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答应去元家吃饭?”韩准开着车,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雨,雨刮器刮蹭着玻璃。车载广播里放着音乐节目,簇簇坐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毛茸茸的手机挂件。在警局的事处理完毕后,韩准带着簇簇先行回中都的韩家了。
    “想去就去喽,不要你管我。”簇簇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知道今天有多危险!要是迟了一步你有什么样的后果……爸爸那么记挂着你,就算是多为他着想一点,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韩准压下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与她沟通。
    “那你呢,你记挂我吗?”
    韩准被簇簇问的措手不及,只是纷纷的夜色掩住他的慌乱,“……我当然不记挂,只是爸爸嘱咐我,不能让你出事。”
    “那你火气这么大干嘛,像pa0仗一样一点就炸。”簇簇想起他在警局的话,她也气,心里骂了一万遍韩准神经病,“不管做什么上来先呛我一顿,韩准,这样很好玩吗?”
    韩准沉默,他也意识到自己在警局说错了话,现在却像被扼住喉咙,突然笨嘴拙舌连句回应的话都说不出来。
    簇簇知道韩准又在不说话装高手了,在心里骂他以后谁倒了八辈子霉会嫁个这个管教与冷暴力双管齐下的男人,“元家有人和韩刑认识吗?”她怕说下去又和韩准吵起来,及时转了话题,本以为韩准会知道一点韩刑和元小冕的过节,没想到他却说出另一个人。
    “……元鹤书,韩刑当年和他赛车,赌注是他妈妈的老房子,据说他母亲的遗物全在里面,没想到韩刑却当着他的面烧了他的房子,后来元鹤书冲进去,因为后背严重烧伤进了医院……他现在是中部军区的副政委,元家背后的掌权者。”
    元家的开国老功臣元正有两个老婆,一个是明媒正娶的妻子齐央,一个是默默奉献的妾齐怜。原先陪伴在元正身边的是齐怜,但为了壮大元家势力,后来娶了老牌贵族齐家的大女儿齐央当妻子。最啼笑皆非的是,后来发现,齐怜竟是齐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正妻生了元瑞麒,也是小冕的爸爸。妾生了元鹤书,算是老来子。这是中都高层几乎人尽皆知却无人敢议论的过往。元正最爱齐怜,后来齐怜去世,就尽心培养元鹤书,甚至,隐隐有将元家大权都交托与他之势。
    “韩刑为什么要烧了他的房子?”
    “……”韩准沉默。
    “你也不知道吗?”簇簇继续追问。
    “……你爸爸被抓的前一天,是元鹤书见了他最后一面,就在这所旧宅。”
    车窗外大雨倾盆,韩准把车停在路边,昏黄的车灯下,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簇簇,韩刑和爸爸都希望你向前看,这也是他在天上想看到的,韩家也会倾尽全力保护你,他们知道你很不好受,十年不曾见过父亲……”韩准头一次和簇簇敞开来说话。
    但是韩准的话被簇簇打断了。
    “你每次都把老韩和韩刑扯出来做话头,仿佛我的一切只是为了达成他们的意愿,可是你呢,你希望我怎么做?”簇簇紧盯着韩准的眼睛,想看出他态度。
    韩准有些狼狈地偏过头,声音却出奇地镇定:“……我希望,你能得到你要的真相。”
    黎冬伊曾是越州州长,在簇簇十六岁那年,锒铛入狱。十年间,可以淡忘多少名字,但是只要提起“越州清垂特大贪w案”,多少人还历历在目。黎冬伊贪了何止百亿,据说他背后政治集团筹集的资金,甚至可以买下半个越州,他的落马,换来了越州官员的大洗牌,与其有牵连的人几乎全都拔除了。光是他家里搜出来的文物字画,件件都是不可多得的真品,可以办一个博物馆了。
    传闻前元首有一笔宝藏,黎冬伊和前元首又是旧相识,甚至有传言在何家顶替前元首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留下的宝藏,可是黎冬伊被关了十年,依然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
    “我想知道元鹤书到底和爸爸说了什么,韩准,我知道韩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我走出来,可是他自己却没走出来,还赔了性命,我虽然怨他,却也知道他死的离奇,可能我就是不甘心吧,他欠我一个解释,但就是这个永远不会来的解释,能一直撑着我向前走。”簇簇很坚定,韩刑走的两年,她每每午夜梦回,泪水都会打湿枕头,对他的怨就是因为不甘心,她不信如胶似漆的甜蜜时光纷纷化为泡影,想起他的死因,她同样也怨自己,因为她不敢赌另一种可能。
    簇簇还在回想着与韩刑的种种,韩准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对不起,在警局是我的错……”
    他侧着身,眼里满是歉意,可以看出他眼下的青黑和没有及时打理冒出来的胡茬,多了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不难看,反倒带着成熟男人独有的性感,下颌线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分明。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韩准竟然会向她道歉了。
    “我知道你这个大伯看我不顺眼,能够照应我也不过是看在老韩和韩刑的情面上,你放心,我不会去扰乱你的生活,以后也会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毕竟眼不见心不烦。”簇簇见他服软了道歉了,自己也软和了态度,心想着这样说韩准一定觉得自己识时务,她也不欲多纠缠。
    韩准心里住进了一只小猫,抓心挠腮的。对,对,对,她说的全对,可是,每一个字整合起来,都像是狠狠往他心上捅一刀,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烦躁,沉闷,困顿,又悲凉。明明他把她故意往外推,她也说出了自己想听的话,自己现在像身陷囹圄的野兽,与铁笼争斗的头破血流,而他的驯兽师站在不远处的灯光下,安静地看着他挣扎。韩准的指甲紧紧地掐进掌心的皮肉里,刻出一道深深的红痕。
    他不想忍了。
    两只手抚上簇簇的肩膀,慢慢将她掰过来,和他面对面,簇簇一下子就撞进了他情绪纷涌的眼眸,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不单单是歉意,还有某些陌生的,滚烫的,挣扎的情意,有时,读懂只需一个眼神的交汇  。
    “我……”低哑的声音,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在总参行事狠厉雷厉风行的韩准,每一次在她面前都很狼狈,无所遁形。
    “不是不顺眼。”
    “不会扰乱生活。”
    “我,习惯为你做那些,所以,你不必避开我。”
    韩准觉得这真是自己几十年来说过最愚笨的话了,前言不搭后语,在她面前自乱阵脚。
    簇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白嫩的指腹缓缓地沿着他的下颌打转,感受到他的胡茬微微地扎手,然后慢慢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只是习惯吗?”
    韩准从她的手摸上来的那一刻,理智就已经燃烧殆尽了,她像神秘的海妖,把他所有的思绪全都拖下了情欲的深渊。他脑海里想起了很多画面,和他顶嘴呛声的她,甩他耳光的她,后备箱里倒掉的鲜鱼,酒吧里被褪下的长裙……还有后花园的桃花树下,她趴在摇椅上读书的样子,妖娆的身姿缓慢地舒展,最后定格在那本驯兽师的自传,果然,还是没有逃过她的劫数。
    他知道他无法b过韩刑,韩刑教给她太多太多的东西,不止是深情。不过他也不像韩刑,喜欢一个人就要一直霸占着一个人,他更愿意在心里默默受着她的折磨,消受着情欲的挣扎,感受着近乎自虐的方式,如果她愿意回头给予一个眼神,如果她愿意,那他可以受用终身。
    车载广播里恰好正在放一首爱情歌曲,关于无法说出口的爱恋,温柔的女声带着悲伤,翻来覆去韩准只记住了一句歌词,“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韩准捉住她的手,他不愿冒犯她,像个朝圣的信徒,珍而重之地吻在了她的脉搏处。
    “是啊,深入骨髓的习惯。”
    注:“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出自《钟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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