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完颜银术可和完颜斜保忙着抢渡黄河和掘开黄河汲县大坝,放水淹没汲县、卫县、黎阳、临河、内黄等县土地的时候。在黄河对岸,距离黄河万年新堤仅十几二十里远的延津县的县城内,延津县的试衔知县令高尧卿高衙内,正在县衙后院一间秘密的灵堂当中披麻戴孝,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高俅高太尉的灵位前烧纸......
    啊,虽然高太尉还在假装活在人间,但假装的活,终究还是真正的死!
    既然父亲真死了,那么身为孝子的高尧卿高衙内,当然就应该丁忧回家去替父亲守孝。
    根据宋朝的制度,凡官员有父母丧,须报请解官,回老家去结芦守坟,就是在先人的坟头边上搭个草棚子住在里面,守坟三年。守完三年之后,才能起复。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官员死了爹妈都要回家丁忧当孝子,只有文官需要丁忧三年,武将只有一百天的丧假。在赵楷登基之后,还借口金兵入寇,军情危急,把这百日丧假也给取消了......不取消也不行啊,宋朝的武将流行父子兵。什么姚家将、种家将、折家将、杨家将的,都是一串一串的。而且姚古、种师道、种师中、折可行这几位老爷子都年纪一大把了。要是挂掉一个,下面一群小的都回家当孝子去了,这哪儿行啊?
    另外,还有许多父子兵同在军中当差。如果爸爸战死殉国了,当儿子不为父报仇,还躲起来当孝子去了......这还是孝子吗?
    不过不丁忧没丧假的是武将,文官该当孝子还是得当啊!高尧卿就是文资,照规矩现在就可以回家去守着高太尉的坟头当三年孝子了。如果他亲娘在三年后也去了,那他又能再守三年,守完以后如果再死嫡母(他是小老婆生的),那就又是三年......
    可就在高尧卿得知父亲高俅已故,准备解官回籍丁忧去的时候,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了......官家赵楷要求高俅“延迟死亡”,他得继续“装活”!
    官家下了圣旨,高尧卿一个试衔县令还能对抗?
    抗旨不尊就是不忠啊!
    而且官家不让他爹死,他如果违抗这个旨意,非得让高俅结束装活,正式死亡,这个是不是不孝?
    不忠不孝......这还能要吗?
    而更让高尧卿感到惊恐的是,这些日子朝中的御史发了疯一样的在弹劾他爸爸高俅。说他爸爸图谋不轨,要谋朝篡位!还说他家里出了祥瑞,一会儿是井里长了灵芝,一会儿是后院出了甘泉。还说他爸爸高俅在担任三衙管军期间爱兵如子,深得军心......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啊!
    高俅管三衙兵的时候,那帮三衙兵如果不找点兼职,那一准是讨不起娘子,养不起爷娘的穷光蛋!
    真正要说爱兵如子的,那还得是当今官家......又是开封府户口,又是开封府房产,又是美人儿,大宋朝还有更爱兵如子的人吗?
    想到这里,高衙内又拿起一份弹劾高俅图谋不轨的奏章,打开一看,原来是侍御史秦桧写的!
    这个秦桧虽然不是好人,但是最近却升了官,从殿中侍御史升为侍御史了,寄禄官也转了一级......这是他出使金营的奖励!
    不过就算秦桧升了官,他也不可能把高俅害死了......因为现在谁也没办法把高俅抓来御史台狱了。
    所以赵楷也只好把这些弹章都转给高衙内,让他烧给九泉之下的高俅。
    如果高俅泉下有知,就自己回来找那些弹劾他的官员好好解释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图谋不轨?到底是想不想造阎罗王的反?
    高衙内流着眼泪把秦桧写的弹章丢进跟前的火盆里面了,口中还念念有词:“爹爹,您在下面好好看看,这个秦桧太坏了,说您在京东阴养死士、广募牙兵,意图割据。还说您想效仿安禄山要当高禄山啊!
    您都已经在装活了,还怎么当高禄山?还怎么阴养死士?要养也只能养点阴兵了......您要真养了阴兵,就派几个来把这姓秦的快些弄死吧!”
    高尧卿这儿正一边哭一边烧呢,他所在的“小黑屋灵堂”的门忽然被人拍响了,紧接着就传来了提辖延津县保甲团练事陆谦的声音:“县尊,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高尧卿听了这话眉头就大皱了起来,声音都有点抖了。
    他当然知道延津县就在黄河边上,而黄河北岸......就是何灌指挥的三山浮桥大营和金贼交兵的战场!
    如果三山浮桥有失,延津县就危险了!
    “快,快进来!”
    听见高衙内的召唤,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穿一身紫袍的矮胖子就满头大汗的推门进来了。
    他大约是一路跑着到县衙的,进了“小黑屋”还在喘大气儿呢!
    “陆,陆提辖,出了什么事儿?”高衙内一看见陆谦喘着大气,脸色发紫,表情惊恐的样子,就知道要坏事,于是赶紧发问。
    “金贼,金贼已经过河了!”陆谦跺了跺脚,几乎急叫起来了。
    “过河?这......这怎么可能?”高衙内心都快碎了,“三山浮桥不是驻有大兵?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丢了?”
    “不是从浮桥过来的!”陆谦摇摇头,“是从汲县那边直接过河的!”
    “那......何太尉的兵呢?”高衙内连忙追问,“他怎么不派兵去阻止金兵过河?”
    “何太尉才多少兵?”陆谦摇头道,“他能守住三山浮桥一定已经拼了全力,哪里还守得住整条大坝?”
    “这,这可如何是好?”高衙内马上就想到了跑,“陆,陆提辖,快快备马,快去召集人手......”
    陆谦听了这话就被吓着了,连连摇头:“县尊不可啊......金贼凶残,不是延津县的团练保甲可以对抗的,现在宜紧守城池,不可出城浪战啊!”
    “浪战?浪你个头?”高衙内都急眼了,“本官要弃城而走......”
    “县尊不可啊!”陆谦是跟随高俅多年的老部下,虽然官职不高,但还是受过高俅的许多恩惠,现在当然要报答在高衙内身上,不能看着他往死路上走啊!”
    “县尊!您是签过军令状的!”陆谦道,“如果您弃城而走,官家怎么可能放过您?”
    宋朝的确优待士大夫,不怎么杀文官的头。但是高衙内自己签了军令状,把自己的脑袋赌上去了,愿赌要服输啊......所以他敢弃城而逃,赵楷就能名正言顺的让人宰了他。
    但是高衙内还是害怕啊......金贼那么凶,回头落在他们手里,还不是死路一条?
    看见高衙内不吭声,陆谦又道:“县尊啊,您难道不知道蔡靖之死和蔡懋流放朱崖军之事?蔡懋都保不住,何况县尊?”
    那是啊,蔡懋怎么都比高衙内尊贵啊,那么大的官,直接追毁出身以来文字,还流放岭南,还永远不得放归......高衙内要是和蔡懋一样的罪过,怎么可能不杀头?
    “那,那本县就不走了!”高衙内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这总行了吧?”
    陆谦冲高衙内一叉手道:“金贼现在正一批批的过河,应该会很快兵临延津城。到时候还请县尊登城主持防御,以安众心。当然了,守城之事,下官和林提辖会安排妥当,不必县尊费心。”
    高衙内自己不懂打仗,但他手下有人啊!
    一个陆提辖、一个林提辖,都是三衙禁军的低级军官出身,虽然也没啥实战经验,但是这两位都当过禁军教头,懂得怎么练兵,也知道怎么构筑标准化的城防——宋军那是上承自五代十国,再早甚至可以追溯到隋唐,有足够的传承,怎么筑城,怎么扎营,早就形成了一套定式。
    陆提辖、林提辖都是懂行的。所以在他们俩的主持,延津县城的布防也是非常到位的,什么马面、虎落、羊马墙的,应有尽有,层层叠叠的环绕在城墙周围。
    这样的城想要打下来那是极为不易的!
    所以当银术可和完颜斜保二人在渡过黄河后的次日中午,看见延津城上上下下的布防,也得倒吸口凉气儿了。
    这也太坚固了吧?
    一座小小的延津县城就这样了,开封府不得坚固成什么了?
    “银术可,这……这城池看着好像不容易打啊!咱们是不是……”
    完颜斜保还是有点怂,远远的一看就想放弃了。
    银术可其实也不大想打,正想要表示赞同时,边上忽然有人不乐意了。
    “不就是一座小小的县城吗?虽然坚固,但横竖就这么点大!咱们不如打下了,也算是个旗开得胜吧?而且我爹爹还得过上几日才能渡河。咱们也闲着,不如就先拿这个延津练练手吧!”
    银术可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这是个长得相当威武的青年,名叫完颜设也马,是完颜宗翰的嫡子,非常得宠,而且文武双全,还是这一辈完颜的老大哥,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也好!”完颜银术可点点头,“既然郎君您都说了……那就打一打,就打三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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