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个别同学抄作业的水平真的有待提高,有抄错位的,有把c抄成6的,解题步骤还有人漏抄行的,你们以为分开交上来老师就发现不了么?!”班主任孙佳站在讲台上怒斥着12班的学生。
    “不做作业和抄作业的同学,老师今天可以放你一马,明天也可以放你一马,后天还可以放你一马,但请记住,老师是教书的,不是放马的!而且你们未来的生活也不会放你们一马!”
    此时下课铃声响了,孙佳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拿起教案气鼓鼓地走出教室,正巧李天明拄拐路过,她看到李天明时,脸更黑了。
    “天明,你来一下。”孙佳说着把李天明带到人不是太多的走廊尽头,转身小声质问道:“你跟jerry是不是有不愉快?”
    李天明因为跟孙佳已经很熟了,没把她当外人,就坦白道:“我跟他一直就不太愉快。”
    孙佳顿了顿,问:“那最近是不是更不愉快了?”
    “他跟你说的?”李天明眨了眨眼,心想jerry至于这样么,不就是两人快要打架但最后没打成,这么点事儿还要告诉班主任?!
    孙佳又不是自己的家长,也不是校长,告诉她有什么用?
    “他没跟我说。”孙佳面色严肃,“是有学生跟我反应,他对咱们十二班的学生区别对待,还有八班,都是你教的班。”
    “怎么区别对待?”李天明诧异一句。
    孙佳此时环顾了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他给咱们两个班的学生放的美剧都是没对白的。”
    “啊?!”李天明更懵了。
    “就是没台词的那种……”孙佳换了个表述。
    “比如?”
    说实话,李天明一时间确实想不出什么美剧是没台词的。
    “猫和老鼠。”孙佳道。
    李天明:“……”
    对于jerry这种幼儿园级别的报复水平,李天明都不想评论了。
    他没就这件事找jerry理论,毕竟他不觉得jerry以前放美剧的行为,真正可以帮到那些上课埋头写题的学生,没台词的电视白噪音,说不定还可以让学生们做题更认真。
    李天明喜欢学生总是埋头写题么?
    他当然不喜欢。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
    正如图书馆他苦心经营的那第一排书架,如今被硬生生搬到了后面,有的书因为太破旧,或因为书皮是不是原装的而直接被扔掉。
    那本《雷雨》,李天明细心把油渍去掉的那本《雷雨》,如今他在图书馆里再也找不见了。
    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而他那一厘米空间,校外牛杂摊旁的汉语角,由于上次被混混砸过场后,不少人传李天明得罪了黑道上的人,谁参加他的活动,或者跟他走得近,都会遭殃。
    一传十,十传百,可畏的人言让忌惮蔓延。
    参与的学生最开始就少了一半,再加上李天明尝试着取消奖励金,来的学生就更是寥寥。
    “小兄弟,你怎么不发钱了?”糖葫芦大爷问道。
    “我也不是大款,钱也有不够用的时候。”李天明一瘸一拐地收拾着摊位,他账户里的钱确实所剩不多,如今已经31岁的他,看着桂市水涨船高的房价,确实不敢再花钱了。
    房子,不能租一辈子……
    “绿杨烟外晓寒轻……”大爷摇头晃脑地读着红宣纸里的内容。
    “这是《玉楼春》,所以今天主题又是宋词么?”大爷问。
    李天明点点头,眸光发亮,“下一句您会是不?”
    “这是你送我那本《宋词》里头几首,碰巧背过。”大爷笑眯眯。
    “那下句是?”李天明含着期待,他本以为大爷会直接回答“红杏枝头春意闹”,谁知大爷一脸不好意思,开口说的是:“我说了,你要不看着给我一两块?”
    李天明听后沉默了,最后他给了大爷一块,拿走了大爷一串糖葫芦。
    写着“绿杨烟外晓寒轻”的那张红宣纸,依旧空着,与其他所有的红宣纸一样。
    大爷很郁闷,凭啥学生背诗词就可以白拿钱,而他就不行。
    李天明收摊走远后,糖葫芦大爷向鸡蛋饼大妈说:“就是看不起咱,要不是我弟妹多,要我帮扛着家,我如今也是个高中毕业生!不就多读点书么?有啥了不起!”
    “就是!”鸡蛋饼大妈点头附和,“说不定那人两幅面孔,要不怎么一个老师还瞎得罪人,上次差点连累咱俩。”
    ……
    回到家后的李天明心怎样都静不下来,于是他走到了楼顶,躺在公共晾衣架旁。
    水泥砖的温度很冷,但他觉得内心更加冰凉,身体贴着满是灰尘的地面,居然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想到了姜瑜期,那个猜出谜底“人约黄昏后”的学生,如果不是姜瑜期,可能自己现在伤的不仅是一条腿。
    警方最终放过了黑脸男,也没死命追查谁是“毛哥”,笔录做完人就放了。
    作为派出所民警,他们还有很多其他更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要解决,没耐心也没时间,故李天明依旧不知是谁出钱砸的自己摊子。
    “没事老师,活动我们继续搞,如果下次他们再来,我一定帮您查出幕后黑手!”姜瑜期很坚定。
    后来,活动李天明接着搞,参加的学生越来越少,也没有其他跟毛哥一样的混混再来砸场。
    再后来不久,姜瑜期毕业,他顺利考入了警校,他把裁宣纸的折叠刀还给李天明时说:“老师,我一定不会是给我们做笔录的那种警察,这个凶手,不管用多久时间,我一定查出来!一定!”
    李天明当时也以为,砸坏他最后这一厘米空间的,是一个人。
    这个人不过是出了钱,雇一帮混混做事罢了。
    但直到糖葫芦大叔让李天明给钱才肯回答问题,直到此刻,李天明才明白,那个出钱砸场的人,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撕毁他生命中这最后这一厘米空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啊,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人。”李天明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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