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到了六月。
    朝中大小事情有序推进,手下的文武众多,很多事史从云都让他们去做。
    他心很大,不是那种什么都放不下的人,至于他自己,当然是在后宫照顾自己的池塘里的小鱼,时不时还能游山玩水,带着老婆去大梁周边逛一圈。
    到初秋七月,随着李谷致仕,王溥罢免,龚立被处死,几十位大臣或罢黜、或流放,众多史从云带回来的蜀地,江南,河东等地的新官员安排进入朝廷,在集权的路上,史皇帝也隐约有了点秦皇汉武的模样,真正做到政令通达四方,天下尽数用命。
    夜里,宫城外风声正烈,史皇帝正舒舒服服半躺在床上,大殿外绸幔摆动,隐约能看到门外宫女的身影。
    怀里的费氏发髻凌乱,脸色酥红,史从云今天就是专门过来教训费氏的。
    “来大梁还习惯吗?”史从云一面玩弄她乌黑发梢一面问。
    费氏点头:“这边更凉些,不过都好。”
    “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林尚宫说。”他一面王弄一面嘱咐。
    费氏点头,小声说:“官家,之前有蜀地的官员托宫中女官找我,送了一些书信,说想让我在官家面前替他们说说话........”
    她一脸怯懦的说,一来被欺负惯了,二来之前才出了龚立被处死的事,大家都明白官家对结党的事十分反感。
    史从云听完有些好奇的问:“他们怎么找到你的?”
    费氏一五一十道:“我宫里管事是蜀地过来的尚宫,她家小舅的好友在夔州做过判官,刚好和后蜀朝廷中礼部侍郎熟识。
    官家平蜀之后,诸多大小官员都被带到大梁来了,他们也在其中。”
    “他们找你都是些什么事?”史从云好奇问。
    “其中两个是因为汴水畔的宅子没分到,大梁地贵,他们的俸禄又不够买新的,找吏部、工部无人理会,上疏也没有结果,所以求我在官家面前帮他们说一说。
    还有一个是年纪大了,请求告老回蜀地去,落叶归根。”费氏娓娓道来,说着起身,从旁边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大堆书信,“书信都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等着官家来才说。”
    史从云点头,一下子明白过来,也没看什么,不知不觉他的后宫之中也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因为昨晚他在周宪那赏舞,赏的也不是什么正经舞,事后周宪也跟他说起,江南那边托她的关系想要和天子说上话,还送了书信和金银珍宝,都拿出来让他看了。
    这下就有意思,江南的官员想要和他说上话会首先想到和周宪拉关系;而川蜀的官员期盼德妃费氏能为他们出头;和他心腹出来的亲兵近臣多对赵侍剑有好感;而河北的官员将领多对皇后更加拥护。
    就像上次针对皇后的事,当时很多前朝老臣参与,但河北的一个都没有,因为皇后是河北人,似乎有意无意的,无论她们愿意不愿意,都会成为外臣巴结的的对象,各方势力的代表人物,成为他们的期盼。
    费氏代表川蜀,赵侍剑是史家心腹,符六妹是河北,周宪是江南,这种变化并非谁刻意去塑造,而是自然而然,潜移默化形成的格局。
    史从云想了想,这种事他是无力阻止的,即便他是天子,又天下最大的权势,始终也只是人而已,意志阻挡不了规律,硬堵一条河是没有出路的,坝堤越高水也会越高。
    堵不如疏。
    如果利用好了,这反过来也是一种很好的皇帝监视大臣,获得信息的方法,前提是妃子们对他忠诚。
    史从云摇摇头,心想真是无情帝王家,很多东西在天下至尊的权力面前都会变质。
    “往后蜀地官员如果求你事,你先别答应,不要私自处置,都给朕说,我来处理。”
    “嗯。”费氏很乖的点头。
    “我估计找你的官员只会越来越多,有些想走后门的,或是求得一官半职之类直接拒绝了,其它事你都跟我说。”
    费氏认真记着,说到一半,史从云话锋一转:“朕听林尚宫说你宫里用度不及其它宫一半,这是怎么回事,朕有得是钱,你不必帮我节省那点。”
    她认真摇头道:“官家说我在蜀地奢靡浪费,是毒害百姓,还教训了臣妾......我觉得官家教训得很对,所以以后要节俭用度,弥补过失。”
    见她当真了,史从云坏笑:“傻女人,我就是找个借口你还当真了.......以后不用这样,反正我一样教训你。”
    .......
    七月中旬,符彦卿从河北告老回到洛阳,路过郑州时遥败汴京,史从云派人送去金银赏赐,他是国丈,也给所有节度使做个表率。
    七月底,经三省和枢密院商定之后,决定将神火军扩充为和龙捷、虎捷、控鹤,铁骑一样规模的主力兵团,下辖制左右两厢二万人。
    随着帝国疆域的扩大,扩军也刻不容缓,典型的如汉、唐,常备军几乎都差不多,在三十多万到五十多万浮动,宋朝那样陈兵百万的奇葩除外。
    而如今他的秦朝常备兵力只有二十万出头,随着帝国疆域的扩张,肯定是越发不够的。
    如今河北关北(三关之北,幽州以南),雁门,静难军,关中,庐州(合肥),扬州,潭州(长沙)等地都接壤外敌,需要长期驻军,蜀地,河东新平,也需要军队坐镇,这样下来,二十多万军队最终驻扎在大梁附近保卫首都,作为机动兵力,制衡边军的只有八万左右。
    这是帝国时代最稳妥的驻军方式,既中央禁军和边军维持大体相同的体量,定期轮换,如果长期失衡,唐玄宗就是教训。
    随着接连的战争,特别是几天大破太原的恐怖表现后,神火军越发被重视,扩军也是众望所归,如果没有神火军的炮,那太原说不定要打一年半载,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惊艳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扩军也就毫无压力,朝中几乎无人放对这件事。
    思来想去,权衡再三,新招募兵员,扩充建制的事史从云交给心腹王仲去做,这种事可不能乱派人,当初他在军中安插亲信,一步步上位直至谋权篡位,开端就是老爹整肃禁军。
    .......
    扩军的事情安排好了,到秋八月,中秋佳节,史从云带着皇后和诸妃在城外园林赏月,宴请百官,中秋佳节,园中菊花正好,遍地花黄,大家兴致很高,不少臣子出来吟诗作赋,歌功颂德,也有聪明的直接吟起天子的黄花词,一阵吹嘘。
    虽说有吹嘘的成分,但战地黄花的诗词确实极好,是很多陈词滥调难以企及的高度。
    酒宴到一半,饮酒正酣,菜过五味,这样的文墨气系之中,史从云也颇有兴致,不过懒得厚着脸皮抄诗词,高兴之下想起看看去年的进士名单。
    想看看他的秦国这几年有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有用之才,这些年来他常年南征北战,奔波在外,没空理会这些。
    身为天子至尊,只有进了集贤殿,翰林院才能入他法眼。
    魏敏拿来名单看了一会儿,史从云顿时皱起眉头来,因为这其中有个人他认识,是翰林学士,曾经的帝师陶谷的儿子陶鄑。
    史从云立即起了疑心,当即问陶鄑来了没有,左右告诉他在礼部做事,应该在。
    史皇帝点头,当即叫人把陶鄑叫过来,嘱咐周宪考校他的学识,周宪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如果女人可以参加科举,她必是个状元。
    他不放心在于怕这些官员相互袒护,走了门路,这对其他人非常不公平,寒门子弟失去上升的机会。
    下方陶鄑很快被找过来,行礼之后根本不敢抬头,有些紧张。
    周宪对他的命令有些意外,但还是开口考校了几句经典,陶鄑虽然有些结巴害怕,不过全答上了,史从云不知道这样的水平够不够,因为他也没文化。
    见他都答上,只点点头:“不错,不过今日既然有了这件事,朕便提两点要求。
    今后品官子弟如果高中,还需要翰林院的考校,看看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如果弄虚作假,朕严惩不贷,寒门子弟就免了。
    其次,往后恢复殿试,每年高中的前三甲都带到殿前,朕要亲自考校,也让百官一起看看有没有本事。”
    “是!”旁边掌书记记录下来,起居郎也奋笔疾书记录官家言行。
    随后,史从云当着百官的面,十分严肃的说:“科举是立国之本,今日百官都在,朕把话说清楚,蒙荫的名额朕会给你们留,但敢在科举上谁敢动手脚,朕夷灭三族,绝不留情。”
    话说得很重,诸多大臣都吓得面色发白,纷纷垂首表示知晓。
    史从云点点头,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刻说这样的事,但这样才能加深记忆,让他们记得更深刻。
    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千古圣人,没有改天换地的本事,但身为受过后世教育的五好青年,他心里有自己的坚持,无论如何科举是底层人唯一上升的通道,这条路要给天下寒士守好。
    当然,秋宴上人多眼杂,这番话也被传出去,也传得越来越夸张,但无论如何,为天子赢得不少天下寒士的人心。
    ........
    八月十五才过,南方来了消息,说江南使者来了。
    史从云当时正在垂拱殿批阅奏折,听说这事之后让鸿胪寺官员安排他们住下,指节轻敲桌面,想了想道:“朕明日正午见他们,他们有事归纳一下,半个时辰给他们说话,说简略些。”
    “是!”鸿胪寺官员得令之后退下。
    光于江南的情报,南面镇守扬州的司超已经早派人入京呈报。
    五月,江南国主李璟病逝,皇子李从嘉继位,改名李煜,以为他爹办后世的理由重新从洪州带着百官回了金陵,只留部分人在洪州,迁都回江陵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想起李煜,史从云不可能记不住,毕竟才抢了他老婆没几年呢,只是江南的这种变化让他心里一时难以判断形势。
    如今南方势力中,南汉,既后世的广东、广西加越南部分是不足为惧的。
    唯一令他当心的只有后世云南、贵州一片,以及江南之地。
    两处担心还情况不同,对云南地界的担心在于云南是真正的山高林密,海拔落差极大,气候跨度极大,而且云南一带的军队因其独特地理影响,加之穷山恶水,自古开发之后就擅长打仗。
    但和江南军队善于水战,北方军队善于马战不同,他们精通的是山地战,防御战,如果真要拍派大军深入云南去打仗,还真是胜负难料。
    如果对手是北方诸国,或看起来群峰林立,其实海拔不高,地面很多都平坦的两广地区,他的中原大军是占尽优势的,所以历史上基本只要北方一统一,两广就必定覆灭,而两广得以割据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天下大乱,北面没空管的时候。
    可真到了云南那种真正的群山中去就麻烦了,最理想的是拿下南汉,江南之后西南地界主动归附,朝廷不必派兵。
    而江南则是另一种情况,说武力如今江南早无法和秦国争锋,真要打也肯定能灭了,可江南有大量人口,富庶的产出,即便丢了半壁江山,依旧是割据政权中最富庶的。
    如果抵抗意志强烈一些,很可能把他拖入持久战,大量消耗好不容易积攒一些的国力,这也是史从云不想看到的。
    在他的规划中,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发兵则已,一发兵一年之内把江南摆平,次年就要江南恢复生产,当年唐朝赋税的主要来源地,在他手中也不能打成一片焦土,不然往后所有雄图大业都会成一场空。
    所以早在江南使者到来之前,史从云其实已经思考过好多次,如果江南人来了要如何应付,如何为自己,为帝国争取更多的利益。
    进贡肯定是少不了的,但还要为将来的军事行动作准备,也要试试新国主李煜的底线在哪里。
    想了这些,史从云想回去准备一下,江南国主懦弱,可冯延鲁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便摆摆手,叫住下面的范质老头,报复道:“范公啊,朕今天累了,你把折子都批了再下班,明天我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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