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进了骨髓,啃噬般的痛感从脚跟传到了头颅顶,沈以乐猛然睁开双眼,惊慌失措地确认自己现在的位置。她还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全身乏力仿佛是前一秒发生的事,记忆立刻从过往衔接到现在,她左顾右盼,发觉双手被铁链锁在背后,身上穿着的铠甲已被解除,只剩下无法御寒的贴身衣物。
    她用力动了动手腕。
    解不开。
    她流下惊慌的汗水,借着不知从哪透进来的光线打量身旁。
    到处都是沉睡的人,有些人似乎已经被严寒悄然无声地掠走了生命,只剩一具冰僵的尸体躺在地上。
    这是哪里?
    她想汇聚泽气轰开枷锁,但使不上劲,这个地方蕴含着某种压制泽气的力量,每当她想要凝聚泽气时,泽气就像退潮般向别处洒开,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无法使用泽气,即便身体高处常人许多,还是没法在严寒下待太久。
    她意识到自己被囚禁在某个地方了,但无法确认方位,连牢房的大门都看不到,阴冷惨淡的光线只能轻微勾勒出他人的身体线条,寥寥几笔,黯淡敷衍。
    她挪了挪身体,意识到连双腿都被束缚于地,不过还有一点点移动的空间。她想方设法,摆出羞耻的姿势用膝盖顶到了旁边的人,身旁的人还有正常体温,不过寒冷成了他的甲胄,冰冷覆在身上,看样子是撑不了多久了。
    “喂!”她低声呼喊,“醒醒!”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侧着脑袋躺在地上,身体扭曲,脸恰好背对沈以乐。
    牢房里有人听到了她发出的声音,很快用“哼哼”的喘息回复她。
    “你也醒了?”她尽可能压低声音,细语像条线一样传到了牢房另一头。
    “你是……沈以乐?”
    “雅休?!”
    在这儿听到熟人的声音,不知是福是惑。她瞪大眼睛,想看清那个偏执的狄禅宗弟子的容貌。他因在武林大会下重手,自授冠仪式后就少与她和稚泣交集,没想到能在这遇上。
    “这是哪?”她问。
    “叛军,把我们关起来了。”
    一声带血的咳嗽从牢房另一头传出,沈以乐和雅休同时看向那边,并低声呼喊咳血者,但那人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大概是死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都在为自己被活捉而感到羞愧不已。沈以乐这才意识到,突然出现的山神蛟和“不慎”暴露位置的操纵者都是诱饵,她被调虎离山,各自落入了陷阱,想必跟随自己去杀死操纵者的四名武者也难逃一劫。
    “这里关了五十人。”雅休告诉她,“我数过了。”
    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雅休说得没错,这间破旧不堪的牢房里挤着正正好好五十人,他们看似随意地被枷锁禁锢,实则颇有讲究,任何一人都没法帮另一人解开手铐和脚拷,每人的间距都控制在恰到好处的范围。当她看透了这番精心设计后,更加绝望无助。北境人可能早就准备好这样的牢房了,请君入瓮。
    “有办法逃走吗?”她的声音在打颤。一些来自恐惧、一些来自寒冷。
    “我也刚醒过来,”他叹了口气,“使不出力。”
    “我也是,是这个手铐。”
    “这是地牢,恐怕跟京城的‘深水地牢’一样,专门压制武者。”
    沈以乐半晌没说话。叛军打算对他们做什么?杀死他们?如果真想他们死,何必大费周章把他们挪到这里?在昏迷的时候就能下手了,现在反而增加了几分危险。
    又一阵寒风从孔隙里吹进,将近五十人呼吸释放的热量并不足以温暖身躯。
    “我们要冻死了。”她焦急地说,“你先把其他人都叫醒!”
    “好。”
    沈以乐又用力顶了顶身旁的人,他猛得抖动一番,倒吸一口凉气惊醒了。沈以乐连忙叫他噤声,并把现状概述了一遍,让他快些把其他人都叫醒。那人很快冷静下来,学着沈以乐的样子用膝盖撞向另一边。苏醒如火焰燎原般传递开,很快,活着的人都醒了,粗略数去有四十几人。
    尽管沈以乐让大家保持安静,但四十多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铁链哐当声惊动了静谧,一阵仓促的脚步从沈以乐左侧传来,吱吱呀呀,一扇先前没能发现的大门徐徐大开,光芒顿时洒向牢房,沈以乐这才看清,他们处在四壁围岩的牢房里,唯有开门处有一条通向光明的通道。
    “先把简单的做了。”从外面传来的男子的声音。
    话音刚落,两名身穿甲胄的士兵就踏入房间。
    “那个。”
    又是那个男人。
    只见门口映射出一身巨大的斗篷,从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指,指向牢房的一处。
    两个士兵听到命令,立刻踩着武者们的身体走向目标,在一阵咒骂和惨叫过后,被选中的武者被士兵们控制。
    “你们要干什么?!”他大声呼喊,脸露在光明下的瞬间,沈以乐认出了他,他是刚才跟这自己去找操纵者的一员,来自武当。“放开我!放开——!”看得出他想使用泽气,但无能为力的样子颇为滑稽可笑。
    沈以乐紧皱眉头。被带走的男人肯定没有好下场,他们就要这样任人宰割吗?绝不能!但有什么办法?她回想男人被带走时的细节,士兵们没给他使用泽气的机会,在这里没法逃跑,一定要出去才有机会,可出去要面对什么?
    她想不出办法,只好低声问旁人,让靠门近的人找机会看看通道里的情况。
    很快,前头的情报就传了过来,通道似乎是通向外头,至少是条上坡路。
    如果是上坡路就有逃跑的机会,地牢的压制力量将会大大削弱,被带走时是唯一逃跑的机会。
    大门再次关上,人们不再低声低语,而是高声讨论现状,并想方设法弄断枷锁。沈以乐也没法再和雅休交谈,她默不作声地听人声嘈杂,心中浮出了一座天平——她要不要把逃离的唯一机会告诉其他人?
    大门再次打开,又一个武者在反抗中被带走。
    她大概看懂了北境人带走囚徒的顺序——从弱小的武者开始,后续的人会越来越强。轮到她还需要很久,她甚至可能是最后一个离开牢房的人,如果她把逃跑的机会告诉别人,别人就会尝试,无论成功与否,叛军会更加谨慎地看管后面的武者,她的逃亡几率会一次比一次渺茫。
    她想了想,咬紧牙关。
    “都听我说!”
    牢门的隔音很好,外面听不到里头的声音。
    “别在这里浪费体力,这是深水地牢,我们武者无法使用泽气,要想逃走,只有上坡时才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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