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牛军提前赶到了。她不是赶到下一个点,而是赶到了山顶和部队进行了汇合。这让李帅对她刮目相看。
    望着昏暗中香汗淋漓的牛军,李帅说,“你就这么爬了上来?”
    “当然,别看不起人。采访演习的时候我背着二三十斤的设备漫山遍野地跑,不比你们战士轻松。我也是练过的。”牛军拿出毛巾擦拭着汗水,昂着下巴说。
    李帅赞道,“厉害。你怎么提前到了,不是下午直接到下一点上吗?”
    牛军说,“原计划是他们派车送,不过夜里部队有个车正好要到这边来,我就搭了顺风车,免得麻烦地方的同志。”
    “这么说你没怎么休息。”李帅说道。
    牛军笑着说,“休息了,早早就睡了,放心,我能跟着部队行动不会拖后腿。”
    “没关系,下山后会上大路,后勤保障分队有车,你可以坐车。”李帅说道,“现在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离起床还有半个小时。”
    牛军把摄影包递给李帅,说,“装备包放你那吧,我就不休息了,正好看日出。”
    “也行。”李帅把装备包拿到自己的帐篷那里,帐篷自然会有王小青和刘小建他们收拾,李帅不需要管。
    两人找了个制高点爬上去眺望东方,迎着冷冷的风聊着天,等待着旧历年最后一缕朝阳出现。
    牛军说,“赵老团长的事迹简直令人震撼。我从事新闻宣传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大的功勋,足足隐瞒了半个多世纪,过着比普通人还要清贫的生活,一辈子没有自我的奉献。老人家应该得国家勋章,实在是太震撼了。”
    她缓缓摇着头说,“我也是很了解部队很了解军人的,可是实在很难完全理解赵老团长的想法。人这一辈子是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把人生过得有意义一些,可是说把整个人生都奉献出去,有这样的人吗,我相信有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是我从来不相信我能够有那么一份运气遇上这样的英雄。”
    李帅说,“你似乎很感慨。”
    笑了笑,牛军说,“换成你是我你也会很感慨。”
    “老一辈的思想很难被现在的年轻人理解,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点,但这不是一些年轻人成为精致利己主义者的理由。”
    李帅背负着手,沉声说,“我的兵们认为我和社会脱节了,对社会上许多东西不了解不理解。客观是这样的,但是不代表我不知道社会上的整体状况。其实我内心是抗拒的,当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东西变得陌生之后,我逃避了,不愿意去花时间了解,我怕会对我的世界观形成冲击。”
    牛军看着李帅的侧面,静静地倾听着,这大概是李帅第一次吐露心声了。
    “横渡琼州海峡的时候,搭载我们的那条登陆艇的老艇长和我谈了很多。他的经历他的话给了我很多的启发,负伤后到现在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心里有很多结,与其说是对事物产生了其他看法,不如说是在和自己较劲。现在想开了。”李帅心里很舒畅,最后一些郁结之气也早都消失了。
    牛军很欣喜,道,“你终于正常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终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祝贺你。”
    “你一直知道?”李帅问。
    牛军说,“不止我,也许陈雪儿也知道,甚至朱炜也可能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大家一直不说是因为你以前的单位性质比较特殊,不好多问不好多说。”
    李帅苦笑,“原来只是我自己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你这就不对了,为什么要隐藏,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里会有一直顺顺利利的人生。遇到事情怎么办,对战友们倾吐向朋友诉说。当局者迷,没准就找到答案了。你看,你现在不就找到答案了吗,你的答案。”牛军说。
    “是,你说得没错。”李帅认真的点头,问牛军,“说说除夕夜篝火晚会怎么搞吧,这方面你比较熟悉。”
    牛军想了想说,“都是各个部队里的尖子,每个班出一个节目,女学员班出个压轴的节目,再加上一些互动的活动,三四个小时没有问题。咱们有女学员,所以会比清一色光头部队有意思得多。不过你得留出至少两个的时间让大家排练。”
    李帅考虑了一下,道,“可以,两个小时没有问题。那这个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我提个建议啊,毕竟是在野外过除夕,咱们毕竟是部队,而且都是侦察兵,节目往这边贴一贴。”
    “有我,请祖国人民放心。这个主题怎么样?我现场直播,各个平台直播起来。”牛军略微思索就有了一句话主题。
    李帅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新闻干事,厉害啊。”
    2018年旧历年的最后一缕朝阳越过五指山脉延伸段出现,慢慢的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黄色,山中的晨雾清晰可见,随着微风慢慢的流淌开去。
    哨音响起,王小青大声下令招呼部队起床。
    学员们迅速起来马上着装,然后开始打背囊。拆帐篷的时候大家看到了日出,那蓬荜生辉的场面瞬间照亮了大家的心,动作越发利索起来。
    今天是除夕,后勤保障分队在山下展开了炊事车做早饭,部队下山后可以直接吃早饭,吃点热的,好好吃一顿,然后再继续向下一个点,也就是蝉舟旅游区徒步行进。今天全国人民都在为晚上的团圆饭做准备,家里该布置的布置,该大扫除的大扫除,年画对联全部挂上贴上,营造新春气氛。
    吃过了早饭的全国侦察教官集训的学员们成两路纵队沿着村村通公路穿过村庄,全副武装背着大背囊的战士们吸引了村子里大人小孩的关注,有胆子大的穿新衣服的孩子们跟着队伍跑,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和同伴开了个玩笑后一起哄然大笑起来,然后跑到前面去站成一排向部队行少先队礼,官兵们回礼,心情很好。
    “过年了当兵的还训练呢,真辛苦啊。”有老汉背着手站在路边看,对边上的邻居大爷说。
    邻居大爷说,“部队随时准备打仗的,难道过年就不打仗了。”
    “过年啊。”老汉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部队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什么。哪怕是除夕,只要是在任务时间里,半点过年的念头都不会有。部队就是要做到状态分明,这一秒钟迷彩服下一秒钟穿常服,全方位迅速切换。
    学员们心里当然是有怨气的,除夕了还要苦哈哈的拉练,在部队里也没这样的。一些四五年兵龄的更是头一遭。其他时候且不说,建军节和春节两个重大节日除了战备值班部队外,其他部队都是正常休息的,除了正常的值班执勤外,军事训练、政治思想教育等工作全部停止,让部队好好的休息。
    除夕日还在训练,而且大年初一往后几天肯定也是训练,这样的安排是活久见。有怨气归有怨气,再大的怨气也要藏在心里,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还得干好。再说了,开训动员会上已经说过了,春节假期会在这个期间度过,不会放假。大家心里都是有准备的。
    问题在于,走过路过的村庄、集市等地方,尤其是农村里,那过年的氛围浓郁到学员们无法继续控制思乡之情。止不住的想家里怎么样了,应该和往年一样吧,爹妈忙碌着杀鸡宰鸭祭祖,弟弟妹妹们忙着贴对联,可能调皮的弟弟会跑出去和小伙伴放鞭炮玩耍……
    独缺一人啊!
    “最后一次在家过春节是一年前了,唉。”陈笑双手抵着肩带,低头看着路面感慨着说。
    走在前面的是林夏。
    这一次学聪明了,林夏把体能较差的放在前面,她在前面带着。
    林夏回头说,“我上一次在家过春节是二零幺六年,我刚挂下士军衔那会儿。后来到了2018年,也就是去年的十月,才有第二次探亲的机会。”
    她笑着说,“说是士官每年能有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在实际操作中是很难实现的。能够三年回两次算是很好的。这里面最关键的是,能有机会恰好排到春节的时候回家探亲可谓是运气爆棚。我当时是占了新转士官的便宜才能在春节的时候回家探亲。”
    “这么说林班长你今年是第三年不在家过春节了。”陈笑说。
    后面的何碧婷说,“第二个春节,傻了吧,数学全还给老师了啊?”
    陈笑一愣,认真算了算,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是是,第二个春节。”
    林夏笑着说,“基本上可以肯定下一个春节也回不了家,今年是二零幺九年,我第五年了,如果继续留转的话,也很难排到春节的时候回家探亲,因为要优先照顾新转士官。”
    何碧婷听出来了,“这么说林夏班长你肯定是要留转中士的了。”
    “是的。”
    林夏说,“来集训之前我们连长就明确说了,组织要求我继续留转。我个人也舍不得离开,对这份事业是很热心的。回到地方真的会不习惯。”
    这个时候陈笑才认认真真的打量起林夏。
    这是一位年约二十四岁的姐姐,可是如果单看长相,你会认为她已经三十岁了,而且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压根没有二十四五岁青春的痕迹。尤其是那一双手,皮肤粗糙得像务农二十年的妇女。若是叫杭薇薇看了,一定会痛哭流涕,为那一双也许应该经常做美甲的双手。
    林夏在陈笑等人眼里形象是高大的,越来越高大,因为了解越来越深。而张晓然最深的感受是自卑,她真的自卑,因为她也是二十四岁,与林夏是同龄人。但是林夏已经是进入第五年的下士了,而她只是个小列兵。林夏具备的优秀军事素质也让张晓然感到惭愧。
    既是张晓然知道自己刚刚入伍,既是自己是在读研究生,既是有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但是,眼下的事实是她比不上林夏。如何不叫这位同龄人心里暗自感到自卑。部队需要高学历人才,更需要高素质战士。
    张晓然不是习惯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的人,正是因为有林夏这么一位榜样在眼前,她才咬着牙齿坚持坚持再坚持,哪怕她曾和陈笑一样差点扛不住了也咬着牙拼了命的坚持到了最后,为此搭上几个脚底水泡又算得了什么。
    此前她还犹豫着要不要留队,是何碧婷做了她的思想工作她才倾向于留队,但是依然还是犹豫不决。此时看到林夏这么一个样板,她更倾向于留队了。
    想了想,张晓然追上来和林夏并排走,问,“林班长,你是高中一毕业就留队了?”
    “不是,我是大一的时候入伍的,是大学生士兵,其实啊在学校里只带了不到半年,不算什么大学生士兵。”林夏说。
    张晓然问,“哪个大学?”
    “南方科技。”林夏说。
    “这个是好学校,研究型高校。”张晓然肃然起敬。
    南方科技是国内高校中隐藏的大boss,一度被称为大陆的“港科大”。大多数人不了解,但是已经研究生在读的张晓然是门清的。这是一所年轻的大学,当年以招生方式特别闻名全国,是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不唯分数论”招收应届高中毕业生的高校。是教育改革的试验田,是创新型高校。
    它既不是985也不是211,担负的是闯出一条教育改革之路的重任。
    在大多数人眼里,南科大是中国高校里的一朵奇葩,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所学校似乎正在往传统靠拢,不过,不是做这方面研究的人,谁知道呢?
    那么林夏是四年前考入南科大的,当时是2014年,含金量还是非常高的。
    张晓然说,“南科大呀,如果选择退役回去继续上学,应该是最好的方式。”
    “是的,对个人来说你说的方式是最好的。有退伍军人这个身份,回去继续学习的话有很多优待。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当年决定留转是因为想法转变了。学习嘛,只要有心学年龄不是问题。当八年兵,二十六岁二十七岁回到继续上大学,也未尝不可。”林夏笑着解释道。
    张晓然非常的诧异,不是因为林夏的分析,而是因为林夏的对未来的认识。林夏眼里是一片清明的,说明她对未来是有非常清晰的认识,她的眼里有理想和信仰的光芒,这是让张晓然感到惭愧的。
    至少张晓然心里面的入伍动机是体验军营生活两年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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