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佟蕾来到医院时,顾惟已经被推进急救手术室,佟庭烽和霍启航守在门口,陈祟和郝军也在边上站着,几个特警卫士在附近守卫,独不见辰况。
    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头靠在墙头上,一双只看见眼珠子的眼睛,呆滞的望着当头的天花板,一动不动的,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里硌。
    “哥!启航哥!狗”
    佟蕾走过去,叫了一声,看到手术室门上头那几个“手术中”的字体,心脏就像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似的,疼着!
    对,那是一种挖心似的疼。
    那个男人,已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知道他出事,她怎么还是这么紧张。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再也发不出声音来,心头涌现几丝淡淡的苦涩。
    难道,她对他,当真还有余情,未了吗?
    她不敢往下想去。
    佟庭烽迎上前,睇了一眼她那苍白的脸色,张开手臂,抱了抱她的肩。
    其实,他并不想将她叫来的,蕾蕾现在是辰况的妻子,再来看望前夫,有些不合适,可是,祖英男发了疯,当时抓着他衣襟,一个劲儿的怒叫逼迫:
    “让佟蕾过来。必须马上让她过来,这一次顾惟怕是凶多吉少。要是他能活,那是老天爷长眼,要是他死,佟蕾必须来送他。我告诉你,佟庭烽,你要是不把佟蕾叫过来,顾惟真要是没了,我不会让佟蕾有好日子过的。对,她休想再有好日子过,你要瞒什么,我就揭穿什么?我祖英男说得出,做得到,言出必行……”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爱惨了顾惟——
    那种爱,已经达到爱他所爱,而不顾一切的地部。
    再加上顾惟的情况的确很糟糕。
    于是,他只好打电话把蕾蕾叫了过来。
    “他……”
    佟蕾困难的挤出一个字,再也问不下去了。
    “被捅了一刀,伤到了要害!”
    佟庭烽低低的说,指了指胸口。
    女孩本就惨淡的脸孔似又白了好几分:那可是一个致命的部位。
    “佟蕾,我想和你谈谈……”
    边上,那个血人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神情木木然的。
    地上,因为她走过,而烙下了两行血色脚印,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得格外的刺目。
    佟蕾看着,好一阵心惊胆颤,不清楚她身上的血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总之,觉得触目所及,特别的可怕。
    佟庭烽也跟着转头看向了祖英男,一身的血淋淋,怪吓人的,可是,她就是不肯先去处理伤口,像一个疯子似的霸在这里,恁谁也赶不走她。
    那种关切之情,让佟庭烽忍不住为其掬一把同情之泪。
    “你想跟我谈什么?”
    她推开哥哥,站定在这个女人面前,轻声问,一顿又说:
    “你受伤了?”
    脸上有伤口在渗出血来,肩上有血水浸透了衣裳,像是被刀子划了一个大口子,还有脚上,裤子被蹭得破破烂烂,遍布血印子。
    “我伤得没顾惟重。死不了!”
    祖英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
    “这里一大半血水,是顾惟的。”
    佟蕾说不出话来了,心脏因为浓郁的血腥味,在不断的紧缩:看着那些血水,顾惟伤得如何,已不难想象。
    这时,一只血手伸了过来,缓缓的在她面前舒展开,一枚沾满血渍的戒指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
    佟蕾问了半句。
    因为太过于眼熟,于是一种窒息感,自然而然就卷上了心头。
    “你和顾惟的结婚戒指!”
    她轻轻陈述。
    是的,的确是那枚婚戒。
    祖英男死死的盯着这枚戒指,继续往下说
    tang道:
    “躺在里头的那个傻男人,就是因为弄丢了这枚挂在他脖子上的戒指,今天,明明他已经安全了,结果,为了去把戒指找回来,他再次被嵬帮的余党围了起来,伤到了要害……你说,这个男人有多傻。只不过是你用过的一枚戒指罢了。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他呢……”
    她咽了一口口水,忍了一会儿,把一些情绪给咽了下去,这才又重新开口说道:
    “佟蕾,你看到没有,他爱你,哪怕这枚戒指已经被你遗弃,哪怕你已经嫁给别人,可是,他的心里装的还是满满的你……”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是腥红腥红的,流露着太多的痛苦和绝望,眼泪在止不住的流下来,融化了脸上的血渍,滴下来时已然成为了血泪,更有害怕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滚。
    一只雪白的素手,伸了过来。
    佟蕾将那枚她曾经很喜欢的婚戒,再次接到了手上。
    她记得,这戒指,已被她扔了,怎么还在他手上?
    看着戒指,她的心绪一团乱。:
    “那天,我的一个好姐妹质问过他:‘那个女人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到今时今日,一切都已成了定局,您怎么还这么心心念念的想着把她弄回来继续做您的太太?您就不在乎她被别人上过吗?’你猜他怎么说的?”
    她摒着呼吸问。
    佟蕾没有接话。
    于是,她就自顾自,将那句回答一字不漏的复述了出来:
    “他说他不在乎。他说:‘只要她可以重新回到我身边,就算她曾和别人上过床。那又怎么样?我这辈子睡过的女人多的过去。不在乎的女人,再多,我都记不住那个人的脸。她的嫁,也只是一时形势所逼。她迟早会看清自己的心!’”
    这样的情深,祖英男想,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一定早已感动的痛哭流泣,可惜……她非她!
    她与那个男人而言什么也不是。
    他至始至终在乎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佟蕾,顾惟也许是花心过,也许是很爱他的初恋过,可自从和你结婚,他的心里只有你,再也容不下别人。一年前的事,他先顾着龚小芃,不是因为他如何如何还爱着龚小芃,只是阴差阳错的意外。
    “孩子流掉这件事,你以为他愿意这样吗?我告诉你,他的心里同样不好受。
    “后来,你要离婚,龚家拿你逼他,他是没有办法才签下了那个字。
    “一直一直,他就没想过要放弃你。倒是你,说放弃,就放弃的干干净净,转个身,你就投进了别人的怀抱。
    “佟蕾,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爱过顾惟吗?
    “要是你真的爱过,你怎么就不肯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人非圣贤,谁能无过?”
    一句复一句话,无比响亮的在耳边爆响开来,将她的双耳震的嗡嗡作响。
    顾惟爱她?
    是吗?
    是吗?
    是吗?
    她的手一颤,在看到自己手指上另一枚素戒时,急急就将这枚钻戒给掷于地上。
    沾血的戒指,在地上滚了一圈,摇晃了好一会儿,最后静止,被光线一照,散发出一种被遗弃的孤独的光。
    爱她又怎样?
    他们离了!
    早离了!
    可是,眼窝里却有豆大的泪珠滴了下来,手心的血,就像是熔浆,似能将她的心给熔化了一般,她慌乱的从包包里抓出纸巾,狠狠的擦掉。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她叫了起来,异常的激动:
    “错了就是错了……什么都回不去了……对,回不去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忽转身,往外奔了出去。
    祖英男更快的拦住她: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心。”
    “什么心不心的,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是辰太太!”
    她涨红着脸大叫。
    “你曾经还是顾太太呢!”
    祖英男的声音更响。
    “你都已经说了,那是曾经!我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想要我怎样?”
    她很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吼回去。
    “很简单,要是顾惟大难不死,你就该给他一个机会。我不想看到他这么苦。我希望他恢复到以前那样。我要你和辰况离婚!走回属于你们的路……”
    疯了!
    疯了!
    这女人,肯定疯了……
    人们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却要拆了她的婚姻……
    突然,她明白了,顿悟了:
    “祖英男,你爱的那个男人,是顾惟!”
    所以,她才那样的奋不顾身,舍生忘死。
    话音落下,祖英男脸上所有表情,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被定住了,好一会儿,她才扯皮笑了一个,那是一朵很苍凉很自嘲的笑。
    她承认了,说:
    “对,我爱的人,是顾惟!我爱他所爱,我护他所护,我争他所争,我夺他所夺,我只想让你明白,顾惟值得你爱。”
    不!
    不对!
    这人怎么值得她爱来了……
    才不才不才不……
    佟蕾绕开了她,脚步虚绵无力。
    她是迷乱的,脑海里不断的想着祖英男昨儿个晚上说过的那句话:
    顾惟救你妹妹,那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是吗?
    他真救过她?
    顾惟曾说过,他救过一个女孩,在温柔宴上,为了那个女孩,他才迫不得已杀了一个男人……
    他们的缘份真的有那么深吗?
    为什么她不记得?
    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拼命的敲着脑袋瓜,飞快的往某个地方冲去。
    那样快的速度,她从没有过,就好像在参加学校的100米田径比赛,卯足了劲儿的跑着。
    似有人在叫她?
    似有人拦住了祖英男的追赶?
    她没回头看,只顾着往外跑去。
    将身后所有人声都抛之脑后。
    不知跑了多久,等站定下来时,她站在什么地方?
    这一刻,她茫然的望着空空如也的病房。
    是的,这里是特种住院楼的病房。
    应该说,这是辰况的病房!
    刚刚那里是急诊部。
    可辰况呢,她的丈夫,怎么又不在房里?
    从昨天到今天,他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她……
    他明明知道她已经来了这里?
    为什么没有电话?
    为什么?
    她绕了出来,看到卢河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看到她,又是一楞:
    “夫人……”
    “他……人呢?”
    她点头,声音很虚的问。
    “副首相他……他……现在……在……在……”
    卢河吞吐着,似不知道要如何作答了。
    那种隐约的慌乱,让她明白了什么,然后,她笑了,涩涩然的一笑,说:
    “还在关琳那边是吧!”
    他这么关心他的初恋情人,也许是后悔和她结婚了!
    也许,根本就不是也许,而是肯定的。
    “不,副首相在手术室……”
    卢河脱口答了一句。
    “手术室?”
    她一呆,心头陡然一紧:
    “怎么进手术室了?”
    卢河又闭上了嘴,并且还想给自己耳光子。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说啊!”
    佟蕾走过来,急切的直叫。
    “您别急,不是副首相出事了,而是……而是……”
    卢河斟酌了一下,还是低低陈述了起来:
    “是关琳术后出现问题,在做第二次手术时,大出血,正好,副首相的血型和她是一样的,血库一时又调不到血,所以,副首相就让人抽他的血……刚被送进去……”
    蓦地,心,一阵一阵的痉~挛起来……
    原来,他在给他的前女朋友献血!
    “哦,是吗?”
    她轻笑了一个,笑的非常的怪异,笑得让卢河背上一阵毛悚悚的:
    “手术现在还在进行吗?”
    “是!”
    “我去看看!”
    佟蕾扶着墙壁,往某个方向去。
    卢河叫住了她:“夫人,手术室不在这边。你跟我来……”
    哦,不是那个地方啊!
    她呆站了一会儿,僵硬的转身。
    世界颠倒了,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感。
    二
    佟蕾抵达特别住院楼的手术室时,手术正好结束,护士准备把人送到重症监护室去。
    辰况一脸惨白,毫无血色,正扶着病床,跟了出来,目光灼灼然的盯着床上戴着氧气罩的女人。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女人的手。
    其身边,几个随行的特警战员看到佟蕾,彼此看了一眼,提醒起他们的长官:
    “夫人来了!”
    辰况的脸色有一阵茫然,失去了平常的威风八面,眼角添了几分憔悴之色,他缓缓放开关琳的手,转过了身,佟蕾死白的脸孔映入视线来。
    他轻轻叫了一声:
    “蕾蕾……你来了!”
    声音就像被车子碾过似的,是破碎的,同时更是幽冷的,且带着几分迟疑。
    “嗯!”
    她跨上一步,望着被护士推走的女人,没看清脸孔:
    “关琳……没事吧……”
    辰况的眼,闪着黑沉沉的难以名状的光,忽双手抹了一下双颊,点下了头:
    “还好!”
    “你呢,你还好吗?”
    她的目光落到他腿上,哥哥说了,他大腿上伤到了。
    “我说了,只是轻伤!”
    他轻轻抚了抚伤到的地方。
    “那就好!”
    两个人竟一时无话。
    好半天——
    “你先回帝豪休息一下吧……脸色好差。我还有点事要料理一下。回头再找你……”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见面,或是给她一个拥抱,或是给她一个吻,而是一直很冷静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哦!”
    她淡淡无力的答应着,也不想再多待,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身后,男人一直在睇着她,就是没有将她拉回来。
    她的心,钝钝的疼着,好没道理的疼,甚至于不知道,这种疼是为了什么……
    佟蕾下了楼,看着蓝蓝的天,太阳照在身上,有点烫,可她的心,还是感觉很冷很冷,就像被冰镇过了似的……
    她重新回到了顾惟手术室家属等候厅内。
    佟庭烽和霍启航不在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有七八个特警守在门口。
    祖英男寂寂的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那个位置。
    地上,那枚价值斐然的戒
    指,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无人理睬它。
    佟蕾选了一个靠窗口的位置。
    她呆呆的坐着,望着窗外的太阳——她世界里的太阳,好像消失了,阴冷的厉害啊……
    突然,她笑了一个。
    同时,眼泪,在眼窝里凝聚起来
    今天,真是一个荒诞的日子。
    一对夫妻,各自守在前任身边。
    说好的,他们要好好的维护婚姻。
    可现在呢,这算什么?
    他挂心着他的初恋爱人,她守在前夫的手室术门口。
    一直以来,他们很努力的想让彼此靠近,结果呢,当旧爱来袭,他们似乎不约而同,缴械投降了。
    她眨了一下眼睛,感觉眼泪,唰的往下直掉:一片迷蒙中,她看不到光……
    三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期间,佟庭烽来过一趟,那时天已暗下,他是来叫她去吃东西的。
    “哥,我吃不下!”
    她摇头,抱着自己发冷的身子,毫无胃口。
    晚上六点半,手术结束,医生说:“只要能熬过今天晚上,这条命,就能保住,要是熬不过去……”
    他没有把后话说完,那意思,是人都懂。
    入夜,佟庭烽还是令人把佟蕾接回了帝豪大酒店,她什么也没吃,蒙头就睡。
    睡梦里,那个让她觉得可怕的噩梦再一次光顾了她,她惨叫着从梦里惊醒,身上是一片冷汗涔涔。
    捂着后怕的心,她定了定神,终于忍无可忍而冲出了房间,先是进了哥哥的房间,没人。
    随即,她扑进书房,看到哥哥坐在书桌前办公,面前摊了一桌子的资料。对于嵬帮这件事,哥哥相当相当的重视。
    陈祟在边上细说着什么,看到她进来,直起腰看着。
    佟庭锋也把注意力落到了她身上:
    “怎么了?一脸的惊吓?做噩梦了?”
    他走上前问。
    她赤着脚,一煞不煞的盯视着,用很有力的声音,问:
    “哥,麻烦你告诉我,十五岁那年,我到底是出了车祸,还是出了其他别的事故?我头颅骨上的伤,到底是车祸造成的,还是人为击打形成的?你费尽心思的整垮温柔宴,究竟和我失去的那段记忆,有没有关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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