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楙是魏国已故的大将军夏侯惇的二儿子。
    虽然不是老大,但他从小就跟曹丕保持着非常铁的关系,曹丕一登基,就给夏侯楙极高的待遇,让他出镇关中。
    可跟他父亲一样,夏侯楙其实并不太懂兵法,他的天赋在经营自己家的产业里,并不太了解现在天下的形式成了什么样子。
    简单的说,就是这个荆豫都督不太了解现在敌我形势,对曹魏的战斗力仍然有强大的信心,感觉刘备一方不过是侥幸赢了几阵,胜利最后还是属于曹魏。
    曹操死之前,魏国已经连吃败仗,可在夏侯楙的眼里,蜀国不过是癣疥之患,关羽张飞老迈,刘禅年幼,就算攻下了陇右,也终究成不了气候。
    最明显的例子是,蜀国打过江北,却又在江北被重兵击退,这显示魏军依然有强大的战斗力,想灭掉蜀国简直是举手之劳。
    “若不是子桓……先帝病逝,现在常巨鹰已经攻破襄阳,说不定连刘禅的首级都取下了。”
    “可见这蜀国的军力不过如此,武帝时连番受挫,不过是一时不察,方让关羽老贼钻了空子。”
    夏侯楙卷起皮鞭,指着江水,他身上的明光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锐气。
    “贾诩无谋,司马懿少智,之前竟谏言放弃樊城甚至新野,拱手将此沃土送给蜀国,
    今日我等来此,断不可再失寸土,失笑敌国——”
    夏侯楙命令夏侯儒、秦朗建造战船,准备过江进攻襄阳,夏侯霸在樊城修筑营垒,自己则转进到新野,如果有什么问题,大家快马联系。
    嗯,如此安排,现在战斗形势一片大好。
    夏侯儒和秦朗听了夏侯楙的安排,差点都一起翻白眼昏死过去。
    行啊,你自己去新野大后方,让小弟们在前线,还要过江……
    活着不好吗?
    曹操曹丕先后去世,魏军的士气非常低落,现在后勤也远不如当年充足,周围还有不少盗匪虎视眈眈,仓促渡江绝对是送死的行为。
    秦朗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夏侯楙想故意借对面的手把自己杀了。
    可转念一想,被指派跟自己一起渡江的夏侯儒可是正宗的夏侯家人,夏侯楙就算再凶残应该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兄弟一起去送死。
    他应该就是单纯的蠢而已。
    可他不知道,夏侯儒听说了这个消息,腿肚子更是不停地转筋,差点支持不住就一头栽倒。
    夏侯儒跟夏侯楙的血缘关系并不近,之前他是曹彰的跟班,跟曹丕那一派肯定是尿不到一个壶里。
    之前他自作聪明给张飞写信,希望能跟这个便宜妹夫扯上一点关系,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便宜妹夫的保密意识这么差,这书信居然泄露出去。
    虽然曹丕并没有怀疑到夏侯儒的头上,但他还是将最大嫌疑人夏侯尚圈禁。
    作为夏侯尚的从弟,夏侯儒现在每天都瑟瑟发抖,生怕哪天校事踹开自己家的大门把他带走。
    难道……
    是了,曹叡素来多智,他是不是已经怀疑了我,想借蜀贼的刀把我杀了?
    噫,不是没有可能啊。
    这特么渡江纯粹就是找死,我……我得想想办法才行啊。
    夏侯楙对自己的布置很有信心。
    他认为魏军现在打仗士气不高纯粹就是因为将领无胆。
    之前常雕领军的时候还不是百战百胜,这说明蜀贼一点都不可怕。
    他要求所有的军士都在樊城和邓县一带展开,随时做好渡江作战的准备。
    而他则去新野督办粮草——这绝不是夏侯都督无胆怯战,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去后方完全是为了督办粮草和战船。
    前线有什么汇报的就交给王凌,由王凌转报给自己。
    这个消息听得荆州刺史王凌都惊呆了。
    他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终于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军令叠好。
    犹豫片刻,他低声道:
    “来人,去请诸葛公休。
    等等,把张子产、邓士载、文仲若也叫来。”
    “使君,要不要也把陈玄伯一起叫上?”
    王凌皱着眉头轻轻敲打着桌面,凝思许久,叹道:
    “算了,不叫他了。”
    诸葛诞也早早就接到了军报。
    他赤着脚在营中走来走去,一脸愁色,对大魏的前途充满了担忧。
    听说王凌召见,他赶紧船上鞋袜,匆匆赶到王凌大营。
    在门口,他遇上张特等人,见众人都是一脸愁色,知道此事不妙。
    “这个夏侯楙根本不会打仗!
    他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脾气暴躁的文钦早就忍不住了,他一把拉开王凌的帐门,进去便放声怒吼,震得王凌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左右卫士更是按剑在手。
    “怎么,不服气?想打一架?”文钦恶狠狠地道。
    王凌摆摆手,示意左右卫士暂退。
    等众人齐齐入帐坐定,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妙,不妙啊。”
    王凌性格刚直,敢于犯上,之前跟曹休争吵也不惧。
    可他现在已经是朝廷挂了号的畏战积极分子,跟随曹休作战的时候打的一塌糊涂,跟随常雕作战又多次畏战不前,要是这次王凌再要求后退,那估计就要以通敌罪名被咔嚓了。
    所以他现在非常头疼。
    本以为常雕是个废物,可没想到这夏侯楙跟常雕一比……
    好像还是夏侯楙厉害啊。
    诸葛诞捋了捋几缕长须,沉吟道:
    “公等不必忧虑太过,之前常巨鹰领军也是毫无……呃,也是我等揣摩不透,
    后来还不是连克强敌,打到襄阳城下?
    夏侯楙将门虎子,必有高见,我等暂且等候便是。”
    张特和邓艾也道也是,
    但毫无情商的文钦却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呲牙大骂道:
    “就凭夏侯楙也敢跟常将军相提并论?
    常将军勇略超人,忠肝义胆,朝廷昏暗,不能知人善用,我等早晚要尽被蜀贼所擒!”
    “仲若慎言!”张特赶紧出言阻止。
    没想到文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狞笑道:
    “汝这庸碌人,常将军待汝不薄,为何却不见汝为常将军说话?
    不必多言,免遭我骂!”
    说着,文钦腾的一下站起来,
    他面前没有桌案,索性快步走到王凌面前一脚把桌案踢飞,然后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张特和邓艾默默无语,连王凌也生不出责备文钦的念头,这会儿都开始怀念当时常雕领兵时的场面。
    虽然常雕这用兵也不靠谱,但好歹常雕进军都是冲锋在前,
    夏侯楙这种让小弟先上,自己却要躲到新野,如果出了问题还能指责手下无胆……
    高,实在是高啊。
    看着众人无奈的目光,王凌感觉自己眼角的皱眉又多了几条。
    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
    ·
    相对于汉水沿岸的风平浪静,两淮现在真的是锣鼓喧天,号角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大汉大将军孙权手下的濡须督骆统身穿一身压得他快直不起腰的铁铠,虔诚地捧着手中的符节,缓缓登上一处高高搭好的土台,满眼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初夏的热风拂过,巢湖的水汽带着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骆统贪婪的享受着这份新鲜,纵目远望,只见土台下众人目光灼灼,无论是来自江东一身锦袍的世族首领张温,还是从豫州逃来的流民盗匪,那一双双目光中都毫不掩饰透出崇拜。
    嘿,毕竟是我啊。
    骆统下意识地吹了一下嘴角的长须,又反应过来这行为并不庄重,好在,众人没有发觉。
    他装作认真地看着面前浪打浪的巢湖水,直到远处的潘璋一路小跑过来朝他行礼,他才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投在潘璋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
    “都督,吉时已到,可以开始了。”
    “嗯。”
    骆统点了点头。
    他大手一挥,周围的角声大作,在激昂的角声中,几个赤着上身的军士抬着一张供桌走在土台,将一应瓜果、猪头和一个金光闪闪的铜炉端正地摆上,然后缓缓倒退离开。
    土台上,现在只有骆统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将自己两袖吹得鼓起的大风,高声道:
    “各位父老,今天是个好日子。”
    骆统操着特意练了几天的中原官话,放声念道。
    “曹魏伪朝篡汉以来,天下豪杰并起,太子出击陇右,连克强敌,斩杀叛贼无数;
    大司马激战荆州,擒得贼首曹洪;
    大将军声西击北,一战克复合肥,
    那篡汉逆贼,奸邪匹夫曹丕又惊又惧,竟一命呜呼。
    现在群贼丧胆,洛阳大乱,统虽不才,愿与诸公约誓,即日北伐,克复中原,大兴汉室。
    逢战之日,统必舍命向前,誓死不退,我与那贼人绝不两立,还请诸公见证!”
    “都督万胜!”
    潘璋扯着嗓子一通狼嚎,周围围观的众人也都纷纷高呼呐喊,有的老人甚至早就抑制不住老泪纵横,口中喃喃喊着杀贼。
    骆统是持节的濡须督,可以替天子征伐,听说了曹丕的死讯他就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真是傻了。
    他亲手点起香炉,对巢湖拜了又拜,再朝潘璋使了个眼色。
    潘璋会意,兴奋地高声道:
    “都督,今日刚捉得一个贼军使者,岂非天意?”
    骆统装作一副惊喜的模样,大笑道:
    “好啊,快把那逆贼带上来,就用他的首级祭旗!”
    “都督,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啊。”潘璋按照设计好的台词念道。
    骆统哈哈大笑,额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绽了出来。
    “我骆家世代忠良,家父昔年与陈王共讨董卓、袁术,我骆统效仿先父为大汉锄奸,只是天下仅有大汉一国,哪知什么伪朝使者?”
    “来人,把那厮拖上来斩首示众!”
    奉命出使东吴的倒霉蛋是魏国的太常卿刑贞。
    他奉曹叡的命令出使,是来责备孙权背信弃义,并让孙权交出合肥。
    可在来的路上他就被一群来投奔骆统的豫州百姓围攻,他手下的护卫全军覆没,他也被打成猪头,押到了骆统的面前。
    骆统听说曹叡居然来讨回合肥,压根懒得见这个刑贞——跟一个马上要死的人有什么好谈的?
    他吩咐人把他看好,就等着今日用来祭旗,这会儿吴将七手八脚地把刑贞拖到巢湖边,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刑贞吓得放声大哭。
    “别杀我,别杀我,我有要事,我有要事禀报都督啊。”
    “行了行了!”
    潘璋狞笑着扯住刑贞的头发。
    “一刀下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放心吧,一点也不疼。”
    他叫人把刑贞按住,朝孙权的大旗拜了拜,这才提起钢刀。
    可他刚要砍,突然听见一个杀猪般的声音死命大喝道: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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