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最后一城了,他们失去了更多的民众,且经历了溃败,军势应该已经落下,而且这里并非关口,我们大军可以全部压上,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城,便可以缴获青萍剑了。”
    吕炎战意盎然,已经看到了胜利。
    老元帅却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许久,他悠然一叹,说道:“他们虽然败了,但支持他们的人更多了。”
    “这些天情报部门的消息你也看了,他们的人在四处奔走。”
    “整个昆仑洲,上千万人在奔走,不厌其烦的向一个又一个本地人劝说,他们过去四年多时间的积累,完成了一件事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昆仑洲的人民,的确更相信他们。”
    “需要辩证的看的是,他们在昆仑洲的投入是帝国往日从未有过的,文明生态园的繁荣,各地区的建设转型,全范围的扶持建设,深入村户部落的教育、融合。”
    “只要是人,真心即便换不来真心,也会明白是谁对自己真的好。”
    “这里是‘化外之地’。”
    “所以他们对和平的概念并不清晰,他们对帝国的认知最薄弱,他们过去生活的太困顿,对我们看着即将来临的盛世没有半点概念。”
    “他们只知道,靖汉要输了,以前没有人会如此真心的帮他们,以后也不会有。”
    “他们不知道何为觉悟,他们只知道靖汉推崇的觉悟,在这几年的时间内,让他们得到了很多很多,也学到了很多很多。”
    “他们头一次感觉自己没有被排斥在主流之外,他们头一次融入变革的大潮,甚至成为了前锋。”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这十多天,靖汉的哀伤已经感染了他们,他们过去数万年的苦难,让他们再懂得失败的哀伤不过了,正如那些近乎原始的部落里,骨笛所演奏的曲调一样。”
    “旷古而悲远。”
    “他们再一次吹响了这样的骨笛,而那共鸣之下的力量也汇聚到了这里。”
    “我们打不下这座城了。”
    “至少,两天之内打不下了。”
    老元帅对战场的变化感知比谁都灵敏,明明靖汉已经溃败,明明他们摧枯拉朽打到靖汉只剩下一座孤城了。
    明明这次四十五万大军可以全面压上。
    明明对方只剩下一万残军。
    可打不下来,就是打不下来,哀兵必胜,这不是一万残军的哀,而是昆仑洲十亿生民的哀,在这股哀伤成型之后,老元帅已经明白,除非东非之光根据地弹尽粮绝,否则他们打不下这座城。
    “不可能,我们这么强的军势,他们只有一座城,不可能打不下来。”
    吕炎不愿意相信,他太想要这场胜利了,甚至可以说,打完这场仗,以后就再也不用打仗了,人类将享受的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们将摆脱幻想的梦魇,享受真正的胜利。
    以周瑞为人皇,必然可以真正实现人类的长治久安,那会是最好的时代。
    吕炎很激动,老元帅却有些沉默。
    他顿了下,说道:“先通知帝都那边吧,就说我们已经胜利,李和投降,献出青萍剑,后天封禅仪式将完美举行。”
    吕炎愣了下,说道:“可我们没有班师。”
    老元帅低垂着眼睑,说道:“那就班师,让娲皇帮忙投射虚影,回去一个师充场面即可,不该发现的自然没能力发现,有能力发现的也不会不敢不能说。”
    “还剩一天半的时间,拼上一切也要将剑拿到。”
    “可若是拿不到……”
    “我已经请404机关的齐衡帮忙铸剑了,会有一柄外形和气势相同的青萍剑,到时候将那柄剑交给周瑞吧。”
    吕炎没有想到老元帅连这样的后手都布置了。
    难不成在先前的叩关当中,他已经察觉到了靖汉的变化?吕炎不愿意想这种失败的可能,但他还是得问道:“假的剑,能有用吗?”
    要剑不是为了让周瑞登基。
    青萍剑哪怕是文明之证,也不会影响人皇位格的选择,剑是在周瑞当上人皇之后,斩杀神王用的,没有青萍剑,真的能斩杀神王?
    老元帅叹息了一声。
    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当他们没能攻破靖汉拿到剑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他们不具备这份气运,人类不会如他们自己所愿的那般拿到和平盛世。
    战争还要继续。
    周瑞即便拿到了青萍剑,可能也斩不了神王……
    ……
    昆仑要塞。
    齐衡在铸剑室里挥舞着铁锤,他的房间里有着各式各样的佩剑,墙壁上都挂满了,有的剑平平无奇只是凡铁,有的剑则是先天灵宝一样的存在。
    这一次要打造的剑他并不陌生,在其还只是人道圣剑的时候他就曾观摩过。
    他说如果能打造出那样的剑,便是死了也值得。
    这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但那样的剑必然不是在炉子里造出来的,即便穷尽毕生功力,齐衡能够打造的也只是一柄赝品而已。
    十日前老元帅已经给了委托,如今剑已经铸成,只在最后的抛光当中。
    齐衡铸剑这事,隐蔽也不隐蔽。
    404机关的秘书长赵锦韵找到齐衡,询问道:“炎武卫攻不下靖汉,只能用赝品的剑来谎称胜利,让周瑞封禅?”
    齐衡:“应该是如此,不过差别应该只在时间上,我这里本来就是第二手准备,可倘若真没有攻下,也只能将这柄剑献上去了。”
    “那样的话,周瑞会失败。”
    自己打造的剑有什么水平,齐衡很清楚,周瑞要挥剑斩浮云,诸侯尽西来,那么这一剑在青萍剑,也更在拿到青萍剑这件事的事实。
    连靖汉都没有完全攻灭,何谈消灭神王?
    再多的期盼,没有足够的力量基础,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周瑞即便先完成了封禅,成为了人皇,也恐怕打不过神王。
    赵锦韵略微思考,说道:“明天晚间开始放出消息,说周瑞拿到的剑是假的。”
    齐衡犹豫了下,问道:“这样会不会影响周瑞的封禅?”
    赵锦韵摇头,道:“支持周瑞的人只会认为这是谣言,这种时候没有人会相信坏消息的,但我们要在事前说出来,只有这样,事后才能作为依据在证明周瑞不是无解的。”
    “亦或者证明周瑞是必然要输的。”
    “怎么做在商议决定去操作,总之,人类不能陪着周瑞和帝国一起入葬。”
    齐衡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
    12月29日晚,炎武卫宣布已经获得全面胜利,青萍剑已经缴获,泰山封禅即将开始,人类将彻底开启盛世的新篇章。
    全世界人们张灯结彩,兴奋无比。
    新年的准备早早布置,狂欢彻夜,无数人自发出行前往泰山,想要参与和记录这历史性的时刻,家家户户都在聊周瑞,三句话离不开夸赞。
    也就是这最喜庆的时刻。
    昆仑洲的人民如果受到了割裂一样,他们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被排斥在外,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同,我只觉得你吵闹。
    所以,这喜庆的氛围唯独没有在昆仑洲出现。
    29日深夜,炎武卫第三次进攻失败,吕炎负伤,损兵两万余人,可以说是大败,惨败,虽然对于炎武卫大军来说并不值得如何说明,但事实就是,靖汉一万打四十五万,还杀伤了两万余人。
    越是临近封禅,昆仑洲的人民对靖汉的支持就越来越强劲。
    如此局势,哪怕是老元帅亲自领导战役,也无法攻破东非之光根据地了,直到12月30日晚,老元帅做出了一个决定。
    单刀赴会。
    炎武卫攻势停止,老元帅一个人都没有带,孤身进入敌营。
    老元帅也没有说什么,就说了一件事,剑可以不借,他们也攻不下来,但为了对付神王的大事,希望靖汉在封禅这天能够安静一下,帮忙隐瞒一下。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对于靖汉不公平,毕竟你如果胜利,调转枪口,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但这不是利益与否的事情,是涉及人类文明未来的事情,所以李和选择了替他们遮掩,于是,31日凌晨,炎武卫真的撤军了。
    这一刻,靖汉才发出欢呼,昆仑洲才发出欢呼。
    可欢呼过后,人们还是紧张的看向了周瑞,看他的封禅仪式,看他是否真正的能够登上人皇的位置,一剑斩杀神王,开万世之太平!
    31日清晨。
    或者说周瑞昨夜根本就没有睡,他一晚上交代了很多事情,接见了很多人,这根本不像是对封禅的准备,倒像是在交代后事……
    当一切准备妥当。
    他已经沐浴更衣之后,陈鹤一也随同他登上了前往泰山的专机。
    飞机上,周瑞忽然问道:“老陈,你知道为何后来皇帝们都不去泰山封禅,哪怕是朱元璋再造华夏开创大明,也不曾过去吗?”
    陈鹤一显然不是只会练武,关于历史还是知晓不少的,说道:“好像是跟宋真宗有关?”
    周瑞点了点头。
    说道:“以前封禅,都是秦皇汉武的级别,后来也是光武,再不济还有唐朝的高宗、玄宗,可到了宋朝,宋真宗泰山封禅之后,就再也无人去了。”
    “毕竟澶渊之盟后跑去封禅,当时的人能够厚着脸皮,后世人却不耻与之为伍。”
    “不过。”
    “泰山毕竟是敬告天地最佳的场所,也具备应有的历史意义。”
    陈鹤一想了下,说道:“封禅毕竟是因人而异,上古之时历代圣王封禅祭祀,三代以后又有秦皇汉武功绩彪炳,后世立下伟业的君王才想要封禅。”
    “所以宋真宗做过,后来人就不想做了。”
    “但你重新封禅之后,处在文明关键点上,取得重大成就者,也会再度封禅的。”
    然而,周瑞并不这么想。
    他只是淡然笑了笑,说道:“宋真宗好歹有个澶渊之盟,维持了几十年和平,也算功劳吧,我周瑞有的,只有错误啊……”
    陈鹤一不由劝道:“阁下……”
    周瑞心情并没有什么波动,他十分平静,只是早就料到了一切,他看着外面的云海,淡淡的说道:“千秋功过,任与评说吧。”
    “我只求……”
    “问心无愧。”
    “我只求……”
    “能够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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