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也看到了,当年的淑妃就是横亘在你心头的一根刺,提到她你会心疼,那你又焉知我不会呢?”
    “我与遥清,多年前便已情定,可惜我一直不知罢了。如今好不容易解开心结,眼看着可以厮守了,可你却要我休了他。皇兄,你这样做对我而言就像是你亲眼看着淑妃被皇后害死一样,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同意。”
    魏延曦有他自己的坚持,而齐遥清,就是他的底线。通过魏承天与淑妃的事他很明白,有些人,一旦一时放手,那就是一辈子的痛苦。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好了皇兄,”魏延曦深吸口气,平静下来,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礼,“这件事你也不必再与我提了,要我休遥清是绝对没可能的。皇兄劳烦一天也该累了,臣弟告退。”
    说完,魏延曦没等魏承天开口便退出了殿门。
    魏承天一拳砸在木桌上,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魏延曦消失的方向,心中飞快的计算着。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魏延曦乖乖休了齐遥清,那齐家就算彻底落马了,可如今闹出这样的事,算是彻底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
    跟魏延曦彻底翻脸?不,不能这样做,齐颂锦一倒,按照他的估计,北狄那里肯定会有反应,保不准要再起战事。一旦开战,魏延曦就是阑朝取胜的最大筹码,是他达成所愿、完成宏图的关键,钥匙这会儿跟魏延曦翻了脸那到时谁去打仗?
    可若真顺着他的意思……不,也不行,那样一来齐家虽倒却终归还剩下一根稻草,尤其这根稻草还将他弟弟的心占了个彻底,一旦魏延曦归朝,殊不知日后会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魏承天冷哼一声,魏延曦这里不行,看来只能从另一个人那里下手了。
    ☆、第94章 败落
    “王爷,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齐遥清的声音,一贯的温和中带着丝焦急,魏延曦堪堪回神,只见自家王妃正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
    “哦,没什么。”他露出温柔一笑,伸手揽住齐遥清的腰,“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不碍事的。”
    “嗯,那便好了。”齐遥清点点头,没再多言。
    魏延曦在心中暗暗算计,照皇兄今日那副笃定的说法,要自己休妻是势在必行的,万一过几日真的有圣旨下来昭告天下,那他再顶着不从就算抗旨了。
    可要他真依旨休了齐遥清……魏延曦摇摇头,这绝对没可能。且不说他已经与齐遥清交心,打定主意此生只要他一人,单就看如今齐家落魄,如果齐遥清被休不再是王妃,那他必然逃不了跟齐家一起问罪的结局。
    只有王妃之位,才能保他平安。
    魏延曦只觉心乱如麻,以前在军中时凡事直来直去,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如今太平了,班师回朝了,却连自己的王妃都保不住,还真是……戏剧。
    “遥清,你父亲的信打算怎么处置,可要我出什么力?”
    待心神平静些,魏延曦低头问齐遥清。毕竟齐萧肃名义上是他的生父,如今走投无路写信来求助,夹在中间最难受的还是齐遥清。
    齐遥清闻言偏头看了眼不远处那张薄薄的信纸,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叹道:“算了,王爷不必理会就是了。”
    这次的事情来势汹汹,矛头直指皇后和盛国公府,到如今还不算明朗。皇后国公一朝都被软禁,皇上此次的手笔确实是大了些。
    不过既然已经交给大理寺,那就一定会查出个公正的结果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假如齐颂锦和齐萧肃真的是清白的,那不必魏延曦开口皇上都会下旨放人。可若他们真做了这等事……
    齐遥清忍不住蹙眉,如果这通敌叛国的罪名真的成立,那现在让魏延曦开口向皇上求情就是在害他。虽然魏延曦是皇帝的亲弟弟,可帝王家焉能有真情?只要威胁到江山社稷和皇权巩固的存在,无一不被处决。若魏延曦真因此惹恼了皇上,只怕到时不仅救不了齐萧肃他们,反倒将魏延曦也拖下了水。
    齐遥清不愿让他冒这个险。
    “对了,王爷,齐家全部被禁足国公府中待查,可我却还在雍王府待的好好的,这样……这样可会损了王爷清誉?”齐遥清想了想,忽然抬头问魏延曦。
    “啊,这……”魏延曦一愣,一时间想不出回答的话,在那儿尴尬的楞了许久,最后摸摸鼻子道:“呃,这你不用担心,你是我的雍王妃,身份贵重,又早就与齐家断了联系,怎么着都牵扯不到你的。”
    他说这话时有点心虚,没想到自家王妃的感觉这么精准,一下子就将他最不想提及的问题说了出来。
    他的表情分毫不差的落在齐遥清眼里,齐遥清更加确定他必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没说。
    “王爷,齐家获罪,我虽嫁入王府却到底也不能免责。王爷也不必瞒我,今日回来迟了是不是因为皇上与你说了什么?如果要我回国公府跟他们一同接受调查,那我回去就是了。左右这些事我不曾参与过,便是查我也是清白的。王爷切莫为了我跟皇上争执什么,若是将你也牵连进来那可就不好了。”
    他说的言辞恳切,可魏延曦听了却只觉得头疼不已。有的时候人太聪明也不好,譬如齐遥清,三两下将一切都猜尽了,他还怎么继续瞒下去?
    更何况……魏延曦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虽猜出皇兄找他私谈,却没猜出皇兄叫他去是为了跟他说休妻的事……
    国公府的事已经够让他烦心的了,这种事……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了吧。
    “嗯,皇兄今日叫我去是跟我说了些。”想了想,魏延曦知道如果自己执意什么都不说反倒会招来齐遥清的怀疑,是以模棱两可的开口道:“不过并非像你想的那样,要将你也送回国公府去软禁,只是单纯的问我,你有没有可能参与这些事。”
    “我自然不会做通敌叛国的事。”齐遥清笃定的申明。
    “这我当然知道,”魏延曦笑着点头,“我也这样跟皇兄说了。看他的样子……似乎齐颂锦与北狄有来往是确有其事的,不过到底有没有牵扯到国公府其他人却也不好说。至于你,你以前就与齐颂锦他们形同路人,后来又嫁与我做王妃,基本跟他们算是断绝了来往,这点整个王府都能作证,定然牵扯不进去的。”
    他这样宽慰齐遥清,可齐遥清心里却明白,皇帝这番一举将整个国公府都打趴下了,定是隐忍了多年,只待时机成熟一举出击。如今国公府连个丫环都不能幸免,他一个姓齐的,可能不被牵连其中么?
    答案显而易见。
    魏延曦肯定还瞒了他些什么。
    不过既然这会儿魏延曦咬死了牙不肯说,那他索性也就不问了,毕竟他心里头很清楚,魏延曦凡事肯定都是从为自己好的角度出发的,他绝不会害自己。
    不过这件事牵扯甚广,齐遥清打定主意,不论未来如何,他绝不能让自己拖累了魏延曦。
    就这样,两人相拥着,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只这么静静相拥着,尽心享受这短暂的温存。
    “父亲那里还是没有消息?”
    风来宫内,齐颂锦坐在软榻上,昔日里一双灵动精致的杏眸如今犀利而又冷漠,俯视着跪在地下的嬷嬷。
    “回娘娘的话,还没有。”老嬷嬷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肿,答道:“老奴按照娘娘的吩咐,买通一个侍卫让他帮着传信,可是如今国公爷和夫人都被关在国公府中出不去,那信也送不到他手上。”
    “废物!一群废物!”齐颂锦气的将手中烟壶砸到嬷嬷脸上,愤声道:“这时候来跟本宫说送不进去?平日里一个个好吃好喝的养着都是当摆设的么!”
    先前也说过,齐颂锦此人心思细腻,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好比她想统领后宫,那她势必会想了法儿将后宫中能与她抗衡的人都一一斗倒,然后再稳坐后位。她想要将手伸到前朝去左右朝政,那她势必会在各方都安插自己的势力,尤其是皇帝那儿,她的眼线何其多,唯恐哪日皇帝知道了她的心思要变卦。
    可这次皇帝处置她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说软禁便软禁了。更气人的是,紧接着盛国公被软禁,望遍朝中大臣竟然连一个出来求情的都没有,真亏了父亲平时特意拉拢他们与他们交好,一旦出了事他们一个个的便避如蛇蝎,唯恐皇上会迁怒于他们。
    “娘……娘娘,”老嬷嬷看齐颂锦面色可怖,虽然心中害怕却还是试探着开口:“娘娘先莫气,眼下保重好自己才是正道!您如今肚里头还有个小皇子,可千万不能有闪失,不然就是日后翻身了也没用啊!”
    “皇子……对,本宫还有个皇子!”被嬷嬷一提醒,齐颂锦终于想到瞧一眼自己的肚子,怀胎四月,她的肚子已经微微有些隆起,虽不如寻常有孕之人那般浑圆硕大,却到底还是证明了她腹中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父亲突然倒台,本宫如今能倚仗的也就只有他了,本宫不能倒,不能倒!”齐颂锦死死盯着自己的肚子,似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上头,“皇上就算想杀本宫,也要顾念到本宫腹中有他的血脉,他下不了手!哈哈,本宫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嬷嬷见她又有了斗志,赶忙趁热打铁:“是啊,娘娘,在宫里头从来母凭子贵,只要小皇子能平安出生,您现在虽被软禁却还是皇后之尊,是他的生母,那小皇子就是正统嫡子,日后前途无量,定不会忘记您的生养之恩的!”
    通过嬷嬷的描述,齐颂锦仿佛看见了一条未来的路,只要她的儿子能平安降生,那他就是正统嫡子,是日后皇位的不二继承人!可是……
    “可是嬷嬷,本宫如今骤然落马,才怀胎四月,五月尚不足,就算我儿成功降生,日后高贵,却最少也还差三四个月呢,这三四个月里瞬息万变,若是……若是皇上不念旧情,强行夺了我的后位,又该如何是好?”
    有了孩子就有了筹码,毕竟这是正统嫡子,就算他母后被软禁,也无法掩盖他高贵的身份。可如果魏承天下旨夺了齐颂锦的后位,那就彻底完了,她的孩儿会直接从正宫嫡出变成罪妃之子,再没了继位的可能。
    齐颂锦担忧不无道理,一时间嬷嬷也陷入了沉思,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您可知皇上为何会突然发难?”
    齐颂锦挑眉,“这点本宫也想知道,按理说本宫在皇上身边安插的人并不少,就算皇上要斗本宫也不该这般突然。如今本宫孕有龙子,正是关键的节骨眼上,他这么一弄,本宫先前的计划全部作废!”
    齐颂锦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虽然一直知道帝王无情,可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连相处多年的枕边人都不放过。
    “本宫看皇上这次来势汹汹,应该是早就有准备的,本宫与呼延虽然暗中有联系,但都是私下里进行的,也不知大理寺那帮人从哪儿嗅出了气息,非要拿它来斗倒本宫和父亲!”
    呼延,现任北狄王的名字。
    “娘娘,依老奴看,北狄王对您情根深种,不若……不若我们索性将计就计,一不做二不休,让北狄王帮您一把?”嬷嬷给齐颂锦出主意。
    “让他帮我?”齐颂锦愣了下,微微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第95章 对峙
    自从皇后和国公府同时倒台,民间一片高呼万岁声。皇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让阑朝的子民寒透了心,如今乍然失势,百姓口耳相传,真是喜形于色。
    不过相对的,朝中却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原来朝中因为有皇后的推波助澜,武将以雍王爷魏延曦马首是瞻,而文臣向来是盛国公齐萧肃一家独大的,尤其后来盛国公次子排除万难嫁与雍王为妻,更是让不少大臣坚定了齐家党的战线,就连当朝首辅都选择了沉默自保,甚少与国公爷硬碰。
    可是如今,齐家一夜之间倒台,皇后和国公爷都惨遭软禁,文臣们一下子失了主心骨,就跟一盘散沙一样摇摆不定。
    皇上这次做事实在是太雷厉风行了,大理寺也不是吃闲饭的,不出五日便将国公爷与皇后对外通敌的证据收集的妥妥帖帖,从人证到物证一应俱全,甚至还将当年因受皇后迫害而罢官回家的陈老太傅重新请回来,将他当年收集的关于皇后干预朝政,扰乱超纲的证据全部公之于众,以此作为压倒齐氏一党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上做这一切有条不紊,快速果决,连气都没给齐家喘一口就直接定下了他们的罪名。
    不过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想扳倒齐家仅靠皇上的授意是肯定不够的。可众大臣惊愕的发现,当大理寺查出的一条条罪状放在眼前,皇上决计给他们定罪时,朝中非但没人反对,反倒有不少人站出来大呼圣上明智,支持圣上尽快给齐家定罪。
    直到这时众大臣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起,朝堂里国公爷的心腹重臣倒戈的倒戈,罢免的罢免,捱到如今竟是连个能义无反顾的站出来替他们洗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而同时他们也明白,原来皇上早就铆足了劲儿要斗倒齐家,之前忍气吞声那么多年其实一直在暗暗积攒证据,培养自己的势力,只等着今日一下子彻底扳倒他们。
    于是,那些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不知该不该站出来为齐家说话的大臣也彻底闷了下去,只求这场火不要烧到自己身上。
    当然,有些有头脑的大臣也曾生疑,虽说皇后这几年嚣张跋扈了些,齐萧肃贪得无厌了些,可那到底都是些权与钱的交易,就算皇上要处罚他们,似乎也不用一下子殃及全府啊。莫不是他们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能让皇上恨的如此深?
    当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站出来问这些问题,朝堂因为少了一个主心骨,格局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大臣们所想的都是该如何重新划分党派,站对阵脚。说来可笑,以前一直安安静静的首辅大人竟一下子成了大家巴结的热门人选。
    因着没人阻挠,大理寺又办事迅速,查清事实之后不出十日便拟了罪状递交皇上,皇后通敌叛国的罪名是坐实了,而盛国公也因为帮助齐颂锦传递消息而落了个勾结敌国的罪名。
    据说皇上当时龙颜大怒,当即下旨,褫夺齐颂锦的后位,将她关于冷宫,待皇子出生后赐死,罢了齐萧肃的国公之位,与其家人全部入狱,一月后发配边疆,永不准再踏入京都一步。
    事情从触发到了结不到一月,可见皇帝这次对齐家的连根拔起势在必得。
    不过就在众大臣因为齐家落马的事还惊魂未定时,另一个让他们无比震惊的消息又传来了——
    北狄对阑朝出兵了!
    北狄本就好战,再次向阑朝出兵不足为奇。只是距离上次雍王爷完胜北狄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够他们喘口气,可再次跟阑朝开战还是仓促了点。北狄王狡诈多谋,为何会在还未准备万全的时候就贸然出兵?难道在这一点多的时间里他们遇到了什么契机,迅速强兵了么?
    有这样疑问的人并不少,不过反观他们的皇帝,却是一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就好像这事早就被他料定了似的。
    “你也不必瞒朕,北狄出兵,到底多少出自你的手笔,你比朕更清楚。”
    凤来宫,魏承天环视了一圈,只见原本各种珍奇古玩已经尽数被扯了出去,榻边的地上放着几个不大的布包,都是丫环整理好的,即将被齐颂锦带去冷宫的东西。
    审视一圈之后,魏承天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熟悉的面庞上,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齐颂锦还是那个齐颂锦,纵使形容憔悴可身上那身华丽的后服还是在夕阳的光芒下熠熠生辉。哪怕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阑朝的皇后了,她还是努力维持住自己一个皇后昔日的威严与贵气。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臣妾如今已成了冷宫弃妃,又有何德何能再兴风作浪呢?”
    齐颂锦说这话时并没有看魏承天,而是斜着眼睛望向窗外。深秋入冬,寒意四起,只见凤来宫门前那棵遮天梧桐已然枯败,叶也落得差不多了。
    凤栖梧桐,如今梧桐树苦了,那凤自然也就栖不下了。
    “兴风作浪,哈哈,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贴切。”魏承天闻言仰脸一笑,点头道:“不过也确实,凉你如今再大的手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你眼下真正能指望的,不就只有那远在天边的北狄王了么?”
    齐颂锦闻言转过头来,对上魏承天的双目,他虽然在笑,可眼中全无笑意,反倒危险得紧,叫人望着便生畏。
    这是她曾经一心辅佐、倚仗的夫君。
    “是啊,”她慢慢点了点头,“北狄发兵,皇上打算如何处理呢?再让雍王去应战?唔,若是雍王肯去,倒是稳胜的,可关键……是他得肯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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