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面容方正,脸上棱角突出,线条如刀削斧劈一般僵硬,上面还隐约能够看到一圈圈木纹年轮,竟赫然是树木雕刻出来的。
    “居然是……机关傀儡?”铁坚见之也忍不住出口叫道。
    机关之术也有等级划分,寻常机关术士仅能制作一些奇巧暗器,用以辅助战斗,修为精深一些的,则能够制作一些普通的兽形傀儡,而能够炼制这种人形傀儡的,至少也应该是等同于灵剑师级别的机关大师。
    青甲傀儡头颅微微拧转,发出阵阵“吱吱”声,大步向前一跨,又追着黑衣人杀了过去,后者也举剑迎了上来。
    铁矛长剑接连相交,发出一连串碰撞之声。
    铁坚不再去看两人,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双目紧闭,全力催动体内异火冲击而上,再次尝试着将那枚血针逼出体外。
    然而,因为之前铁树进行过异火转移的缘故,铁坚体内的异火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此刻的火苗已经不足原来的一半,故而对血针的冲击力量也明显变弱了。
    片刻之后,一声凄惨叫声突然传出。
    铁坚忙睁眼望去,就见那名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刺入了青甲傀儡的心口,而后者的铁矛则也贯穿了他的心脏,将他挑在了半空。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三层阁楼轰然坍塌,滚滚烟尘升腾而起,弥漫四周。
    “小小!”铁坚见状,忍不住叫道。
    这时,铁树的身影忽然从烟尘之中冲了出来。
    此刻的他面色阴沉,胸口处血红一片,一只手掌屈指成爪,猛地向下一捞,朝着铁坚抓了过来。
    铁坚身躯麻木,自然无法躲避。
    可就在其手掌即将抓到铁坚衣领之时,一阵“玱啷”之声响起,一道黑色锁链突然从烟尘之中疾射了出来。
    锁链前端是一枚黑色尖锚,其力道十分之大,竟直接穿透了铁树的手掌,从其掌背飞出。
    鲜血四溅!
    铁树牙关紧咬,仍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他丝毫不顾手上伤势,竟直接五指一合,握住了锁链,翻手一卷,将锁链握实,猛地朝外一拽。
    一道纤细人影立即被其从阁楼烟尘中拽飞了出来。
    铁坚看到其身上衣衫多有破损,到处都沾染了烟尘,显得有些狼狈,忍不住叫道:
    “小小!我是铁坚啊!”
    宁小小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一按手臂上的机关,直接将连在其上的锁链分离开来,接着身形在半空中轻盈一跃,稳稳地落下身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宁丫头可绝对没有这样的能耐。”铁树挥起一剑截断了锁链上的铁锚,将之从手心中抽了出来,随手扔下后,沉声问道。
    宁小小没有答话,依旧神色冷漠,双目之中冰寒如霜,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只见她缓缓撸起衣袖,露出小半截洁白如玉的藕臂,抬了起来,张开手掌指向了铁树。
    她的手臂上戴着一个寸许来宽镂空样式的手箍,上面雕刻着各种奇异符纹,两侧还镶嵌着两枚翠绿色的宝石。
    铁树见状,眼中顿时流露出了一丝忌惮之色。
    他对宁小小身上层出不穷的机关法宝头疼不已,更是念及自己已经得到了司徒浩的灵剑炼制之法,目光一扫倒在一侧的铁坚,心中便已萌生了退意。
    “坚儿,看来为父至少为你找了个好未婚妻,罢了罢了……今日就且不再强求了。”说罢,他丝毫不拖泥带水,身形立即一转,朝着临洮河的方向长掠而去。
    “想走?”
    宁小小神情木然,口中轻吐出这两个字后,身形一动,立即追了上去。
    从铁坚身旁经过时,竟是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铁坚心中一沉,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时,西边的天幕上血红一片,漫天云絮仿佛燃烧起来一般,瑰丽无比。
    铁坚整个人僵硬地躺在地面上,神情默然。
    片刻之后,其颠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一抹血光飞射而出,“笃”的一声,钉入了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上。
    古树猛然一震,大片青色树叶,立即纷纷扬扬飘落而下。
    血针祛除,铁坚浑身那种麻痹之感开始一点点消退,四肢也逐渐恢复了行动。
    半晌之后,他才艰难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目光扫视了一眼四周后,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缓步走入已经坍塌大半的阁楼内。
    只见楼内狼藉一片,所有陈设几乎都已经被打烂,就连楼梯也已经只剩下了一半。
    铁坚身形一跃,来到摇摇欲坠的二楼,目光一扫之下,心中稍安。
    司徒浩的遗体还完好无损地坐在那张大椅上,竟然丝毫没有受到之前战斗的波及。
    他先是冲这位曾经的越国灵剑师恭敬地拜了三拜,随后才走上前去,将其背了起来,跃出阁楼后,朝着别苑前面缓缓走去。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夜幕的阴影开始吞噬大地,整个园林死寂无声。
    铁坚走在林间小路上,头颅一直低垂着,脑海之中一片混沌。
    先前逃亡过程中缕缕被人追杀,比今日还凶险的情况他不是没有遇到过,但即使是那时候,他也从未像今日这般绝望过。
    仿佛在这短短的一日时间里,他过往所有熟识的人都变成了陌生人,自己一向敬重有加的父亲,十几年来竟然无时无刻不想着谋害自己,而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也已经变得形同陌路。
    反倒是背上这个不过有着数面之缘的陌生人,在临死之际给了他真正的善意和关怀。
    恍恍惚惚间,铁坚将司徒浩的遗体,背到了前院的一处厢房内。
    安置妥当后,他才走出了厢房,朝别苑大门外走去。
    大门口处,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停在石狮子旁,驾车的车夫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铁坚乘上了马车,一拉缰绳,那匹拉车黑马便缓缓行走起来。
    一路上,他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并未主动驾车,全凭老马识途,才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了城内。
    等到了燕家府邸门口,他抬头看到门上的匾额后,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门口的侍从见状,立即上前来接过马车缰绳,跟他行了一礼,打了声招呼。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丝毫没有理睬地朝着院内走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屋内坐下后没多久,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
    铁坚感受到门外那人身上气息,便知道是燕紫来了,随即开口道。
    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朝内打了开来,燕紫一袭白色襦裙,款款走了进来。
    “铁大哥,方才在前院看到你回来,看你有些失魂落魄,与你打招呼也未理睬,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就跟了过来,还望你不要介意。”燕紫略一欠身,开口说道。
    “燕姑娘哪里的话,快请坐。”铁坚心中一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
    “是不是见司徒大师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燕紫坐下后,开口问道。
    铁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燕紫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一定是出了大麻烦,也没有开口催促,只是静静等在一旁。
    铁坚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遍今日发生的事情,斟酌好语句后,才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燕紫。
    包括他的身世和身怀异火之事,全都没有隐瞒。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任,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以往他勤奋修炼,辛苦提升炼剑之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重返晋国,替铁家讨一个公道,为父亲正名。然后找到宁小小,当面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至于过往所受的种种磨难,他心中也兴不起多少复仇的心思,遭逢这些变故之后,虽说不上万念俱灰,却也有些意兴阑珊了。
    燕紫从其话语之间,隐约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那司徒大师的临终嘱托呢?你也想要置之不理了?”她目光微闪,试探着问道。
    果不其然,铁坚听到之后,神色微微凝滞了片刻。
    “还有炼剑之术呢?你不是一直都憧憬着,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灵剑师么?”燕紫继续问道。
    “我……”铁坚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还有那位……那位宁姑娘,你不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要如此对你吗?”燕紫顿了一顿,继续问道。
    铁坚闻言,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了那枚剑形香囊,目光痴痴地看着。
    燕紫见状,轻抿了一下嘴唇,不再说话。
    铁坚手指轻轻摩挲着香囊,沉默地思索着,黯淡的双目中也逐渐重新亮起神采。
    片刻之后,他忽然扬起头,对着燕紫真诚地说道:“谢谢。”
    “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连夜出城。”燕紫目光闪烁,开口说道。
    “出城?”铁坚有些诧异道。
    “司徒大师之死,牵连深重,他的死讯朝廷或许会隐瞒不发,但绝不会对凶手放任不管。今日你前去与他会面一事,工造司那边定然有人知晓,你的嫌疑实在太大,免不了要被朝廷捉去查问。”燕紫开口说道。
    听燕紫这么一说,铁坚顿时醒悟过来,一旦被朝廷捉拿,他的晋国臣民身份定然会被查出,届时肯定会被当做晋国死士谍子,杀害司徒浩的罪名只怕就难以洗脱了。
    “我若是逃了,岂不是要连累你们燕家了?”铁坚神色难看,说道。
    “你就是不逃,我们燕家也已经牵连进去了。我这就去通知各房管事,立即遣散所有仆从丫鬟,我们一起离开越京。”燕紫苦笑一声说道。
    说罢,她没有再与铁坚纠结此事,直接起身出了房门,朝小院外走去。
    铁坚望着其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将香囊打开,将那枚石符取出了出来,仔细打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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