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以为赵一传达的这番话,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她问道,“王爷还说了什么吗?”
    赵一将赵棣的话再次传达了,简清顿时震惊,“他怎么知道我不想去?”
    赵一心想,你们俩的事,我怎么知道?
    简清的声音大了一点,狱卒被吸引过来了,敲着牢门上的柱子,“话说完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到了,说完了就赶紧走,别逗留!”
    赵一深深看了简清一眼,她裹着赵棣的披风,就跟一头披着蓝皮的熊一样,蹲在牢门门口,瞧着挺可怜,又叫人觉得很好笑。
    毛骧来的时候,简清已经挪到了墙边,她依然坐在烂草堆上,将整个人连头都埋在披风里。里面依然残留有赵棣身上那种掺和了男人味儿的青竹香味,还挺好闻的,最起码隔绝了牢房里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就像是一个被罩上了蓝地缎面的灯笼,京师里南明湖边遛鸟的老头儿提在手里的鸟笼子。
    毛骧敲了敲牢房的柱子,从里边探出一颗脑袋来,朝这边看了一眼,又缩回去了。
    毛骧就没有见过这么淡定的人,他让狱卒将门打开,走了进去,蹲在简清面前,看着这颗蓝色的披了豪华外衣的蘑菇,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和皇太孙,还有燕王都很在意这个小仵作?
    毛骧伸出手指戳了戳简清,简清再次将脑袋露出来,毛茸茸的脑袋下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动着灵光,看了毛骧一眼,问道,“指挥使大人有何见教?”
    毛骧一身红色绣衣卫指挥使官袍,若是走在京城之中,被人看出身份来,并不为奇,可是,被简清这么一个从边城而来,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一眼看出身份,毛骧还是非常惊讶的。
    “简仵作,皇上下旨,令你入我绣衣卫,你有什么想法?”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毛大人认为,小的应当有什么想法?”
    毛骧点点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身上披了蓝地如意云寸蟒织金缎披风的少年,一个贱役,居然敢着蟒纹缎,还能如此心安理得,毛骧想了想问道,“如此说来,你是同意进我绣衣卫了?”
    简清在这样一个地方,已经没有那种参拜上峰的念头,她裹着披风,虽然风寒不侵,但周围都是人间地狱的惨景,心里头半点都不轻松。
    赵棣居然能够看透她的心思,知道她不想与绣衣卫这样的机构打交道,但赵棣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怕这把刀伤人的话,那就把这把刀握在手里。
    可是,谈何容易?
    贱籍不得做官,而她又不愿攀附权贵,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抱负和梦想,也不愿干出违背自己道德底线的事。如此一来,就不可能会得到升迁。绣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在她面前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
    但是,哪怕力量微薄有限,也要努力去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绝大多数时候不是勇敢,而是愚蠢的选择,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得不去选择。
    因为,每每这个时候,都是走投无路,除非退缩,放弃,而这并不是简清的性格。
    毛骧低头看着这位少年,知道她心里在做着很艰难的抉择,他不理解为何还要犹豫,多少人想进他绣衣卫,绣衣卫里多少人想进他北镇抚司!
    “是的,小的愿意!”简清抬起头来,她眼里的神色越发坚定了。
    毛骧转身出牢门,简清跟在他的身后,牢房里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长长的披风下摆拖在地上,发出瑟瑟的声音。
    赵一驾着马车在诏狱门口等简清,孟善穿了一件破棉袄,拢着手和赵一并排坐在马车架上,看到简清,他忙跳了下来,飞快地朝简清跑来。
    一出牢房的门,一股清新的,冬夜里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简清只觉得大脑又可以开始转动了。
    看到孟善,简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情顿时好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哥,我们来接你!”孟善忙扶过简清,“走,回家去!”
    仁清巷简清和赵二租的屋里,赵二从二丫家里弄了一桌席面来,孟真真的烧退了,傍晚时分又喝了一剂药后,生龙活虎起来,围着桌子在转,不停地念叨,“简清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回来了哦!”简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孟真真连蹦带跳地就跑过来,往简清怀里一扑,“简清哥哥,你回来啦!看,我的病好了!”
    简清忙用手拦了她一下,“等等,简清哥哥刚刚从牢房里出来,全身都是晦气,等哥去洗洗再来。”
    “简清哥哥,我不怕!”孟真真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昂头笑着,是眼前这位大哥哥重新给了她一个家。
    简清说不出的感动,她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孟真真的额头,温度适宜,她放下心来,用披风上干净的内衬,擦了擦孟真真的额头,“嗯,退烧了,去吧,先吃,多吃点,哥很快就来了。”
    赵二已经在灶台上烧好了水,简清舀了一桶进去,将全身洗了个干净。
    赵棣的披风被她弄脏了,但这并不是简清不穿的主要原因。实在是太暖和了,简清穿上就不想脱下来,而显然,她现在并没有奢侈的资本。
    洗完澡,和赵二,孟善兄妹,一共四人吃了一顿饱饭。
    赵一将简清送到就回去了,才到了门口,里头就有人出来,说王爷等着,让赵一赶紧进去。
    赵棣在书房里,他也才刚刚用过了晚膳。赵棣用膳一向非常简单,清淡的四菜一汤,也都是些时令菜蔬,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他用饭也很少,拳头大的一只碗,就一碗饭,从来不再添。
    但,无论多不爱吃的饭菜,他也从来不剩。
    沈仓用一个填漆托盘,将空碟和碗送了出去。
    赵一朝他迎面走来,两人对了一下眼神,赵一也没看懂沈仓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赵棣本来在看书,赵一走到门口,他就抬起头来,不待赵棣行完礼,他问道,“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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