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映和首映,名字看着相似,都算是电影的宣传方式,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
    点映票价大多数低于正式上映后的价格,片方想营造口碑,为首映造势,院线则要考量这部电影的上座率和价值。
    初晴会约李桢来这里看点映,目的是向未来股东介绍公司艺人,何况,当初庄言言能参演,他那份证明是最大的帮助,就像她做了监制后会定期给他发成果一样,初晴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位好心人看一下赞助的“乡村少女”圆梦演艺圈。
    让花钱的人舒心,就算是帮他把钱打水漂,她也要打出花来,让他只听个响都无比满意。
    等李桢对自己能力有了基本认识,足够了解辰颂以后,要说服他和她合作就很容易了。
    当然,除此之外,初晴还要替庄言言观察一下观众的第一反应。
    就像爷爷曾经为邵远做的一样。
    这是真正的第一批观众,还没有被营销通稿剧透,也没有因为身边推荐的人提高期待,会做出最真实的反应,最能说明哪个镜头表现得符合预期,哪些短板还需要提升。
    片头结束,初晴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打开了新的一页。
    武刃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前排的小情侣严格要求他人,宽容对待自己,不管不顾讨论起来,“这不是那个方大侠吗!”
    方大侠是武刃的成名作,岳导启用他的那一部电视剧男主,为人爽朗仗义,非常符合他本人的形象。
    作为商业片导演,岳秉相当懂观众的心理,开篇开局手法娴熟,直接把故事包袱抖出来:冷偿被迫接下任务,一百两黄金杀太子。
    冷偿觉得这笔钱太少,风险太大,只是女儿的病再等不得了,走投无路下,冷偿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惊天计划。
    不是说太子仁德吗,他去给太子报信,请求他配合自己,假装被杀,自己就有钱给女儿治病了。
    杀手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这次要出远门,当然得把女儿带上,盘算着路上还能寻找其他名医,怎么都比在家里等死强。
    冷偿开始筹备怎样带着女儿出门。
    女儿病得很重,从来没有让她出过门,又没有钱雇马车,穷杀手只能自己背着她上路。
    最开始,冷偿请隔壁大婶帮忙做了一套亲子装,他就可以像是袋鼠一样,把小小只的女儿揣在大口袋里带走了。
    结果他刚刚出村,半路就下起了大雨,从口袋里伸出一只水瓢,不断往外舀水,只是排水赶不上进水,雨很快就漫了出来,大袋子的睡眠冒出了咕噜咕噜的气泡。
    冷偿失声叫道:“一一!”
    第二次,冷偿谨慎查阅了资料。
    “你不能风吹,也不能晒太多太阳,不过你放心。爹知道你最想见外面的世界,所以给你留了两个窗户。”
    冷偿碎碎念着收拾东西,看向床上被绑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木乃伊。
    因为没有透气孔,冷一一白眼一翻。
    “一一!!!”
    前排小情侣的男方吐槽:“这个小丫头会得重病完全是被这个爸坑出来的吧!”
    在放映厅一片笑声里,冷偿又试了不少方案,快节奏展示过后,他做出了一个竹编背篓,上面盖着可以遮阳遮阴的大斗笠。
    冷偿像是个傻爸爸,把地上的竹筐背上后还颠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里面发出的闷响,一边关切说:“我给你放了毯子和糖在里面,冷了你就裹毯子,无聊可以吃点心玩九连环。”
    被不靠谱爹坑了太多次,冷一一已经心力憔悴。
    在稳步前进的竹筐里,好一会才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斗笠被抬起来,探出一个小姑娘的脑袋,因为有些消瘦、面色苍白,眼睛显得很大,瞳仁黑得非常纯粹,看上去晕乎乎、一脸茫然。
    下一秒,她面无表情抬起双手,捂住了被撞过的脑袋。
    初晴清晰听见,在影厅里一致响起了一片被可爱到的低呼声。
    到这里,庄言言正式露脸出场。
    看来效果相当好。
    之后,冷偿带着女儿前往京城,半路遇到了追凶的冷面女捕头,阴差阳错成为了嫌疑人,一路追赶两个人一起到了太子的东宫。
    武侠世界,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不打不相识,这中间自然有一段因为各自误会而爆发的武打戏。
    这一场冷偿背着竹筐,女捕头护着盒子里的重要证物,太子托着自己手中的茶盏,三个人互相提防,各成掎角之势,打起来局势不停变化,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最后,因为及时发现冷偿背着的竹筐里有人,太子将手里的茶盏抛出去,完美挡住了外面来的飞箭。
    因为这个暗算,大家解除了误解,发现了一致的敌人。
    冷偿哄着女儿,心里不住后怕,女捕头面露思索,只有太子看着地面,轻叹了一声。
    “这可是我最后一点明前茶叶。”
    太子是个很喜欢笑的男人,听说有人要刺杀自己很镇定,不顾手下门客的阻止,答应了冷偿的请求。
    “孤要亲自将这个小人捉出来。再说,这京里待着是越来越无趣了,孤也想出去看看。”
    他面上云淡风轻道。
    女捕头疑心颇重,则看着冷偿,皱眉道:“你还没有完全摆脱嫌疑,我既然接了任务,就会一直跟着你的。”
    冷偿左右看了看他俩,似乎语气悲痛道:“一一,这个姨姨要抓你爹走,你快求求她!”
    像是打开翻盖垃圾桶一样,庄言言从里面推开斗笠盖子,依旧一本正经面瘫着,扒拉着大竹篓的边沿。
    “求你了,姐姐。”
    女捕头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似乎温柔笑了笑,看向冷偿时又变回了冷面捕头,无情道:“一一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吧,你要是去坐牢了,我会替你抚养她的。”
    经过一番商谈,太子和冷偿计划好,要趁夜演一出暗杀死遁的好戏。
    一边记录一边看到这里,看到他们在下一个镜头已经南下,初晴愣了下。
    庄言言认识的字不多,台词都是她念给她听的,所以有些部分的对白她还是知道的。
    接下来的剧情,本来应该是连绒的戏,女捕头的手下来找她,在和手下聊天时,她得到了新的任务。
    太子被冷偿杀“死”了,冷偿的案子变得复杂,自然就不是她这个级别能插手的了。
    不过女捕头一口拒绝了。
    这段戏算是一段铺垫,女捕头口头上说为了查案,其实也有一些想要见到太子的私心。结果这一段一点都没留,也就是说,导演把感情线进行了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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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组正式集合,一路结伴而行,中间又闹出了不少误会和笑话,沿路也有各自稀奇古怪的暗杀,四个人感情越来越好,冷一一看上去变得开朗了一些。
    然后就到了预告片里大家喜闻乐见的层层转包环节。
    一直追查到界清门,十大高手已经是老头子老太太,冷偿大着胆子架剑威胁门主,“是谁这么大胆,雇了你们暗杀太子?”
    他非常不甘追问:“还有,你们到底收了多少钱?!”
    门主:“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冷偿:“……”
    好不容易用吼的让门主领会了他的来意,门主慢悠悠告诉冷偿:“这些事都是副门主负责的。你去问他吧。”
    冷偿心中绝望,只好又去找副门主。
    副门主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过至少听得懂,能说话。
    虽然是个结巴。
    “是,是…是梁,梁……”
    冷偿急道:“是哪个娘娘吗?”
    门主在一边冲他翻了个白眼:“梁王。”
    冷偿:所以你们都是怎么沟通的。
    坐在观众欢声笑语和屏幕内刺激对打的放映厅里,李桢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架子。
    唯一的功能就是支撑安放爆米花。
    前面的小情侣正紧挨在一起,还好电影拍得相当精彩,他俩都比较爱看喜剧,所以只在打斗的时候,趁着兵器和音乐的声响你侬我侬。
    这两个人相当碍眼,似乎连手也没有,或者对方喂得比较香一样,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就在一瞬间,李桢突然又想到了秦嬷嬷的话。
    ——你觉得这些情侣来电影院真的是为了电影吗。
    举一反三,就是说,这对小情侣根本不是想吃爆米花。
    这会没有庄言言的戏份,初晴难得休息下来,拿着纸币认真看电影。
    突然有什么东西被递到了跟前。
    初晴愣了一下,看清是爆米花后,惊讶侧头。
    李桢镇定道:“我觉得味道不太对,你帮忙试看看。”
    初晴从他手里接过,塞进嘴里。
    “我觉得挺甜的啊。”
    初晴轻声说。
    这会满是兵器交接的声音,李桢瞥见屏幕里和冷偿缠斗的门主,活学活用,“什么?”
    她就凑得近了,几乎要依偎到他的肩上,重复道:“我觉得很不错啊。”
    气息和声音带来温度,任由他们顺着发烫的耳际传递开,李桢继续放长线:“那要吃吗?”
    被钓的大鱼向他示意她的小鱼鳍。
    “我两只手没空,就不用啦。”
    结果演到冷一一被控制,庄言言和武刃对打的部分,她开始记录的时候,李桢已经又拿了一粒递过来。
    初晴一瞬间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又没听清。
    上辈子在人前也演过这种互相喂食的戏码,初晴虽然诧异,还是轻轻张嘴。
    其实不吃还不觉得,稍微尝一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有点饿了。
    因为这样微妙的心思,而且实在分不出神和他说话,初晴索性自暴自弃,任由他投喂。
    少女那潇洒的凌空一剑时,连前面的那对小情侣都镇得安静了。
    而冷偿直直站在那里。
    他还是没能忍心对女儿下手,甚至将匕首反转,用怀抱而不是利刃迎接女儿。
    最后,剑没入了冷偿胸口。
    室内一片寂静。
    虽然看过现场那一幕,现在配合着特效和音乐,初晴也忍不住看得屏住了呼吸。
    救下冷偿一命的,是他在半路给女儿买了,还没来得及送给她的小铜镜。
    另一边,太子和女捕头也抓住了背后控制的反派。
    替冷偿包扎了伤口,出来的时候,女捕快突然问:“如果被控制的是我,也无法解除,你会怎么样?”
    太子的笑容突然淡了。
    “冷大侠孑然一身,和一一相依为命,可以为了对方而死。但是你不同,所以不要做这种无所谓的假设。”
    “就算不能解除控制,也必须想办法解决,我们都是连死也不可以任性的人。你要接手六扇门伸张正义,而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更多就是为了给手下人一个交代,护着他们一个周全。”
    女捕快不满道:“你可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就只想保护周全,一点整顿朝纲、肃清朝野的梦想都没有吗?”
    太子拿着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
    “你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发现自己的阴谋败露,太子竟然还活着,在自己继任太子的典礼上,梁王发动兵变,直接逼宫。
    穿着盔甲的禁卫军们威严从广场附近的宫殿走了出来,迅速汇聚成了四个方阵,像是四列无情推进的战车,将冷偿和太子团团围住了。
    音乐里只有整齐的脚步声,肃杀的气息隔着大屏幕都让人震撼。
    这一战,冷偿打得很艰难。
    好在女捕头拿着虎符及时赶到了。
    这一路打打闹闹,酣畅淋漓,最后的结局也非常完美。
    冷偿在杀手组织的上线一边说着“冷偿肯定是有去无回了”,想要私吞他那一百两黄金时,冷偿出现在了他面前。
    上线嘴硬,依旧不肯预支佣金,说除非见到太子的人头,不然绝不给钱。
    太子就在这时候出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拒绝了太子封将军的提议,冷偿最后也只收下了这一百两黄金。
    “我过惯了浪迹江湖的生活,现在一一的病也被大师治好了,有了这些钱,搭个屋子,我自己还有一门防身的技术。”
    太子弯眼笑了。
    “隐居江湖,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真不怕以后,这些钱给一一招来祸事?再说,你难道就不遗憾吗,明明做了这么一桩事,最后却被剥削成这样?”
    他笑起来像是一只狐狸,冷偿就知道他又没打好主意,“太子殿下有何提议?”
    “我想把无间宗交给你,你把它做成第一江湖组织,以后就算回去当杀手,也不怕被那些上线挣差价了。”
    小杀手的女儿,和江湖第一大帮的大小姐,确实是后面风光一些,冷偿觉得太子说得很有道理。
    结果呆了几天,他和一一都受不了那些繁琐
    的事情,又翻出了那个竹筐,背上女儿趁夜溜了。
    “最后,你还是没把冷大侠留住,我就说了,江湖人是不会留在朝堂的。这个赌,算是我赢了。”
    女捕快站在窗边,背着手轻快说。
    太子还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手里捧着一盏茶,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留在朝堂?”
    女捕快道:“我吗,因为我在这里发现了更有意义的事情。”
    音乐响起。
    灯亮起的刹那,电影院里还有很多人没有起身。
    在临塘,《暗杀》的第一场点映,上座率并不算高。
    但是中途没有一个人离开。
    从电影院里出来,重新坐进司机留下的车里,想起禁卫军那段,不知道这会不会让他回忆起什么,初晴忍不住问:“逼宫那段,你觉得拍得怎么样?”
    李桢想了下,认真道:“毕竟是武侠片,手法粗浅一点也可以理解。”
    “不过如果我编的话,不会写梁王花钱买太子的命。我会让他买皇帝的命。这样调查到无间宗的时候,基本上就可以将太子定罪了,正好借此把他圈了,梁王直接登基,这样冲突可能更刺激一些。”
    初晴:“……”
    政斗可能已经成为他基因里的本能了吧。
    她忍不住问:“你看完后就没有其他理解吗?”
    李桢道:“其他的……女捕头一定是喜欢太子吧。”
    初晴惊讶说:“你居然看出来了?”
    她还是因为知道原剧本呢,虽然原剧本的感情戏也很少,但是至少有感情戏,结果岳导几剪子下去,太子和女捕头反而成了暗线。
    没想到他这种事业狂居然能发现。
    李桢却没解释,反而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动”,将手伸过来,扶住她的脸,用拇指擦掉了爆米花的碎屑。
    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她涨红了脸,秀美的脸上眼睫颤动。
    在车内的光下非常动人。
    李桢沉了眼。
    碰到比手更柔软的存在时,李桢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前排的小情侣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仅仅是这一点并不光明正大的甜头,就已经让他开始期待更多的得寸进尺。
    好像早就在哪里花光了留给她的那份理智和克制,只要对上她,他就陷入了难以自持,就只剩烈火洪流一般过分猛烈的情感。
    好像等不到她告白的时候了。
    李桢想着,突然认真道。
    “我可以吻你吗。”
    初晴睁大眼睛:“嗯?”
    一个用肯定句疑问,一个用疑问句作答。
    而他默认她是同意了,微微倾身,覆上了那片已经褪去口红的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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