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放放,先把胡家挤出冀州城再说,有胡记在,谁来他这恒通当啊,叫了下头的伙计来,吩咐再往外头散播胡家不守诚信的谣言,等当期一到,闹上门去,胡记想关门大吉都不成,非让胡家狠出一回血,以后再不敢跟恒通当作对。
    说也快,不过转眼间便到了赎当的日子,这些天过来,胡记这点儿事儿,整个冀州府没有不知道的,到了这天不用人张罗,都自发的跑来胡记瞧热闹。
    天刚一放亮,胡记的伙计出来下门板,这一开门吓了一跳,外头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胡记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伙计转头就往回跑,知会了胡满贵,胡满贵往里院里瞧了一眼,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半晌方道:“不然,迟些开门……”话音未落青翎就从里头走了出来,截住胡满贵的话头:“开门。”
    伙计应着去了,外头看热闹的见伙计来了又跑,还以为胡家怕了不敢开门,不想又回来了,刚开门那个赎当的男人顶着门就到了,后头还跟了不少人,一个个摩拳擦掌,一看就是来闹事的。
    进了门,也不客气,直接道:“胡掌柜今儿可是当票到期的日子,我要赎当。”说着把当票往桌上一拍。
    胡掌柜面有难色:“不瞒您说,我们管库房的伙计这两日病了,先头除了管库房的伙计,就是我们家二少爷手里有钥匙,这会儿我们家二少爷正好不再,还请您宽坐片刻,小的这就叫人去找二少爷。”
    那人哼了一声:“胡掌柜,当当这一行,最讲究的可就是诚信二字,正因听人说你们胡记当铺最讲诚信,我才敢把如此要紧的东西典当在胡记,不想,我这手头宽裕了要赎回自己的东西,却如此难,先头你推三阻四的,说是当期未至也就罢了,今儿可是正日子了,该把我的东西拿出来了吧,如今外头都说你们胡记前些日子失了盗,莫不是我的东西也被贼人偷了。”
    胡掌柜忙道:“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混账东西,胡编乱造的,胡记当铺的库房最是严谨,又在后院之中,怎会给人贼人偷去,的确是我们二公子不再,加上管库的伙计回家养病去了,便是我也没有库房的钥匙。”
    那意思是就得等二公子,那人冷哼了一声:“你少糊弄我,当我傻的不成,什么二少爷未到,我看外头的传言都是真的,你胡记当铺弄丢了我的东西,这还了得。”呼喝着小厮:“赶紧去报官。”
    胡掌柜忙叫伙计拦着,自己上前赔笑:“这位公子公子有话好说,您先请喝茶喝茶,这是我们东家舅爷从京里送来的,今年刚下来的南京雨花茶,这时候喝最得味。”说着把茶亲手递了过来:“公子且吃一盏,稍带片刻,我们家二少爷就来了。”
    那人这次倒未驳胡掌柜的面子,接在手里,抿了一口:“倒真是好茶,听说你们东家舅爷病了好些年了,如今连衙门都不怎么去了。”
    胡掌柜:“这个是东家的家事,小的不大清楚。”
    那人冷笑了一声:“我瞧胡掌柜清楚的很,莫不是想抬出你们东家舅爷来吓唬本公子,还别不跟你说,你们东家舅爷在你们眼里是个了不得,在本公子眼里,也不过寻常罢了,前头我可都跟你说清楚了,这一盒子珍珠是给京里王爷的寿礼,若耽搁了,别说你们东家舅爷,就是你把陆家抬出来也没用。”
    “呦,一大早的就这般热闹啊,看来我胡记的买卖还真红火啊。”
    胡满贵松了口气:“二少爷您可来了,一大早的您跑哪儿去了,我可让伙计找您半天了。”
    青翎手里的扇子摇了摇:“我是瞧着这冀州府的街景儿好,趁着早上凉快出去逛了逛。”
    那人打量她一遭,虽听说过胡家这位二少爷帮管着胡记,却不曾见过,今儿一见倒颇有些意外,身上穿了件天青色的锦袍,头上儒生帽,手里一把白纸扇,唇红齿白,温文尔雅的一位少年郎,站在哪儿。
    青翎这一亮相,外头瞧热闹的老百姓都开始窃窃私语:“这就是胡家二少爷啊,好体面的模样儿,一瞧就是个读书人,浑身都带着文气儿,对了,胡家不有一位中了童试头名的少爷吗,莫不就是这位?”
    旁边一个嘴油的汉子切了一声:“这是你有眼无珠了,中童试的可不是这位,是胡家大少爷,听说这位二少爷最厌念书,成天就知道往外跑,胡老爷为了拘管,便带在身边儿让他跟着学着做买卖,你们这些老娘们就是眼皮子浅,一瞧见年轻漂亮的少年郎,腿都软了,回头让你们家里汉子知道,一顿鞭子给你们松松皮肉,就老实了。”
    那些妇人翻了白眼:“就你这德行的,让我们瞧也不瞧呢,怕把早上吃的饭都呕出来。”众人哄一声笑了。
    那汉子嘿嘿一笑:“你们这些婆娘懂什么,这俗话说的好,包子有肉不在褶上,瞧着好看的顶个屁用,弱巴巴风吹吹就倒的比个娘们都不如,哪有我这样粗拉拉的汉子禁使唤,这男人长得好看没用,到了炕上才见真章呢。”
    “呸,臭不要脸……”见他越说越荤,那些妇人也都别过头不搭理他了,汉子方才摸了摸鼻子自觉没趣便闭了嘴。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在温子然耳朵里,不禁笑了起来。
    温子然今儿换到了胡记旁边的茶铺子里头,这茶铺子是个过往客人歇脚解渴的,买的不过是最寻常不过大碗茶,搁以前温子然是绝不会光顾的,今儿忽觉得这样难以入口的大碗茶,倒也别有滋味。
    且自己的位置极佳,胡记当铺的大门一开,正好能瞧见里头的情形,从青翎一登场,这出戏就越发有趣了。
    温子然的目光在青翎身上转了几遭不禁暗笑,若不是知道底细,只怕也要给这丫头糊弄过去了,上回在玉华阁不过匆匆一面,还不觉得,这会儿仔细端详,才发现这丫头扮起男人来还真挺唬人的,一行一动都极像,想来是常扮男装,才能这般自如。
    要说破绽,就是这丫头过于清亮的嗓音了,听得出来,这丫头是刻意压着嗓子说话的,听起来便有些古怪,不得不说这丫头太精了。
    老百姓大多是先入为主人云亦云的,且大多喜欢以貌取人,前头恒通当费了这么大劲儿散播谣言,如今这丫头一亮相,估摸就破了一半,谁能相信这样俊美温雅的少年郎,会做出无赖龌龊之事呢,刘广财惹上这丫头可真是没做好梦,擎等着倒霉吧。
    那闹事的人,上下打量青翎片刻道:“既然二少爷来了,那就把当票赎对了吧,我也好进赶路,免得耽搁大事。”
    青翎从自己腰上取下一串钥匙递给胡满贵:“去取来,别耽搁这位兄台的大事,叫人说咱们胡记不讲信用。”
    胡满贵接着去了,青翎让着对方:“兄台且宽坐片刻。”
    那人一见这架势不免有些忐忑,他之所以顶着门来闹,就是知道自己那盒子珍珠让周二狗偷了去,胡记所有的借口都是托词,如今这个胡二少爷竟然如此痛快的就把库房钥匙拿了出来,实在叫人想不通。
    转念又一想,便觉是虚张声势,周二狗拿了一颗珍珠给他瞎眼的老娘配药了,这事儿自己可是亲眼瞧见的,怎么可能还在胡记。
    想到此,便安稳了下来,倒要看看胡记还有什么招儿,青翎只当瞧不见外头那些看热闹的人,笑着跟对方聊天:“兄台说是要去京里送寿礼,算着日子,近处过生辰的,莫不是安乐王?”
    送寿礼不过托词,他哪够得上这些贵人啊,只是听了刘广财的罢了,青翎这一问倒给他问住了,只得顺着话头:“原来二少爷也知道。”
    青翎笑了一声:“我舅舅在京里,我倒是常去串亲戚,京里的事儿便知道一些。”
    旁边的福子却开口道:“二少爷您记差了,安乐王是九月里的生辰,六月里做生日的不是安乐王。”
    青翎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对,对,我这糊涂了,安乐王是九月过生日,六月的是裕郡王,想必您这寿礼是要送去裕郡王府上了。”
    对方有些慌乱,哪想这个胡家二少爷对这些王爷的生辰如数家珍呢,只得道:“是,是,我也是糊涂了,是裕郡王府上。”
    话音刚落,那个小厮又开口了:“二少爷您又记差了,裕郡王是六月的生辰不假,可这位爷如今却做不得生日了。”
    青翎奇怪的道:“这是为何?郡王殿下何等尊贵怎么做不得生日,莫要胡说。”
    福子低声道:“二少爷您忘了五年前咱们去舅爷家,不正赶上两位郡王获罪吗,说是谋逆,万岁爷赐了鸠酒,如今可没什么裕郡王康郡王了,此事犯忌讳,二少爷还是谨慎些的好。”
    福子几句话声儿虽不大,外头却也听得极清楚,又开始交头接耳:“看来这胡家也不一般啊,连这些贵人的生辰都知道,倒是这位实在可笑,都不知道生辰是哪天,就说要去送寿礼,明显就是胡说八道,对了,前头这位来胡记十几回闹着要赎东西,都说是不能耽搁了什么王爷过寿,合着都是胡说的,根本没这档子事儿,那这好端端的闹着赎当做什么?”
    后头一个小子小声道:“这事儿我知道,前儿凑巧让我瞧见里头这位赎当的从恒通当的后门出来,跟他一起的就是恒通当的刘掌柜,瞧两人极熟络,我还纳闷呢,既跟恒通当的掌柜如此熟,做什么跑胡记来典当东西。”
    他一句话周围人都点头:“可不吗,这不吃饱了撑的吗,不过,恒通当可是心黑,那掌柜的最奸,好东西到了恒通当也能挑出一百样毛病来,哪像人胡记,东家人好,掌柜的也厚道,买卖公道,最讲诚信,自打胡记一开在咱们冀州府,恒通当哪儿十天半月的也不见一个主顾上门,莫不是瞧着人家买卖好,红了眼,想了个什么阴招儿,这个赎当的一准跟恒通当是一伙的,不定是想把胡记挤兑的关了张,恒通当才好独霸冀州城……”
    “就是,这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明显就是蒙事儿来的,胡记厚道,价钱公道,恒通当那个刘掌柜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一会儿,先头说胡记不讲诚信耍赖黑人家东西的人,就改了口,一致说恒通当使阴招要害胡记。
    里头那人脸色变了变,知道事情不好,蹭的站了起来:“你胡记开的是当铺,我当票在手,照着当期赎回东西,你管我做什么用,只把东西拿来就是了。”
    青翎也站了起来,拱拱手:“兄台莫恼,小弟也是一片好心,怕兄台给人诓骗了,这礼若送错了门,可办不成事儿。”
    那人:“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的东西呢,快些拿来。”
    话音刚落就见胡掌柜慌慌张张的从后头跑了出来:“二,二少爷,这位主顾的东西不见了……”
    ☆、第88章
    那人一听立马精神一震,呵呵冷笑了两声:“不见了,胡掌柜这是跟我闹着玩呢,好端端在你们库里头搁着的东西怎会不见,看起来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你们胡记当铺这是监守自盗,想黑我的宝贝啊,你们俩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报官。”
    外头一个小子喊了一声:“就是,就是,赶紧报官,这胡记最黑心,真当这世上没了王法不成,报官报官……”
    瞧热闹的老百姓不想事情急转直下,又变成胡记监守自盗了,又开始议论起来:“闹半天这几日子的传言竟是真的,这胡记真要黑主顾的东西,不像啊,瞧这位二少爷温文尔雅,礼貌端方,不像此种奸诈之人大。是啊,这样的公子一瞧就是一肚子诗书有教养的子弟,刚人家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钥匙拿出来了,可见不知东西丢了,莫不是这胡记的伙计起了贪心,把东西偷走了……”
    刚那喊着报官的小子一听不对头,忙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读书人才坏呢,一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都是读书人,您不信去窑子里瞅瞅,那些搂着窑姐儿亲嘴的,可都是读书人呢……”
    “你这小子懂什么,人家那是风流才子,没看过戏文啊,人不风流枉少年,要不怎么说才子佳人呢,不风流难道跟咱老百姓一样,守着婆娘过日子不成。”
    那小子倒没话了,没想到胡家还能用这招儿,弄了个二公子出来,这些老百姓都成了一面倒,忍不住往屋里瞧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长相还真有用啊,怨就怨自己爹娘长得丑,也把自己生出这么个臭德行,不然,也跟胡家二公子的似的,一露面就齐活了,哪用得着急赤白脸的争啊。
    正郁闷着,忽听里头胡掌柜大喝了一声:“二狗子我正找你呢,库里这位主顾当的珍珠呢,怎么找不见了?”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从外头进来个二十来的小子,跑的呼哧带喘的,手里捧着个乌木的盒子,一进去扑通就跪在地上:“二公子,胡掌柜,是二狗听了那郎中说用珍珠做药引能治眼盲之症,我是一时糊涂才偷拿了库里的珍珠,后来方明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说着一指旁边的男人:“就是他跟恒通当的掌柜刘广财,还有吕祖庙里的老道,找来个不知哪儿的人来冒充的神医,知道我着急治我娘的眼睛,合着伙给我下套,就是瞧着胡记买卖红火,才想出这条奸计来的,你别装糊涂了,那天那个什么神医给我娘瞧病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我看的真真儿,跟吕祖庙那个牛鼻子老道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你根本不是什么南边来的,你是刘广财的外甥儿,我亲耳听见你叫刘广财舅舅呢,不是我娘死活劝着我,我真要犯下大错了,我娘说做人得堂堂正正,这样的事儿做下,以后死了倒了阎罗殿上可是要剁手脚喂狗的。”
    说着磕了个头:“二公子,掌柜的,你们待周二狗恩重如山,二狗子却恩将仇报,实在不该,二狗子情愿认罪坐牢。”
    那人脸色大变,只能指着二狗子:“我瞧着是你们胡记上下起了贪心,想了这么个招儿来黑我的宝贝是,什么恒通当,本少爷根本不认识这个字号,你这伙计胡说八道,何曾见过我,怎么我不记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胡记这就是要赖账啊,行,我不跟你们说,咱们衙门里头见,让知府大人断个公道。”说着就要走。
    福子却一步迈了过去,拦在他跟前儿,那人皱眉瞪着他:“怎么着,你们胡记还想硬扣下本公子不成。”
    福子嘿嘿一笑:“行了,别装王八蛋了,这都拆穿了还公子个屁啊,不就是刘广财的外甥儿吗,算哪门子公子,脸太大了,你不是要报官吗,不用如此费事,我们二公子刚才就叫人去府衙了,你放心,这官司你不想打都不成,我们胡记绝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得让知府大人审问明白了,恒通当跟你还有吕祖庙的牛鼻子有什么勾连,干了多少坏事儿,也好为冀州的老百姓除害。”
    那人不免有些慌乱:“什么什么坏事?我跟恒通当有什么干系?什么刘广财?我根本不晓得你们说的是谁?别想着往我身上泼脏水。”
    福子翻了白眼:“这话你正好说反了,是你们要往我们胡记泼脏水,先弄了个一盒子珍珠来典当,又暗里撺掇二狗偷了去,反过来你又来赎当,还扯住京里的郡王殿下,我看你是不知死了,皇家的人也敢胡乱攀扯,回头我们家二姑爷中了状元当个大官,第一个把你这犯上的小子抓起来,狗头铡咔嚓,铡了你的狗头,看你还胡说八道不。”
    福子几句话说的周围哄堂大笑 ,青翎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有事儿没事儿就跟着大哥出去看戏听书,最爱看的戏就是铡美案,有事儿没事儿就把包公挂嘴边儿上,这还不打紧,偏今儿还扯上了自己,什么二姑爷中状元,简直胡说八道。
    赎当的小子真慌了,伸手推开福子就要往外跑,可外头人山人海的哪儿跑的了,东撞西撞的倒是挨了不少黑拳头,最后给胡记的伙计一拥而上,抓了回来。明德也把人群里头一看势头不好要回去报信的小子提溜了进来,一并绑了。
    那人这会儿也不讲究什么派头了,瞪着青翎:“别以为就你们胡家有靠山,既知道我是恒通当的人,就该知道恒通当的靠山是谁,莫说你们胡家,就是你们那个亲家也得罪不起,识相的赶紧放了小爷,小爷不跟你们计较,若晚了些,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青翎毛倒乐了,这家伙之前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这会儿简直就是一个糊涂蛋,这时候还敢攀扯出文家,真是不知怎么死的,走到他跟前儿:“哦,我倒真不知你们恒通当的靠山是何来头?你说说看,让在下也长长见识。”
    那人倒还没糊涂到头,哼了一声:“总之不知你能惹得起的,最好把小爷放了,不然,将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别以为你们胡家靠着京里的陆家就了不起了,在我舅舅眼里,陆家狗屁也不是,就算万岁爷也得讲几分人情。”
    福子呸了一声:“吹牛吧你,连万岁爷都讲人情,莫非你恒通当后头的靠山是万岁爷的老丈人。”
    福子一句话那小子忽的来的底气:“怎么着,就是万岁爷的国丈,既然说开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谁不知我们恒通当跟文家的关系,你们胡记敢惹我们恒通当,回头叫你们一家子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直把那小子踹的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抬起头愕然道:“舅舅您踹我……”话没说完又挨了一脚。
    刘广财咬着牙道:“还不给我住嘴。”
    那小子显然极怕这个舅舅,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刘广财这才看向青翎,眼里有些犹疑,这位胡家的二公子是不是也生的太漂亮了点儿。
    青翎坐回椅子上,身子动都没动,只道:“刘掌柜来的正好,这件事儿本来就是一桩普通的买卖,倒未想到牵连上了你刘掌柜,这还罢了,令外甥还说你们恒通当后头的靠山是国丈府,还说我胡家得罪了恒通当,一家子不得好死,在下却有些想不通,不过是做买卖罢了,只需诚信公道即可,又不欺行霸市,要靠山做什么。
    更何况,当官也是老百姓的官,十年寒窗读圣贤书,莫非为的是给买卖家撑腰不成,若如此,倒不如老实的在家种地的好,省的成了鱼肉百姓的贪官,这个道理,便在下一介白衣都明白,更何况,国丈大人当年可是有名儿清廉,如今京城里提起文太师还会称呼一声文青天呢。
    且,听我娘说,当年我外祖父有幸跟文太师同朝为官,曾说文太师家教极严,并亲自定下家规,文家族中子都不许经商,如今虽回冀州颐养天年,可老太师的官声,家教何人不知。如今京里许多大族都用文家的家规约束族中子弟,多少读书人以老太师的高风亮节为鉴,立誓寒窗苦读,为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做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在下倒不知何时老太师改了家规,允许子弟做开当铺了?”
    刘广财汗都下来了,恒通当跟文家有个屁干系啊,自己那个的大舅哥说白了就是文家一个小管事,什么都算不上,恒通当是大舅哥私下里偷着开的,明面儿上,别说文家,就是大舅哥也得撇清。
    本来想的这个连环计万无一失,哪想周二狗中途倒戈,跑回来自首了不说,还把恒通当给招了出来,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撇清儿文家要紧,不然,这事儿真闹大了,文家人知道,可没自己什么好儿。
    想到此,忙道:“早闻胡家的公子小姐钟敏灵秀,如今方知传闻不假,二公子都如此,更遑论那位童试头名的大公子了,胡家老爷真是好造化。我那个大姐却不知哪辈子做了孽,生了这么个不省事儿的孽障出来,先头在外头的,惹了不少祸事,我大姐忧心便叫了回来,搁在我身边儿让我这当舅舅的管束管束。
    前几日铺子里有些忙乱,没顾上这小子,倒不想他迷上了万花楼的头牌,想给人家赎身,苦于谋不来银子,就背着我从恒通当的库里偷了这一盒子珍珠拿来胡记,想典当了银子去赎人,又怕事情败露我要追究,跟贵号的周二狗串通了,想白讹你们胡家一笔银子,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些鸡鸣狗盗的阴损招数。
    丢人还罢了,却还不知死的攀扯国丈大人,你这孽障若是活腻了,自去死的干净,没得连累了你舅舅一家老小的性命,你没听见二公子说吗,咱们开买卖的只诚信公道,又不是想欺行霸市,要靠山做什么。”
    说着话音一转:“只是我这大姐年近中年方得一子,难免宠溺些,得罪之处,还请二公子莫放在心上,说起来,咱们两家铺子就隔着一条街,也算邻居了,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况又是同行,咱们该着亲近才是,倒不想因为这个畜生倒闹出这些龌龊来,实乃在下管束不严之罪,这盒子珍珠就当是在下的赔礼了,还望二公子抬抬手,让我把这畜生带回去好好管教。”
    青翎不得不佩服刘广财,到底是老油条,三言两语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重就轻只说是他外甥混账干出的事儿,倒跟他恒通当没干系了,这如意算盘打的噼啪响啊,不禁笑道:“说起来刘掌柜也算在下的长辈了,论理儿您开口了,在下不该驳您的面子,只是令外甥刚才口口声声说要报官,在下也觉此事,咱们私下里只怕解决不了,倒不如到公堂上,让知府大人断个清楚明白,这会儿只怕府衙的差爷快到了……”
    正说着,就见伙计带着几位衙差走了进来,知府衙门的衙差头儿叫赵青,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听说以前是跑江湖的,却最是孝顺,后来是怕老娘担心,才在知府衙门谋了个差事,在冀州府落脚,奉养老娘。
    青翎并不认识他,福子却认得,当日陆家过定,请的知府大人做媒,赵青是跟着王大人一起去的胡家,忽想起什么,暗道不好,当日胡家摆酒,可是大少爷二少爷陪得席,尤其二少爷,不知听谁说这个赵青是武林高手,就缠着人家问东问西的,这位指定记得二少爷,如今二小姐假扮二少爷,哪混得过去啊。
    可这会儿自己拦也拦不住了,只得暗暗着急,一个劲儿冲青翎使眼色,青翎只当这小子抽风了,并未理会,而是迎上去跟赵青拱手:“青翧见过几位兄台,大晌午的本不该劳烦几位兄台,奈何这位刘掌柜的外甥,非要嚷嚷着报官,说他来讹诈我胡记虽是受了恒通当刘掌柜指使,但他恒通当有国丈大人这个靠山,非要报官,让我胡家一家不得好死。”
    青翧?赵青疑惑的看了她几眼,胡青翧他还有些印象,是胡家的二少爷,前些日子自己跟着知府大人去胡家,就是这位二少爷围着自己问东问西的不识闲儿,虽说瞧着眉眼儿有那么点儿意思,可怎么就觉着不对头呢。
    好在赵青并非多事之人,更知道今儿这事儿有些麻烦,恒通当跟胡记这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整个冀州府谁不知道,知府大人自然也知道了,之所以未出头也是为难。
    按说该向着胡家,毕竟大人跟陆家老爷相交莫逆,不然,也不会替陆家少爷做媒,若跟胡家对上的不是恒通当,想必大人早就出手帮忙了。
    可这恒通当不说背后靠山是谁也得罪不起的文家,就是每年给大人送的好处银子也不少,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大人拿了人的好处,便不好出这个头了,索性装糊涂,两边都不得罪。
    不想两家这事儿越闹越大,竟真跑来府衙报官,便不好再装傻了,大人哪儿正为难呢,骂这两家不省事儿,自己闹自己的,拉拽上他做什么。
    赵青在冀州这些年,经了几任知府,对这些当官的德行一清二楚,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背地里头没有一个清白的,恨不能太太平平的混过去,谋了银子升迁走人,谁也不乐意得罪人,尤其文家跟陆家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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