郭廷谓神情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慌乱,只下令,“起帆,全速前进。”
    暴露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已经靠着威胁和金钱买通上游江防的两个村寨,他们顺流而下速度很快,从这里往南大致只需要一到两个时辰就能到达桂州。
    这么短的时间,即便他们能够组织起水军也是仓促的,何况.......
    郭廷谓的目光看向左侧后,俊美的巨舰在他左后数十步外,侧舷黝黑的炮口黑洞洞排列在两层甲板上下,整齐划一。
    何况这样的炮他们舰队有四百门!
    想到这些,郭廷谓嘴角自信翘起来,就算准备再充分,他也信心满满,充足的火力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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