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潦草按照舆图打磨的地势模型上插满了橙黄色的迷你长矛,这些指代西朝的标记密密麻麻地将南方占领,而用以代替北境的长矛只有一支,它孤身矗立在黄色的洪流中,仿佛是黄河中的一座孤岛。像是螳臂当车,徐忠衡想。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和苍言没费一兵一卒就占据了苍言,在苍言的建议下,他们没再跟随主力军南下,苍言认为越接近京城,情况便会越复杂,巫术很可能波及到自身,为确保徐忠衡的安危,他最好是留在后方指挥前线。
    徐忠衡接受了苍言的建议,同时深刻感受到他的冷酷无情。他右手捏着发蔫的淡古,冉冉青烟从出口飘出,将手指熏得发黑,他克制地放低双手,可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再往烟杆里添上新的淡古,就算不能吸食也要闻到它的味道。他无法自拔地深陷淡古的诱惑。
    苍言冷漠地站在一旁。他在不久前提醒过徐忠衡要注意身体,但徐忠衡依旧对淡古恋恋不舍,他也不再强求。
    苍言伸出粗壮的手指:“南面的布防已尽数调查清楚,这座山跟现实有一些偏差,”他拿刻刀在木雕上轻轻一划以作标记,“我们的军队能从这儿长驱直入进攻惹州,居州已经送来降书。”他把一面白色的木制气质插入山中,表明这已经是他们的土地。
    徐忠衡看着眼前的模型。
    胜利比想象中要容易,他的声望和苍言带来的鬼魅妖术居功至伟,西朝最北的玉州、穗州已收入囊中,前几天占领现在所在的墨州。墨州东南是旭州,那边的州郡太守早就不满倾莲公主把持朝政,在北境军大获全胜后一周内就派遣使者宣布归顺深越王;旭州南边是高州,他们还在负隅顽抗,但他们太羸弱,苍言甚至不屑于派巫术师前往助战,光是旭州的英勇战士就能将高州打得落荒而逃;现在挡在前面的有两个州——土地辽阔的惹州,那儿的人骁勇善战,还趁他们整顿墨州之时巩固了城墙,暴雨的攻击不再奏效,大火突袭也屡屡失手;另一个则是惹州东南的居州,居州与京城只有一海之隔,倘若能攻下居州,京城则唾手可得。
    南面的两州都占据易守难攻之位,这将成为夺取天下的最大阻碍。
    “墨州、惹州、卫州、京城,这是一条进攻路线;或者走另一条,居州,跨海直入京城。”苍言手中的小刀轻轻拂过木雕,“深越王觉得如何?”
    徐忠衡抽了口淡古,他应该忍住的,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无法挽回了。他这么想着,再吸了一口。无所谓了,多吸一口并不致命,反倒是少吸一口会让自己心神不宁。
    苍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敲了敲模型。
    这让徐忠衡想起儿时教导自己的老头。
    “从海上进攻太危险,北境人并不习惯海战。”徐忠衡顿了片刻说道,“虽然京城那边的士兵也不懂海战,但他们拥有很大的战船。就算我们攻下居州,如果京城聪明,他们会在居州战败前把停靠在居州的战船全部毁掉,攻打居州只是浪费时间。”他拿起白色小长矛,将它插向惹州。“我们只有正面进攻才能攻破京城。”
    苍言摸了摸下巴:“的确,海战于我们不利。”他的手指在模型上悬停犹豫。这是苍言造反以来第一次这样,他向来信心满满,认为巫术能帮助他轻松攻破京城。他考虑过巫术失效的可能,但没想到现实来得这么快,才刚到惹州,巫术的攻势就被较好地阻碍了,再这么下去,他们将失去所有优势,人数上的匮乏将给他们带来最沉重的打击,时间站在西朝那边。
    在苍言的预料中,西朝要用很久的时间才能想出抵御巫术的对策,等他们想出时,北境军已经攻破京城,将中原人驱去南方。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眉头紧锁,手指在山峦之间比划,挪动着几个无关紧要的标记,随后重重叹了口气。
    “巫术……”他抬头对徐忠衡说道,“西朝已有防御意识,接下来才是硬仗,巫术助我们攻下了北面五州,我们已经拥有足以和西朝抗衡的军队,我知道深越王自幼熟读兵法,接下来更需要你来定夺天下。”
    徐忠衡僵硬地点头。他一直居于幕后,像是苍言蛊惑百姓的工具,现在要亲自上阵,不可避免地感到不安和兴奋。
    “必须攻下惹州。”他敲定主意,注视灯光下摇曳的白矛。它像一根锐利的剑,刺入西朝腹地。
    北伐军如今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他们正在拖延时间,惹州日渐一日变成无可撼动的堡垒,他们夜以继日加固城墙,这是坏事,也是好事——西朝把大量人力物力砸向惹州,一旦它失守,将会给周边的州郡造成心理上的重创,他们很可能不战自降,至少能使融成一团的西朝分化,届时,北境军将得到天时地利人和,畅通无阻地用铁蹄将京城踏平。
    徐忠衡摩擦冻僵的双手,身旁作响不休的火炉好像只有声音,没有温度。
    他的处境和反叛军的现状非常相似,巫术就像那团火焰,虽然能带来短暂的温暖,但最终还得靠实打实的正面交锋,让自己燃烧。
    “不行。”徐忠衡忽然开口。
    苍言困惑的“嗯”了一声。
    徐忠衡总算意识到事情的关键所在。他们要考虑的根本不是从何处、何时用何方法攻入京城,而是要让更多势力反抗倾莲公主的统治!从内部瓦解。
    就算他们在北境闹出天大的动静,冰雪都会将他们掩埋,这也是历代北境之主失败的根源。北境的探子从京城带来的消息告诉他们,京城曾在战争伊始发生了大逃亡的情况,但随着北伐军稳定局势,逃亡已得到广泛控制,同仇敌忾的气势正在慢慢涌向北境。北伐军相当克制,京城则把这场战争宣传为一场平淡无奇的镇压,仿佛这样下去,等待他们唯有灭亡。
    太多前车之鉴了。
    徐忠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苍言。
    苍言点头:“我明白了。”他露出狡黠的笑容,把目光放到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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