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车载CD,Scarborough fair那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西蒙和加芬克尔重唱的魔力,让大一他在英文课上听到这曲子一直到现在都欲罢不能。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他把自己沉浸在歌曲带来的无边无际的思念之中,如痴如醉地、心甘情愿地享受这如同情花一样的噬骨之毒!
    午后的太阳透过榕树浓密的树冠照到他的车上,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母校福州大学南门口的那株大榕树,在学校的时候,他常常去那株大榕树下面,南门不是学校的正大门,往来的人并不是很多,大榕树不知道有多大年龄了,粗粗的枝丫远远地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占据了方圆直径近三十来米的空间。对于刚到南方的他来说,这是个奇特的物种,树上的气根倒垂了下来,又深深地扎进了旁边的土地之中,长成了比成人胳膊还要粗的支撑根,真的是一树成一林。他好奇的观察着,抚摸着树干,仿佛是依偎着他的爷爷,那个慈祥的老人,没有等到他考上大学的这一天,就带着对孙儿的期待离世了。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八日以后,他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燕冰给他写的信,在福州,他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以听他诉说,在他的经管系班上,他是一个另类,学校将他安排在与数学系的同学在一个宿舍,在他的宿舍,都是与他一样身体患乙肝病的同学,就他是个外系的。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只有默默地来到这里,坐到大榕树下的石凳上,抬头望着浓郁的树冠,把他心中所有的话轻轻地跟它诉说,如同与在天国的爷爷谈心一样。
    四年的大学时光很快过去了,大榕树依旧是来时的模样。他在离开它的那个晚上,在树下坐了很久,那个时候他已经决定放弃继续读研深造的机会,追随许燕冰的脚步去深圳了。那晚,月明星稀,他口噙榕叶,为陪伴了他四年的伙伴,为了他永不可及的爱人,写下了一首诗:
    我有一个恋爱
    那是五月里七彩的虹
    当草叶尖上还滚动着夏日的精灵
    小鸟在枝头卖动它湿润的嗓音
    我有一个恋爱
    那是校门前的那株苍榕
    睿智的根须里有几多童话
    纵横沟壑的躯干
    也时常有小虫儿唧唧
    我有一个恋爱
    在玉兰花开遍的道旁
    一个踯躅的旅人,神色匆忙
    紫色的落蕊正缓缓下落
    是否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我有一个恋爱
    爱那高山流水、芳草萋萋、白云依依
    爱只在那深深的心底
    因为面对永久的分离
    短暂的相逢又有什么意义
    诗没有寄给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寄,它与他的所有的旧信笺一起,被他深深地埋在了箱底。
    他翻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那是许燕冰在最后一封信里贴在信纸上的一张工厂登记照,自那以后他就将它一直带在身边。照片上的她穿着厂服浅笑嫣然,梳着干净的马尾,虎牙微微的露着,那个时候她还在等着他的召唤,希冀着他能够把她带到他的身边呢。
    他迷糊着眼,感觉到倦意袭来,就把车窗关小了些,想在车里小睡一会。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睡眠质量都不好,常常半夜二、三点钟醒来,思前想后再也无法入睡。他不明白既然回忆只能带给他忧郁和感伤,又为何他偏偏对回忆这样地执着不放?多年的业务应酬对身体的伤害,已经明显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一步滑向病魔的泥淖中,也让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越来越担心。大约从前年起,他的右胸和右胳膊就隐隐作痛,开始他还以为是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就特地强迫自己早早上床睡觉,稍微缓解了一些。去年时右腹部也开始胀痛了起来,胃口也差了,吃饭的时候时常发呕,他明白了,乙肝这个病魔并不会因为他不去想就会消失,相反,它时刻不在提醒他,它己经如附骨之蛆让他难以摆脱。他时常担心,自己一旦倒下,将如何面对他的家庭、他的朋友?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掩耳盗铃般的地活着,不愿意去医院治疗,不愿意在朋友面前坦白,甚至看到治疗乙肝的小广告,都会厌恶的扔掉或都不去瞧一眼。
    早些年公司小,并没有安排体检,这两年,在政府政策的要求下,公司也开始安排每年一度员工体检,从那时起,他每次转氨霉都超标很多倍,渐渐的在公司里,他的乙肝也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从□□与他沟通的眼神里,他也能看出来,□□开始渐渐地不愿与他沟通,带他一起出差的机会也少了,也时常借口家中有事而不与他一同招待客户。林永生来了后,□□明显开始将业务从他的身上开始向杨小龙和林永生身上转移,在处理彩妆公司的事情上,他与□□的意见分歧也直接影响了□□对他的态度,□□都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跟他面对面的谈过一次话了,现在杨小龙和林永生成了□□的红人,一些重要的客户他都把他们两个人带着去跟进应酬,不再象以前一样由他卫国全权处理了。
    不过这些卫国并不是非常在意,因为他知道,公司能正常运营,不可能只依靠某一个人,这些年公司账面上盈利情况都还不错,身体让他渐渐力不从心的同时也让认为自己卸掉一部分担子也无不可,毕竟他还是公司第二大股东,这个公司刚开始的时候,正是他和□□一天一天打拼出来的,现在事易时移,多任用一些人才也是正常的,他卫国也绝对不是一个小肚鸡肠容不下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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