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石秀金回去后怎么跟她的父亲和姐姐告状,  柳眠棠压根没放在心上。
    到了第二日,淮阳王府的马车也打点整齐,眠棠带着小熠儿和崔芙锦儿一同上路,  直奔北海而去。
    跟以前去西北时偷偷摸摸地怕被崔九发现不同,  这次眠棠乃是大大方方随军,跟随在马车之后。
    通往北海的路途虽远,但先帝时期曾经远征北海,驿道修建得甚是完备,  行军起来并不算困难。原本眠棠还担心着儿子年纪太小,吃不得远行的苦楚。可是小熠儿整日里吃吃睡睡,  没事被奶娘抱着晒晒太阳,  舒服得小嘴咿咿呀呀的。
    因为崔行舟要穿铠甲的缘故,  等入了北海之境,  便闷热得身上起了痱子。他虽然一路急行军,  但是宿营时偶尔抽空也会骑快马过来和妻儿团聚片刻。
    每次看他脱下铠甲,身上便一片的红,  眠棠看了直心疼,  幸好她随身带的药品多,  翻检出除痒去湿的药水给崔行舟擦拭上。
    崔行舟都这样,  其他的兵卒更别提了,  大部分人干脆不穿兵甲,赤膊着走,可是这样一来,在烈日下赶路,  身上晒得开始大片爆皮了。若是此时真遇到了敌情偷袭,  这兵卒便如去壳的蜗牛一般,任人宰割。
    不过,  崔行舟看见自己的儿子小熠儿倒是很逍遥。
    小娃娃光着屁股,只穿着个小肚兜,在罩了纱网通风阴凉的马车上吧嗒吃着果子。随着月份渐大,小熠儿开始品尝人间滋味。试着吃些蛋黄,最近又能吃些绵软的水果。
    所以眠棠给他准备了些细软捣烂的果肉,用小汤匙喂,只吃得小娃娃趴在草席上,拼命甩着小腿,好似狗子在快活地甩尾巴。
    喂着儿子之余,眠棠顺便把切下来的水果块送到夫君的嘴里。
    崔行舟吃着甜脆的果子,见马车的凉席上散落着各种地方志异的书籍,其中有些书页还被眠棠细心标注上了小字,倒是有些纳闷眠棠在做什么。
    看崔行舟正在看她写的字,眠棠笑道:“北海之地异族甚多,多有征战,我多看看当地的志异也可了解风土人情,你看……”
    她指了指一行小字道:“当地的兵甲多用一种藤蔓编制而成,不光能抵挡刀枪,还遮阳清凉,可比铁甲要实用得多。”
    崔行舟其实来的一路上听向导说过,也动了制甲的心思。但是他初来乍到,光是搜集这些制作藤甲的原材料也须得花费时间,更别提安排人手编制了,一时远水解不了近渴。
    眠棠正在给崔行舟的后背抹药,听了这话道:“你不是派人寻到了我的那些弟兄了吗?那能做藤甲的可不光北海有。听闻你要来北海,我在家闲着无事翻书,看到这一节,当时捎信给他们,让他们暂时先别回来,先去南边四处收藤回来,并在当地雇佣熟手的编制,编甲的图纸,我也都给他们捎去了。我们行军这段日子里,陆老二来信说,已经做出了大半,再过几日,应该能送过来一部分了……”
    这男人与女人所思大约是不同的。崔行舟在行军前,考量得甚是周详,可却没想到到了北海,那些兵甲穿不住的事情上来。
    柳眠棠却不声不响地便将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想到,办好了。
    这让崔行舟再次意识到,这个给他生儿子的娇软女人的确是当年与他分庭抗礼的陆文。
    犹记得当年,山中大雨连绵不断,陆文预料到他手下的将士们必定有许多得了烂脚,竟然趁兵卒们脚痛不能行走时,搞了突袭,大获全胜,让他手下的将军们一个个差点羞愧自尽。
    后来他亲自去了仰山才知,那陆文手下的人马一早就等着这场雨季,每个人的鞋里都是防潮的草灰鞋垫。
    而且仰山贼子们还一早扮作义捐的商贾,给他手下的兵卒送去了大批盏草编制的鞋子,这种鞋子平时还算耐穿,一到雨季,最爱催生脚病……
    那时崔行舟只觉得这种挖空心思制胜的法子怎么这么歹毒?得是什么样的狗人才能想出?
    现在想起来,却透着古灵精怪的狡黠,他早就该猜出陆文是个女子才对。
    淮阳王想起以前的痛处,再看着眼前抱着他儿子的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好好的吻一吻她,还是打打屁股解一解旧恨。
    总而言之,到了北海之后,才发现的兵甲军需之忧,总算是得以顺利解决。
    就在w州大军到达北海的苍梧郡时,忠义四兄弟也带着几十车的兵甲及时赶到了。
    除了藤甲以外,像清凉的草鞋,还有消暑的草药也带了不少。眠棠在信里写得明白,淮阳王不待见他们,所以这次准备军备,就是要他们几个兄弟好好拍一拍淮阳王的马屁,免得日后被王爷看不顺眼,又捆了塞上马车被送出去。
    忠义四兄弟除了大当家,谁都不放在眼里,更不屑于拍崔行舟的高高在上的屁股。
    但是大当家的吩咐了,他们自然是要尽心去办,才能彰显着自己比崔行舟指派给大当家的范虎之流,强上百倍。
    这差事办得漂亮,w州子弟兵们换上了清凉的藤甲,总算是不用在烈日下曝晒,毫无遮挡的操练了。
    可是除了兵甲之外,诸如修建营寨,操练水军的事情,也接踵而来。这些个可不是人生地不熟的w州兵马独立能应付得来的。
    崔行舟到了郡上后,便召来了当地的官员。当地的郡守是个胡子半百的老头,名唤苏醒,可惜苏郡守甚是贪恋杯中之物,一日里有大半日是不清醒的。
    他当年在朝中曾经官至御史,可惜直言惹怒了当年的吴太后,一路被贬官至了苍梧郡,这一待就是三十年。青年时的锐气,被北海的瘴气消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有得过且过的惫懒倦怠了。
    崔行舟皱眉看着满身酒气的苏郡守,连问了他一些当地事情,结果苏郡守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说这事儿,不归他管。
    问到最后,淮阳王已经是憋了一肚子的怒气,一拍桌子道:“你身为苍梧郡的地方官,明知道会有朝廷的兵马前来增援,却毫无准备,又态度推诿,成什么样子!难道你是在白白领着朝廷的俸禄?”
    苏郡守翻了翻眼皮,眼里难得露出了一丝清明,冷冷一笑道:“下官倒是不想再领朝廷的俸禄,可惜如今万岁清明,朝中的官员又都懂事,许久未曾有人被贬至北海了。下官告老还乡的奏章递送了不下十次,却一直无人接烫手的山芋……淮阳王,您手下的能人多,要不然,您给上峰请奏,干脆罢免了我这不顶用的老头子算了。”
    说完这话,苏老头借口痔疮犯了,一甩袖子走人了。
    淮阳王真是许久未见这么不会来事儿的地方官员了。若不是此番他只有调度兵权,并无地方的管辖权,真想立刻命人擒了那老酒鬼,用木板子好好医治他的痔疮。
    不过李光才却劝慰淮阳王:“苏醒其人当年可是一代才子,却在北海做地方官做了半辈子,可惜了……北海之地,因为异族部落甚多,大多由当地土司治理,虽然名义上依附了朝廷,可大都是不受管辖的,苏郡守说不归他管,并非推诿之词。而且苍梧郡乃是个穷郡,每年几乎接不到朝廷的拨银,还得交纳岁贡,再加上倭人为患,当地百姓多有出逃。这地广人稀的,苏郡守也是无钱无人,办不了什么事情。”
    崔行舟听了并没有说什么,不过随后几天倒是领着人在临近的几个郡县里微服走访了一番。可惜他们几个人生得高大魁梧,与当地矮小黝黑的本地人截然不同。他们每每走过那些低矮草屋时,就有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尤其一些人看起来便是蛮人,一个个透漏出不友善的寒光,仿佛吃人一般。
    再往远些走,到了当地土司管辖之境时,更有一些凶悍的守卫拦截,压根不能走近。就像苏郡守所言,想要集结当地的百姓快速修造兵营,根本不可能。
    走了一路,天燥心也焦,当崔行舟带着李光才回到驻地时,就看见一个穿着短袖薄衫的貌美女子正在一处搭建的凉棚下招呼着正在搭建草屋的兵卒来领凉茶喝。
    看崔行舟他们满头大汗而来,那领头的女子笑开了,爽利地喊道:“王爷和李大人回来啦!我今天新配了解暑的凉茶,方才在井里头冷镇了半天,你们快来喝一碗,消一消暑意。”
    她笑得明媚,让人看了便不自觉也勾起了嘴角,心里的烦恼一时间也消散了大半。
    柳眠棠当年学的医术到了北海再次有了用武之地。今日的凉茶方子是她自己试了好几次之后才定下来的。因为药材带的足,可比当地人消暑的凉茶管用得多,而且凉茶里还加了不少的甜草和蜂蜜,去了原本的药哭之味,十分香甜可口,一时间也勾了不少当地的娃娃扒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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