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阳有时候很难理解,像王固这样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的感情用事。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他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会跑到南京来,到点我网来工作嘛?
    所以,不理解归不理解,许安阳还是接受王固这样的性格。
    只要能为他所用,感情用事又怎么了?
    从科技园的办公大楼出来,许安阳在楼下碰到了泪眼婆娑的施雯。
    施雯抹了抹眼泪水,看着许安阳的眼神里有一丝倔强,又有一丝哀求。
    许安阳心想,的确是个会来事的女人,会动用能动用的资源来做事,自己没有看错她。
    “别哭了,一份工作而已。王固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你不干了,他也不干了。”
    施雯瞪大眼睛,道:“他…他真的这么说的?”
    许安阳点头,“是啊,怎么样,是不是有情有义?”
    施雯有些语塞,她没想到王固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威胁许安阳。
    她瞄了瞄许安阳,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许安阳这个人她一向看不透,你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想法。
    就拿今天的开除来说,非常的突然,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是没有征兆。
    比如劳动合同的签订一直不规范,比如总是直接给现金,都没有银行卡转账,比如从不让施雯接触公司的核心业务……
    虽然施雯偶尔对许安阳没大没小的,也敢冲着他大呼小叫,以至于整个公司对她都有一种别样的敬畏。
    但施雯现在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在这里,真正的老大只有一个,他掌握着全部的权力。
    现在施雯看着许安阳,带着一种渴求怜悯的祈求,希望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回去好好上学,毕业之后一份工作还是能找到的。
    可凡事讲究一个沉没成本,施雯认为自己在公司已经付出太多了,学校里的课程、活动落下不少,现在让她回去就是前功尽弃。
    况且因为在点我网拿着高额的奖金,她这段时间花钱都是大手大脚,在同学面前总是显得很大方。
    她的家庭条件并不怎么样,有时还要往家里寄钱。
    突然没有了这份工作,损失的不仅仅是经济收入,还有她在同学面前的脸面。
    施雯看不透许安阳,许安阳却一眼就看透了她,对于施雯他是很理解的。
    他清楚施雯的那点小心思,所以总是能将她拿捏的死死的。
    “你跟我走吧,一起去一趟研发中心,我去会会王固,和他谈谈。至于你的事……我和他聊过再说吧。”
    施雯一听许安阳的语气有松动的意思,多云转晴,点点头跟着许安阳去了停车场。
    送颜筝回了学校,许安阳和施雯一起去了张府园。
    此时,点我网的员工们正在新的办公层享受着新鲜感。
    不论是研发中心还是点我网,员工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三十岁以上的员工只占一小部分,四十岁以上的更是没有。
    所以这是非常年轻非常有活力的队伍,如今两个队伍合并到一起,就好像中学时隔壁班一起去春游,大家伙各个都很兴奋。
    有的想可以有新同事了,有的想以后该互相竞争了,有的想会不会有美女,有的想以后在新街口上班吃饭更方便了……
    总之,大家对华工科技园并没有太多不舍之情,包括关凌也是。
    她早就受够了科技园糟糕的物业和死气沉沉的办公环境,来到张府园她觉得开心极了。
    许安阳站在门口看着大家活泼兴奋的氛围,心中感慨年轻他娘的就是好啊,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大家都很开心。
    因为年轻心中就有希望。
    像点我网这样年轻的公司是充满希望的,不像一些大企业、老企业,一大批老人压在上头。
    许安阳当初在银行工作当行长,最头疼的事之一就是怎么对付行里那些老人家。
    一些是临近退休的,上班就是来点个卯,干活是不会干活的,使唤也使唤不动。
    开除?对不起,行里有规定,9x年之前进行的员工不得解除劳动合同,大行长来了也不好使。
    还有一些还没退休,胜过退休,班都不来上,工资找领,奖金照拿。
    看看花名册,一个办公室七八个人,真正干活儿的就那么一两个新进行的年轻人。
    这样的情况,在点我网是绝对不存在的。
    许安阳看了看一旁的施雯,道:“是不是挺想留下来的?”
    施雯用力点了点头,她同样看到了公司的希望,她不想离开。
    “好,我去和王固谈一谈,看看你俩有什么样深刻的感情,给个让我把你留下的理由。”
    施雯脸色微红,解释道:“我…我和他没什么的,只不过…就是好朋友。”
    两人之间的确没有发生过什么越界的行为,毕竟王固虽然感情用事,但在行为上他很正人君子。
    许安阳就不同了,脑子很理性,身子很感性,换成他早把施雯突突了。
    “对了,你去停车场,把我车上的一个文件袋拿给我,就在副驾驶的储备箱里,牛皮纸的,快点。”
    施雯跑到楼下停车场车里拿来了文件袋,许安阳拿着去了对门的研发中心,到了王固的办公室。
    王固正在给手下几个人开会,看样子他也是抽时间和施雯电话的。
    “先这样,动起来吧,技术上的几个问题,我们晚上再讨论…许安阳,你来了。”
    王固对许安阳一直都是直呼其名,不是王固故意要这样,而是许安阳要求的。
    对许安阳的称呼,基本上体现了一个员工在这个公司的地位。
    一般的员工当然都是称呼许安阳为许总,这是标配。
    几个初创人,像吴汉超、关凌、韩林什么的,大多叫许安阳老许。
    这是亲昵的称呼,表明他们团队之间创业的感情。
    还有两个人对许安阳是直呼其名,一个是黄玉,还有一个就是王固了。
    黄玉习惯于叫许安阳名字,他似乎有意和许安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而王固本来也叫许安阳许总的,但许安阳执意让他称自己名字就行了。
    这体现了两人作为技术派的大牛,在公司超然的地位。
    王固到来后,点我网和研发中心的技术水平进一步提升。
    至于提升了多少,反正许安阳也不知道,他也不懂。
    他只知道自己理想中的那些软件效果,在一个个变成可能。
    只是他这个甲方产品经理的需求,短时间内是难以满足的。
    “来了,辛苦你了,坐下聊聊?”
    许安阳把办公室门关上,王固给许安阳倒了杯苦艾酒。
    王固在研发中心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面的装修、布置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喜好风格来。
    在美国读书工作的时候,美国的那些互联网公司办公空间都是相当自由的。
    王固也按照美式的风格,将自己的办公室装修的很自由、简约。
    办公室里最显著的家具,就是一个高高的酒柜,他说自己一直梦想着在办公室有个酒柜,在头脑混杂的时候可以来一杯。
    王固不是酒鬼,但他思考问题时习惯来一杯。
    面对这种小小的要求,许安阳马上就满足了他,给他弄了个高级的酒柜。
    许安阳尝了尝苦艾酒,这种酒里有茴香、苦艾,味道非常的浓郁,可以起到提神的作用。
    喝了一口后,许安阳晃了晃杯子,道:“怎么样,想清楚没有,要为了施雯而放弃这份工作,房放弃这个办公室和这个酒柜吗?”
    王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刚刚冷静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做法太冲动了。
    他还怕许安阳借坡下驴,真的把他给解雇了。
    当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可想到自己有点胁才自重,利用这个“威胁”老总的行为,王固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这个…许总,您还是考虑一下,给施雯一个机会吧。”
    许安阳放下酒杯,认真地问道:“王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施雯?”
    王固面露尴尬,这样的事被提出来,总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如果施雯是个二十多岁在公司工作的职工,王固大可以大大方方表达自己的喜欢。
    可偏偏施雯还是个学生,刚刚20岁,大二,他一个大他将近10岁的人去喜欢他,总觉得有些怪叔叔蒙骗小女孩的感觉。
    如果许安阳知道王固的想法,一定会骂他迂腐。
    才大10岁而已,30配20,这不是非常相配吗?
    见王固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回答,许安阳也不勉强。
    他拿出刚刚施雯从车上带上来的文件袋,递给王固,道:“里面是一份竞业协议,和一份劳动合同。这样吧,既然你力保施雯,我可以给她一份工作,但相应的,你要签这份竞业协议,保证在一段时间内不会离开点我网以及研发中心,怎么样?”
    王固打开文件袋看了一下,一份是属于他的竞业协议,一份是施雯的劳动合同。
    对于公司的两尊大神,许安阳一直都担心他们被人给挖走了。
    黄玉不用说了,从点我网稍有起色开始,就不停有猎头找上门。
    但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黄玉就是没走,许安阳直呼幸运。
    而王固不同,在新产品上市后,挖王固的公司也不少,尤其是杭州的某公司。
    许安阳在南京给王固开出的薪资、奖金还有股份奖励,说实话并不算多。
    和那些巨头公司相比,肯定是大大不如的,没办法,预算还是有限的。
    王固又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要是哪天一个不开心要跳槽,那点我网一半的技术能力就塌方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用感情将他笼络住,然后再用一纸协议给他以限制。
    别小看一个竞业协议,就好像结婚证书一样,虽然还是会有离婚的,但总不会像分手那样简单容易。
    王固看着这份协议,捏了捏鼻子,他是感情用事,但并不笨。
    不但不笨,而且非常聪明。
    既然这么早就准备好了这份竞业协议,说明许安阳是早有打算。
    这次辞退施雯,要么是有预谋的,要么就是将计就计,反正是算计呢。
    不过,感情用事的人,脑子里第一个考虑到的不是被算计这件事,而是说如果办成了,他和施雯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一个质的飞越。
    想想看,为一个女人办成了她最急切想办的事,挽救了她的事业,这算不算英雄救美呢?
    高超的智商和技术,匹配了一个相对幼稚的情商和感情观,王固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犹豫。
    许安阳看到了这份犹豫,道:“施雯跟我一起到研发中心来了,在门口等着呢。你要是同意,我马上就把劳动合同给她。”
    许安阳这句话无疑很有杀伤力,王固抿了抿嘴,从桌上拿起了笔,停顿了一下后,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许安阳笑了笑,接过协议,不放心似的又看了两遍。
    想当初他在银行做客户经理的时候也签过竞业协议。
    当时有些客户经理应对的方法,就是用左手签字,导致笔记不一致。
    后面在打官司的时候,给银行造成了很多麻烦。
    确定没有问题后,许安阳笑嘻嘻的将协议放回了文件袋中。
    “好,问题就解决啦~王固,你在公司真的非常重要,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及时和我说,我会尽量满足的。”
    “呃…那个,施雯…还是在点我网做助理嘛?”
    许安阳摇摇头,道:“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呆在创业中心这里工作了,我会给她新的安排。还有,你不会希望她因为工作,而导致没法毕业吧?对她来说,毕业证还是很重要的。”
    王固道:“好…总之,能留下来就好,谢谢你了,许总。”
    王固对许安阳的称呼,从名字,变成了许总。
    不知道是出于敬畏,还是出于生疏?
    许安阳没有说什么,从王固的办公室出来。
    见到施雯,许安阳道:“解决了,你留下。”
    施雯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重新放出了光芒。
    “我…我能在这里上班了?”
    许安阳摇头,“不,你回去上班。”
    “回去?去哪儿……”
    “回华工,我会那里为你设立一个办事处,作为和学校之间的沟通桥梁,也方便你上学。还有,以后新员工的培训也会定在那里,来,拿着这份合同,去人事处签了吧。”
    说完,许安阳把合同给了施雯,去了楼上的办公区。
    施雯拿着文件站在原地,心里谈不上开心,也谈不上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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