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几个人走了进来,一色的白孝,是他的哥哥周伦、妹夫李东阳和周家的管家军师巩力三人。
    周冰看着大哥,动也未动,周伦过来搂住他,道:“二弟,你可回来了,想死哥哥了,爹爹,被那几个王八蛋给害了。”
    周冰此时忽然却没了泪水,人变得有些冷,静静的道:“哪几个王八蛋?”
    李东阳咬着牙道:“就是鲜于、铁家、木家,这三个王八蛋。”
    周冰道:“爹爹是给他们害的吗?”
    周伦松开他,扶着棺木流泪道:“那几个王八蛋前些时日来找爹爹,要求合作,爹爹没答应,就…就被他们给害了。”
    周冰看了看巩力,此人在周家供职二十多年,一直是老爷子的左右手,向来以沉着多智著称。
    周冰目光一到,巩力已躬身道:“大少爷这么猜测,还没有实证。”
    周伦怒道:“什么实证?还要什么屁实证,这事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谁能干的出来?要不是老三疯了,我…我早就去和他们拼了。”呜呜的哭出了声来。
    周冰一惊,道:“阿宏疯了?”
    李东阳点了点头,巩力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目光望向门外去了。
    周伦道:“二弟,你没练武功,又从来没参与过家里的事,这事你也不用管了,有巩力和东阳帮着我就够了,你身子弱,别弄伤了。”
    周冰心里一热,想起小时候,大哥每日里带着自己去玩,从来都是护着自己,不让自己有一点危险,自己想爬到树上去摘梨来吃,大哥让自己在树下等着,他爬上去摘,结果摔下来,跌破了头。
    看着面前的大哥面容憔悴,神情悲愤的样子,心里又禁不住一酸,上前握住大哥的手,叫了一声“大哥”,兄弟两个人又抱在一起。
    夜晚,四个人坐在灯下,桌上水果糕点摆了大半个桌子,谁也没心思去碰一下。
    巩力已经把这一阵子发生的事向周冰详细的说了一遍,现在四个人正等着周家在外面的四个掌柜赶回来开会。
    这中原地带大小帮会不少,但能与周家一较长短的也就只有三家。
    周家半山堂掌控着盐棉典当,还有鲜于家聚义帮控制着赌档和造酒,铁家中原帮做妓馆,而木家铁旗会则是跑镖走擂船运,干的多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这三家鲜于家的主人鲜于淳升是铁家铁三思的姐夫,这铁三思和木家的木天锤是同门不同师的师兄弟。
    这三家向来共进共退,和周家分庭抗礼。
    虽说相互间磨擦不断,但一来周家势大,周海生一身功夫更是精纯,二来各做各业,也没有利害关系,从来也没有过什么大的冲突。
    如今孝宗皇上英明,大整吏治,清殇律法,对妓馆赌肆的管治越来越严,鲜于和铁家木家开始寻求别的发展。
    三家就想到了找周家合作,也利用周海生在官府的势力对他们的生意进行保护,于是三家家主一齐来找周海生协商,利诱威吓都用上了,可是周海生没买他们的账,拒不往来。
    在半个月前,那天周老爷子按例到钱庄去对账,随行的是三少爷周宏和军师巩力,带着三个武师。
    从钱庄出来,一个从未见过的下人打扮的人过来拦住了他们,说鲜于淳升和木天锤二人在近处酒楼相请。
    周老爷子本不想过去,但三少爷周宏认为不去倒像是怕了他们,劝着老爷子过去了。
    到了酒楼,三少爷周宏怕有意外,让巩力带着三个武师在底下盯着,他陪老爷子上了楼。
    巩力想光天化日的,鲜于和木家也玩不出个什么花样,便应了,守在了楼下。
    未到半盏茶时间,忽听楼上惊呼声大起,客人纷纷跑下楼来。
    巩力惊觉不妙,待他们来到楼上,只见三少爷周宏一脸惊恐,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口,见了他们也不说话。
    几个人进到内间雅室内一看,老爷子仰面躺在地上血泊之中,从颈到腹被人劈成了两半,室内却再无别人。
    回头再找周宏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见周宏屎尿出了一裤裆,已经吓疯了,只是一个劲的说:“他来了,他来了,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巩力和三个武师把一人一尸抬回了家中,周伦当即带人到鲜于府上去拼命,鲜于却不在家,说是和铁家主人到京里去了。
    周伦回头再到木家,木家主人却也不在,说是走镖未归,已是快一个月了。
    周伦伤了木家几个武师,人家一下子涌出几十个人来,把周伦他们十几个人围了起来,一番撕斗,各有损伤,幸亏巩力随后赶到,把周伦拽了回来,才没出大事。
    这几天周伦每天都派人到这三家去盯着,只等这三人回来,便要去报仇。
    巩力劝他把老爷先入土了再论,他执意不肯,定要先为老爷子和三弟抱了仇再埋,若不是他坚持此意,周冰怕是真的见不到老父尸骨了。
    四个人坐在那里沉默着,周冰的目光从大哥脸上看到妹夫脸上,再看着巩力,三个人都蹙着眉头,想着心事。
    周伦是悲痛仇恨的,李东阳是伤心迷惑,而军师巩力却只是淡淡的郁闷,即看不出伤心,也看不出悲意,也没有一丝的迷惑之态。
    脚步声响,四个人行了礼进了屋来,在下首坐了。
    这四个人是周家的柱石,外人称他们为周家四虎,分别是翻天手胡亦东、穿云剑候俊、狂狮庄吉、百手书生乐天儿。
    这四个人,每个在外都是独挡一面,镇着各省的生意市面。
    此时四个人都是脸有泪痕,风尘仆仆,从脸上的倦容可以想像出他们的劳累。
    八个人坐在那里,相互看了半天,谁也说不出话来,忽然间狂狮庄吉嘶声痛哭起来,他又拼命的想忍住,泪水淌在他那张黝黑的面皮上,更显悲痛之意。
    他是个孤儿,周海生在他十五岁那年收养了他,一如亲子一样,传授武功,教以人道,并把湖广、南直隶两大省的生意交给他去打理。
    周海生在他,实在是亲父一样,感情极深,他性格又直猛,心机不多,惊闻惨讯之下已哭晕了几次了,此时坐在这堂里,睹物思人,一下子不能自已,哭了出来。
    周伦站起来,走到庄吉身后,从后面抱住他,道:“大哥,莫伤了身子,咱们还要为老爷子报仇呢。”
    他比庄吉小二岁,从小以哥称之。
    庄吉抬起头来,一双环眼中满是血丝,向巩力道:“仇人是谁?我去撕了他。”
    巩力叹了口气,道:“咱们今天不说报仇的事,老爷子出事后,为了应变,现在五省的生意停的停了,撤的撤了,只有当铺还在挺着,可是也是大不如前。
    今天,咱们要拿出个对策来,不能因为老爷子不在了,周家便倒了,把五省白白让给了他们。”
    他说的“他们”便是铁木淳于三家了。
    庄吉回头看了一眼周伦,道:“是他们干的?”
    周伦点点头,庄吉咬牙道:“这些畜牲。”一拳砸在桌上,阴沉木的桌子竟发出一声闷响出来。
    周冰在一旁道:“无论是谁,没有我的话,不准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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