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几日的秋雨停了,只留下阵阵秋寒,府中来往下人穿的衣裳厚实了许多,说话间白雾飘散。
    天色渐暗,府中点起油灯,屋檐下挂上灯笼,照亮蜿蜒曲折的回廊,独属于夫人的院落中仆人有序做自己的事情,安静无声。
    屋内,灯火摇曳,锦华在书桌前研墨,嘴甜夸赞靳夫人写的字好看,忽的又忍不住偷笑,跟偷腥的猫儿似的。
    靳夫人笔下不停,问道,“笑什么?”
    兰鹤添上一壶热茶,无奈之中也觉得好笑,“她幸灾乐祸呢,今儿个南孚院那位挨骂了。”
    “哦?谁骂她?”
    “老夫人把她当心肝宝贝,自然是大人了。”锦华消息灵通,“听说大人今儿个被圣上责骂,似乎是搞砸了什么事情,心情烦闷,南孚院那位跑去大人院子里不知道说了什么,被批了一顿,是哭着回去的,好些人都看见了。”
    靳夫人神情不变,只轻声叮嘱,“她虽只是姨娘,却也算半个主子,在背后嚼舌根子莫被人抓到把柄了。”
    锦华嘻嘻一笑,“知道啦,夫人。”
    见靳夫人写完了,她靠过去,倚在她肩头,“夫人最好了!”
    靳夫人笑着点点她的鼻尖,“靳淮之脾气好,今日会迁怒于方姨娘,想来是被骂狠了,很是不快,你们都小心着些,别触他霉头。”
    “怕什么。”锦华抱着靳夫人的手臂撒娇,“管我们吃喝的是夫人,我不怕大人。”
    老夫人和方姨娘再再怎么闹也动摇不了夫人的地位,便是因为夫人早早的就把控了靳府中馈,府中上下吃穿用度都要经过夫人的手,府中得力人手全是夫人的人,都是一起从危难时候走过来的,府外赚钱的铺子的掌柜也都对夫人心服口服。
    要锦华说,就算靳大人再有本事,若他不是有幸娶了夫人这样一个高门出来的小姐,府中指不定要一团乱遭,不给他添力就算了,恐怕还会拖后腿。但她也知道,夫妻感情不能靠感恩来感恩去就能生出来的,合不来就是合不来。
    “他是府中主人,不可乱说。”虽然这样说,但也没多少尊敬在里面。
    兰鹤:“要为夫人寄信吗?”
    “太晚了,明日吧。”靳夫人颔首,温柔的笑,“兰鹤也辛苦了,早些歇息。”
    “今夜我为夫人守夜。”锦华欢呼,“夫人,我可以看看吗?”
    锦华和兰鹤都知道夫人跟笔友小姐的事情,夫人爱写一些富有趣味、老少皆宜的小故事,笔友小姐便与书商联系,将夫人写出来的故事印成册在书铺内卖,颇受欢迎。就连十公主办的女子学堂也拿夫人写的小故事来教导孩子,没人知道在都城广为人知的清煦先生就是她们家夫人。
    锦华对这些小故事也颇为着迷。
    “看吧。”靳夫人宽容道。
    兰鹤走出去又进来,“夫人,大人来了。”说着,拿过锦华手上的纸,不慌不忙的折起来放入袖中。
    “这么晚了,他不会想过夜吧?”靳夫人皱了皱眉,叹了声,“罢了,去准备热茶,锦华先下去。”
    吩咐完后,靳夫人走到门口,见男人从月亮洞走近。
    凭心而论,靳淮之生的俊朗,身形挺拔,气质温雅富有书香,放眼整个都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俊秀男子,在样貌上与靳夫人可谓是十足十的般配。
    靳夫人在嫁进来的头两年还奢望过与丈夫培养感情,建立一个温馨的家庭,这样的想法在他纳第一个妾室后便戛然而止,好不容易生出的微末感情,也被碾碎成灰。
    至于靳淮之怎么想的,她不清楚,他始终不冷不热,对方姨娘说是偏爱,也只是多去她房里而已,未见有多偏袒。
    收拾了下心绪,靳夫人对走到门口的男人颔首,“大人。”
    靳淮之望着屋檐下,周身似晕着朦胧月光的美人,有些许恍惚。
    她乌黑的长发被一支玉簪松松的挽在脑后,外披一件褐色大氅,应当是要睡了,匆忙批了件衣服就出来了。
    其实每日晚饭家里人都是一起用的,他们每日相见,但每次都会因她的美貌怔愣一瞬。
    他进屋看见书桌上的笔墨,“在作画?”
    靳夫人未出阁时就是才女,精通琴棋书画。
    靳夫人颔首,不欲多言。
    靳淮之坐下,接过热茶喝一口,温声道,“府中秩序井然,从不让我忧心,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他的妻子太美,也太有能力、手腕,一般男人见了怕都会觉得自愧不如。
    靳淮之在心中轻叹一声。
    她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执拗,男人叁妻四妾乃是常事,若他只守着她,外面该怎么说他?况且就算纳妾,他还是给了她正妻应有的尊重,她的位置无人能够撼动。
    可她就是想不通,从几年前就一直与他置气,虽是与以往一般和他相处,却再也没有初成亲时的热络,明显冷淡许多,应付他就像是公事一般,他心中气闷,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愿意和她多待了。
    靳夫人:“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
    看着她依旧清冷美艳的面庞,如玉脂般的肌肤,靳淮之心中微动,握住她放在椅子上的手,“一转眼庄儿都八岁了,不如我们再要个孩子?”
    靳夫人抽出自己的手,轻抚手背,漫不经心道,“我十四岁嫁给大人时,嫡母曾叮嘱我,为了自己的身子和孩子,不要太早生育,但老夫人逼迫你我生子,在你反复劝说我的情况下,我答应了。十五岁怀孕生子,生孩子的时候差点撒手人寰,我痛不欲生时你在处理公事,最后才来看了一眼孩子。
    “而后,老夫人说我要养身子,不适宜抚育孩子,便将孩子带走了。我身子好了些后想自己养孩子,你说儿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你要自己带,又劝我说老夫人是孩子的亲生奶奶,不会害了他,然后在方姨娘生下你的第二个儿子后,你对孩子不再如以往那般上心,孩子跟在老夫人身边。如今孩子全心全意向着老夫人和方姨娘,前些日子还来‘教导’我,让我多和方姨娘学学,唯有那样才能得您的欢心。”
    不是都说她话少吗?那她就多说些。
    靳夫人笑了,笑的百媚丛生,美眸波光流转,却不见半点笑意,“大人,我怕了,我怕死,更怕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却反倒来说我处处不好。如今大人儿女双全,恐怕也不缺一个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了,往后余生我守着我的一亩叁分地,管好靳府与你的后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靳淮之神情变换,从愧疚到愤怒再到无措,他勉强收拾好情绪,“阿清,你莫要说气话,庄儿不懂事,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你不需要学任何人,方氏只是一个姨娘,如何能与你相比?以往种种是我的不是,往后我会对你好的,不想生孩子我们便不生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靳夫人摇头,“我说的不是气话,这么多年了,我与大人始终处不出感情,或许是没有缘分,还是不要强求了。”
    靳淮之依旧以为她在闹脾气,想起她才十四岁就日夜操劳照顾病榻上的母亲,常常累的站着就睡着了,那时他就暗暗告诉自己,要一辈子对她好,不能忘记她为自己、为靳家所做的一切,又想到她为自己生下儿子,在鬼门关闯了一遭,整整半年都不能下床,心中满是愧疚。
    说了一番自以为是安抚的话,靳淮之匆匆离开了,背影狼狈。
    锦华:“夫人是以退为进,想要挽回大人的心?”
    刚说完就被崩了一下额头,疼的嘶了一声。
    夫人收回手,“我说的都是实话。他是个好人,好臣子,所以他会愧疚,明事理,知道事情对错。但他愚孝,今夜对我的愧疚,只需老夫人几句话便能忘记。再者,他的心从不在我身上,我何德何能让他‘回心转意’?”
    靳淮之愚孝这一点,在那年他本答应的好好的不会纳妾,第二日便拿一套“男人不纳妾会威严扫地”的说辞来说服她时,她就领教过了。
    靳夫人扯了扯嘴角,“不过利用他的愧疚,倒是真的。”
    因为她不想与靳淮之同房,他那处大,他常常又横冲直撞不知节制,她很是痛苦,每次都会受伤流血。
    她一开始以为所有人都如此,所有女子嫁人后都要一直受这样的苦,后来与旦煦姐姐通信时提及,她寄来几本医术,研读后靳夫人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她和靳淮之是不合。
    旦煦姐姐让她委婉的同靳淮之提起自己的不适,但她不知从何谈起,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怒靳淮之,便没有开过口,只是很抗拒与他同房,好在靳淮之也不经常到她这儿来,他有好几房美妾呢。实在不行她就找借口推脱,或是让听话的姨娘找法子把他引走。
    她在信中照实说了,旦煦姐姐似乎很无奈,但最后还是纵容的说,随你吧。
    靳夫人弯弯眼。
    姐姐总是很纵容她,她做什么姐姐都不会说不好。
    好喜欢姐姐。
    她抬头,天空中挂着一轮明亮的下弦月,几缕云似仙雾般缭绕在明月旁,夜空澄澈,偶尔拂过的风清冷沁凉。
    要是姐姐真的是她的亲生姐姐就好了。
    ————
    小剧场:
    靳夫人的信(白话简洁版本):昨晚和丈夫同房了,好痛,流了好多血qwq要姐姐安慰
    “姐姐”看完信,瞳孔地震,愣住,脸红,找来熟人问:女子同房都会流血疼痛?
    熟人惊讶:不会啊,这种事双方都能快乐的,你说的不会是你吧?是不是太粗鲁了?我跟你说,要#*@…=:《#」^>*
    “姐姐”不愿再听,很是不满,满肚子气。
    【有小部分夸张,大部分属实】
    你们猜猜,“姐姐”的身份是什么,嘿嘿。下一章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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