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嘛咕咚的时候,老高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单位。
    班里的娃娃们正在上自习,安静的太太。不过,老高知道大部分是装的。因为上楼的时候,他早都听到楼道里传来的喊叫声:“嫑说咧,嫑说咧,老高回来了,老高回来了!”
    老高很疲惫,在教室的窗户上瞅了一眼就去了办公室。
    女子独自一个儿在办公室学习,乖的很。这是老高最引以自豪的。自从娃娃上学以来,一直是老高带着学习。这些年,女子古筝拨拉的杠杠的,大字每天坚持写一张,英语对话随口就来,美术素描已经完全可以让老高当模特了。更牛逼的是,门门功课在班里名列前茅,根本不用老高操心。
    老高问娃:“吃了么?”
    娃说:“还没有吃。”
    刚好,老高也没有吃。老高给了女子一些零钱,让女子去商店买些吃的回来。
    自己的女子刚一出门,另外一群碎女子娃跑了进来,前后围着老高,其中就有青梅。
    “高老师,您说话算数吗?”
    “啥事么?说事先列远些,老规矩,一米开外,不要围这么近,夯成一疙瘩,我喘不过气。”说着话,老高就装模作样的在办公桌上寻戒尺。
    其实老高知道啥事,只不过一群碎女子娃围着自己,而且自己又离了婚,叫人看见影响不好。他一直要求女子娃和自己说话要一米开外,为此还买了把带刻度的戒尺。
    “我们想看会儿电影。”为了调节娃娃们在学校学习的枯燥乏味,每到周末黑了的自习课,老高会给娃娃们放一场电影。这样可以让娃娃们拓展一下视野,愉悦一下身心。农村的高中,娃娃们对这样的活动已经很满足了。
    “看哪个?”
    “宝宝离婚了,我们想看宝宝的。”
    年时儿个自己离了婚,老高就特别讨厌“离婚”这个词语,但是能咋样呢?这是一群尚未涉世的娃娃。
    “行,哪一部?有选好的么?”
    “听说宝宝的处女作是《天下无贼》,就看《天下无贼》。”一群碎女子娃七嘴八舌,“不、不,看《唐人街探案》,这是新的。”
    “你都说错了,宝宝的处女作是《盲井》。”老高解释道。
    “《盲井》?好看吗?”
    “看看不就晓得了?”老高突然又说,“不,等一下……”
    “让我想一想,政审、政审,有没有不健康镜头!”一群碎女子娃阴阳顿挫、异口同声。
    “咱班……”老高又准备说话。
    “咱班是文科班,女娃娃多,思想教育一定要纯洁!”娃娃们像背书一样背的非常整齐,非常流利。
    “行,那就看《盲井》。”青梅终于说话了,“老师说的一定好看!”
    “不行,《盲井》绝对不能行,你们还是看《唐人街探案》吧。”
    “为啥么?”女娃们不解的问。
    “没啥,你们还小,这片子不能公映,长大了自个儿在屋里偷偷看就行了,不过确实是好片子。宝宝因此还获了金马奖,道理讲的深刻的很,宝宝演的也确实嘹咋咧。”
    “那行吧!”一群碎女子兴奋的跑了。
    当教室响起龙标声音的时候,青梅打报告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旁人,都回屋了。这个办公室里一共八个人,七个是女老师,就老高一个男老师。老高经常开玩笑说这个办公室应该叫“盘丝洞”。
    青梅看着有些紧张。虽然开学不到一个月,老高对这个碎女子还是比较熟悉的。注册报到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床铺是自己一个人铺的。早上来教室往往第一个来,吃饭上操经常孤身一人,不甚与旁人交谈,爱学数学,上课挺认真,回答问题也挺积极,纪律卫生一直没麻达。扶贫申请不是旁人推荐,她可能都不填,老高自然也不会知道。当然,知不道也好了,今儿个也不用打狂犬疫苗了。
    “青梅,不看电影,有事吗?”老高一边说话,一边洗杯子准备泡茶。
    “老师,宝宝他媳妇是不是咱学校毕业的?”
    “不是,是城郊那个中学的。”
    “我听村里人说,是我们村的。”
    “不要把屎盆子……把啥都往自己身上揽,又不是啥好事。”老高觉得自己在学生面前说话没太注意,同时觉得青梅在没话寻话。
    “嗯,高老师,你觉得我们数学老师帅不帅?”
    “帅?”老高很诧异,“你们应该关注的是他的才学渊博。他可是省城一本毕业的,咱们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研究生,肚子里有的是墨水。比我们这些老头强多了,我们的知识都老旧了。张老师可都是新知识,他毕业还没有几年哩。”
    “对啊,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他穿的多整齐,花衬衣整天捅到裤子里,皮鞋擦的锃亮,显得特别麻利。头发梳的光溜光溜的,没进教室就能闻到他的香味。数学课讲的比语文老师还有文采,思维特别敏捷,不管谁问他题都难不住,三秒钟解决,克里马擦的。下课了还给我们说大学有多好多好,故事比你这个历史老师都多,还都是新故事,见识特别广……嗯……老师,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老高听的云里雾里,认为她一定是想绕着问今儿个扶贫的事情,只不过不好意思问,所以在这儿绕圈圈。于是,老高的脑子也迅速的绕着圈圈,思考着如何解说今天的尴尬?
    “老师,你知道鲁迅和许广平的故事吗?”
    “卟”刚泡上的茶水,老高觉得有些烧嘴。俩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青梅应该现在才进入正题。
    老高又吸溜了一口茶水,一疙瘩没有泡开的茶叶在嘴里抿了一抿,又吐回了杯子,半片子茉莉花挂在的嘴上。老高脑仁都疼!
    “这个,我知道那么一点儿。”
    “老师,你知道徐悲鸿和孙多慈的故事吗?”
    “这个嘛,我也知道那么一点儿。”
    “老师,你知道韩新月和楚雁潮的故事吗?”
    “停,我的神,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知道不知道瞿秋白和杨之华,沈从文和张兆和,余秋雨和马兰,杨振宁和翁帆,李双江和梦鸽,马克龙和布丽吉特……”
    “啊,老师,我好多都不知道,你懂得还真多,你不比我们数学老师差,而且,对极了,我……”
    “哦,那你说的是废话,我吃的盐比他走的路都多,他才吃喝了几天嘛!不过,我给你说这些,那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你说这些。当年鲁迅就是这样犯的错误,不停的给许广平讲这些故事,不过好在你的对象不是当前的‘鲁迅’,是另有其人。数学老师是非常优秀,但是……”
    “不,老师,我就想印证一下我想的对不对,我能不能也……”
    “不能,那你知道不知道,鲁迅为啥好好的北平不呆,要跑到厦门大学当个烂怂老师?”
    “知不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徐悲鸿的‘无枫堂’?”
    “知不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霍达为啥非要把个妙龄少女韩新月给弄死?”
    “知不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海淀银枪小霸王?”
    “知不道。”
    “那你回去普及一下知识再来寻我嘛,凡事不要只看光鲜的一面。”
    “可是,老师,你看人家许广平的《风子是我的……”
    “停,不要说人家,就说咱自家。我知道你心理有了一个小秘密,而且这个小秘密还难以启齿。我知不道你今儿个寻我,是想让我支持你,还是想让我开导你。你这个事情,美国心理学家赫洛克把它叫做牛犊恋情,弗洛伊德把它叫做伊莱克拉情结,如果这种情结表现在男娃子身上就叫做俄狄浦斯情结。我刚才给你讲的这些,你回去查一查资料,前因后果弄懂想明白了,咱再谈一谈,不要自个儿异想天开。我规定个时间,俩礼拜后我们再见面,没查完,没弄明白,见面时间可以推迟。最近上数学课只准听课,不准提问,下课不要乱跑。碎女子家,没事乱跑啥嘛!”老高一口气说了一堆,青梅听的有些招架不住。
    “好吧,老师,我……”
    这时候,老高的女子拿着一堆零食跑了进来。
    “你咋才回来么,饿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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