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大山里的一座小山谷。
    一道白练似的瀑布,斜挂在刀削一样的陡立峭壁上,水势如雷般倾泻下来,雾霭一样的水汽飘散升腾,隐隐约约的半空中漾起一弧虹影。
    峰尖谷狭,瀑布正下方峰底是一个碧波透澈的大水潭,白练倾泻其中,连绵不停的发出轰鸣的水声,激起白浪重重叠叠。
    潭水在瀑流的激荡下不断的向四周涌荡不休,等过了中心处开始渐渐势弱,在岸边只是微微晃动着,。
    一眼见底的潭水就像一泓美妇的秋波,涌动却不急促,让人暇思无限,流连忘返。
    在瀑布正对面的潭水边,有几块及膝的大石,一看就是人为摆放在那里的。
    这会儿,其中一块大石上正坐着一个年纪约有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淡青长袍,袍角随意的掖在腰间,裤腿挽起,把一双光着的脚垂在水面上。
    他双手向后反支着身体,头微微前倾,一双不算大却很有神韵的眼睛,正看着面前的飞瀑、石崖还有侧方那片树林。
    不断随风飘起的水珠在半空中洒落化为飞雾,又不知落到哪里去了,弥漫的雾气把峭壁和斜斜挂起的瀑布掩映得有点虚幻。
    他的肤色很白,挺直的鼻梁下一张唇线分明唇色红润的嘴微张着,好像带着一点儿笑意,露出几颗牙齿来。
    一头黑亮的头发随意的在脑后扎了个道士髻,剑眉又黑又密,到是把有些普通的模样生出了几分英气。
    半身衣衫早被飞在空气中的水沫润得潮了,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
    一粒拇指肚大小的石子从侧面树林里飞出来。
    石子在半空中诡异的拐了个弯,正落在他面前的水里,“哗”的打出一大片水花来,溅了他一身一脸。
    青年从石头上跳起来,转身望着树林里:“老道,你是不是想我晚上倒一盆水在你床上?”
    树林里踱出一个须发如雪的道士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银眉直落过眼角,看不出年纪,脸色红润,“哈哈”的笑着走了过来。
    青年又坐了下来,把脚放到潭水里,一下一下挑着水花,回头看着老道:“你不是说要几天才能回来吗?采到那个那个,药了?”
    老道从肩上拿下背篓,也在石块上坐了下来:“平时教你些医理,你就学会了这个那个?真是不可教也呀。
    幸好我没想过收你为徒,还不至于师门蒙羞,侥幸啊。善哉善哉。”
    那青年回头看着老道笑起来:“你是个老道,成天把和尚的话挂在嘴边,这么真的好吗?”
    老道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他们还没过来的时候大家就这么说了,怎么就成了他们的了?
    他明天把知乎者也写进什么佛经那天下人还都不能用了?不学无术。”
    青年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辩不过这个老家伙,索性默默认输。
    老道看了他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向前踱了两步,竟走到水中浮叶上,随着水波轻轻的起落着,弯腰洗了洗手。
    “这一个月那三个小东西怎的不来了?”
    青年一笑:“前一阵子跑得累了,说要休息休息,正好我就能天天陪着你了。”
    老道抚须一笑,道:“他们回家里去了吧?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跑出来便忘了家了,只顾着自己高兴。
    嗯,我在这里也快三年喽,也想动一动了,明天我便出山去,去找我那几个老友聚一聚。
    见一面就少一面喽。你也下山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你小子逃家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青年嘴角下弯:“你要走?去哪儿?要不,我陪着你?我,我不想回家。”
    老道看了他一眼:“人是皮肉长的,父母给的,那是你的生身父母,怎么,一时之气就能舍了?
    你看不惯的东西,有时未尝就是错,你受了的,有时未尝就是对,你呀,年纪还小,太多的东西还没经历过。”
    青年低下头:“我,反正我不想回去。”
    老道又一笑,摇了摇头:“你呀,就是嘴硬,其实心早飘回家里去了,晚上说梦话可不是我在叫爹娘的。”
    青年脸一红,咬了咬嘴唇:“那我就回去看一眼,偷偷看一眼,我才不是想家,我就是想我娘了。
    老道,明天,我送你走吧?送了你我就回去看看,我出来也快三年了,也不知道我娘过的好不好。”
    老道点头,有些慈爱的看着青年:“承欢膝下就是孝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你呀,性子偏激了。”
    青年撇了撇嘴,却也没反驳。
    第二天一早,晨曦从林间透下来,山谷里响起了阵阵鸟鸣。
    青年从睡觉的木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习惯的喊了几声:“老道,起床啦,老道,你起了没?”
    没有应声。
    跑到石洞里面一看,哪还有老道的身影,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青年皱了一下眉头,坐在老道的石床上,有点失落,想了一会,又一笑:“臭老道,悄悄的就跑了,等我找到你的。”
    自行去洗了把脸,从行囊里拿出件新袍子换了,把其它的东西包了个包,负在身上,走出了这住了三年的石洞,来到外边。
    对着石洞发了一会呆,放下布包,推动边上一块大石过来遮住洞口,又布了些花草过来,这才转身大步下山去了。
    山林间鸟语花香,在晨阳下雾气蒸腾,到是像仙境一样。
    远处的瀑布轰鸣着,像是在给他送行。
    走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山下,路分左右,他嘟囔了一句:“爹爹肯定在骂我。唉,爹爹又老了些吧?”
    定了定神,辨别了一下方向,选了个方向大步走去。
    这青年姓周,名冰,是河南周家半山堂的子弟。
    他的太爷爷是中原武林大大有名的武师,一刀一枪闯下了周家半山堂偌大的名声。
    等传到他爷爷手里,周家开始经商,成为中原地带的大商户。
    再传到他父亲周海生手里,更是胜祖光宗,周家已控制了河南、湖广、山东、南直隶四省一府的棉、盐和典当生意。
    半山堂也成了中原一带的第一大帮派,其势力之大,直可以和各行省“三司”抗衡。
    周冰有兄弟妹各一人,哥哥周伦,比他大四岁,随着父亲习武经商,多年前已是他爹的左右手,只是性格较暴躁。
    弟弟周宏,比他小三岁,是他爹最为喜爱的儿子,心思灵密,武功也好。
    妹妹周蓉,文不成武不就,在他离家那年嫁给了南直隶临安府的一个没落世家子弟李东阳。
    这李东阳今年有二十六七了,一直帮他爹打理商计。
    周冰是他爹周海生最头疼的一个儿子,从小就敢于顶撞顽抗,坚决不肯练武,每日里就是读书游荡,纵情山水。
    他也不参与家族的生意,常常当着周海生的面诋毁商人的形像,说自己老爹“不仁”,气得周海生几次要把他赶出家门。
    三年前,他又和周海生因为家里的事情吵了起来,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直到今天。
    离家三年,想着老爹年纪也大了,周冰心里涌起了一股想念,必竟那是亲爹,虽然总骂他但对他也好,要不然也不会依着他的性子这么放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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