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路传入长庚耳内。
    他听完,不动声色地挥挥手,示意属员退下。
    主子仍在前殿与入閤的臣子们商讨突厥公主请婚的事。一面墙隔出前朝后宫,墙这头的人却好似天生没有嘴,只配听墙那头的女人们各抒己见。
    赞同者认为当下大楚国库紧张,理当修生养息,让阿史那王子嫁过来作个卿士(即妃位),便能换两族休战十余年,多好的买卖。反对者觉得这门亲要是结了,我大楚女帝岂不是要管可汗叫婆婆?尊卑伦常何在!要和亲,也是从鸾和女帝留下的皇子里选一个送去给伊然可汗作侧室。
    两派吵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半天出不来结果。
    陆重霜听得头昏脑涨,所幸让她们全部滚蛋。
    葶花见状,自记录的文官处取来文稿,转交给手下女官,嘱咐她连同今日臣子们的奏议一齐放在陛下书房,继而随女帝步入后寝更衣。
    “鸿胪寺可有给你递过密笺?”陆重霜张开双臂,一面让小侍服侍更衣,一面转头面向葶花。
    于雁璃被羁押后,中书省解体,宰相之位无人填补,便暂由两位侍郎共同掌权。为便利行事,陆重霜颁布诏令,令叁省九寺的长官有权略过门下递交封事,以纸笺的形式,亲押政见至内庭。
    葶花摇头,走上前行礼,道:“夏宰相倒是有送。”
    “拿来。”陆重霜道。
    她夹起启封的笺奏,细细读完,轻笑着卷起递出,倏忽态度轻浮地问:“葶花,你觉得阿史那摄图模样如何?”
    听陆重霜谈论起有关顾鸿云的事,长庚不自觉地抬了下头。他半边身子掩藏在主子身后,手指慢慢抚平她短衫的领缘。
    “一脸蛮子像。”她答,口吻隐有不屑。
    陆重霜笑出声,接着问:“那新来的少年里,你觉得有谁生得不错?”
    葶花稍愣,忖度着回复:“崔氏的两位,陛下觉得怎么样?”
    “谁?”
    “侍郎家的两兄弟。”
    “哦,侍郎家的。”陆重霜反应过来。“他俩简直呆过头,双人没趣,单人更没趣。我可没耐心教他们怎么在床上服侍人。”
    殿内的侍从们听得面红耳赤。
    “西殿的几位呢?刚满十六,正是好年岁。”葶花又问。
    “算了吧。”陆重霜嗤笑。“丑得我不想正眼看。”
    “李公子的父亲可是长安有名的美人。”
    “那只能说好树没结好果子。”陆重霜张嘴,示意他喂一块奶糕来。
    长庚取来一块托盘上的羊奶糕,跨过跪伏在地打理裙摆的小侍,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唇畔。
    陆重霜咬下一口,嚼了嚼,慢慢蹙起眉,别过脸,张嘴欲吐。
    长庚赶忙抬手去接,一小团嚼碎的湿面糊落在掌心。
    “酸了。”她撮着舌尖,往他手心厌弃地吐了口唾沫,转头同葶花继续说。“夏鸢的密笺不必回。她的心思,你去给其他人透透风,话放得隐蔽点。”
    “喏。”葶花得令,当即转身去办。
    殿内一时静极了,侍从们轻手轻脚地取下金钗玉环,换作两支晶莹的玻璃钗。如云的鬓发间传来几声珠玉相撞的脆响,深浅不一的玻璃钗没入发间,蓝得沁人。
    陆重霜捻了捻刚换上身的轻便小袖,垂眸看向长庚。
    他仍单托举着嚼碎的秽物,单膝跪在身侧,低着脑袋一动不动,看得她莫名心生烦躁,不高兴地骂了句:“滚去洗干净。”
    主子发话,长庚稳稳地俯身磕了个头,起身前去清洗双手。
    待他步履匆匆地赶回,却听葶花手下的女官讲,陛下已经移驾书房处理政务。于是长庚又赶忙去追赶圣人的车辇,顶着惨白面皮上的一层细汗匆匆行至殿外,只见殿门紧闭,门外两名侍从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道,圣人正批阅奏议,殿内只留研墨、奉水、打扇的九名女婢,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长庚听闻,不作声,老老实实地守在外头,直至日头偏斜,宫内敲响更钟,殿门传来一声拖拉着的闷响,众人俯身行礼恭迎,或跪或拜。
    陆重霜款款走出,把玩着绕在胳膊上的水晶珠串。她见长庚恭顺地凑上前行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冲他歪头轻笑,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问:“长庚,今夜雪衣女飞到哪家了?”
    长庚取过身侧小侍递上的灯笼,后她半步跟着,灯笼杆斜着伸出去为主子引路,嘴上答:“西殿的赵公子处。”
    陆重霜对他有些模糊印象,隐约记得是个不大爱说话的少年,刚满十七,面皮白净,头发生得很长,容貌清秀,眼睛尤其好看。
    有一夜幸他,恰巧撞到院内新来的诸公子聚一起赌棋,他独自躲在外围,脸绷得紧紧的,听闻圣人驾到,眼神水波被惊扰般微微泛起涟漪。
    陆重霜瞧着觉得有趣,便上了他的床,手拉开交迭的衣襟,舌尖绕着乳尖亲。少年的喘息声又轻又软,一缕一缕地往外冒,像柳絮。摸到亵裤,隔着衣料慢慢逗,那物什特别长,可惜稍细了些,但也无妨。她一面亲着他的眼睛,一面扶着阳具吃进花穴,听他嗓子里发出似哭非哭的可怜呜咽。
    进到殿内,赵公子正站在屋外候她。
    陆重霜冲他笑,不唤他名字,大约是早已忘了,开口便是轻言细语地问他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愿不愿意同她玩双陆棋。
    她嘴上说着话,手伸过去牵住他的胳膊,身子忽得挨近。少年嗅到圣人衣襟上徐徐而来的香气,红晕自双颊蔓延到脖颈。
    圣人今夜宿在赵公子殿内的消息不多久就传遍了后宫。
    昨夜还得宠的萧家的小公子不乐意,故意装病,派人去寻陛下。遣来的仆役跪在台阶上直磕头,长庚冷眼瞧了会儿,轻轻笑了下,放人进去面见圣上。
    来人进屋,先行跪地叩拜的礼仪,陆重霜在与赵姓公子玩棋,转头见侍从,带了几分笑地同他说:“病了?病了就去寻太医,快死了再来烦我……还是你不认识路,非要我派人领着你去太医署?”
    语落,她朝长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人赶出去,少在自己面前碍眼。
    夏家有个帝君镇着,其余送入宫的都是彩头,扔进宫给她随便玩玩,像卖个玉雕的仿盆栽,顺带送几斛珍珠作白土。只不过萧姓子弟,她宫中唯这一名。吴王还滞留京城,本家不敢赤裸裸送人,陆重霜一时半会也不想动萧家,后院留着这名萧氏,算给萧家族人吃个定心丸,免得背地里伙同吴王。
    长庚得了眼色,抬了抬手,示意将此人拖下去。自己则大步行至殿外,亲自监督行刑。
    两名专门负责鞭笞犯规小侍的男侍听到传呼,手执长棍大步跑来,朝长庚遥遥行礼。紧跟着,他俩大力推搡着派来诉苦的仆役走到中央,挥起大腿粗的棍棒朝他身上砸去,头一下打在膝盖,后一下便对准了背脊,口中还喃喃着次数,一下、两下、叁下······
    杂役撑到第八棍,扯着嗓子“哎呦”一声歪倒在地,然而他还没趴到地砖,就被行刑的一人拎住领子,提起来,跪在地上,继续打。
    服侍过鸾和帝的宫人多少知道,禁庭内,奴婢挨打以至杖毙并非稀奇事。想先帝作主人时,最爱惜自己的容貌,曾因梳妆的小侍扯断了两根头发,下旨将其拉下去痛打四十大板。
    长庚自小跟在陆重霜身边作内侍,自然对宫内酷刑了如指掌。
    “喊这么大声,万一惊扰了圣人与赵公子对弈的雅兴,可不是打几棍子能结束的……”他半阖着妩媚的狭长眼眸,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语调轻柔。“好好受着,回宫了记得叫你家公子安分点。”
    几十棍打完,门口的青砖也渗了血。
    那受罚的奴仆瘫倒在地,死狗般不动弹,任人踢踹,唯独鼻孔还喘着气。
    行刑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又是俯身行礼,冲长庚道:“总管大人,这小子好像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长庚走上前,脚底板踩着暗红的青砖蹭了蹭。
    血已经干涸,估摸着得叫杂役来刷洗。
    “抬回萧才人殿内。”他淡然道。
    殿内陆重霜仍与今夜侍寝的赵公子玩棋。赵小公子显然没见过此等阵仗,两耳听着外头恰如闷雷阵阵响的棍棒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陆重霜扬起脸,微微笑着同他说:“怎么,嫌外头吵?”
    少年回过神,发觉这盘局已无胜算,便停下拨弄棋子的手,乖巧地摇头。
    “过来,”她仍是笑脸,那是一种天真且残忍的,甚至带点孩子气的微笑。
    未等少年有所动作,她白皙的手推开棋桌,猫儿般弓着身子朝他靠近。右臂环过去,下巴稍稍扬起,檀口灵巧地捕捉到少年的唇舌,兀得钻入。
    吻淅淅沥沥落在脖颈,陆重霜压上,扯开衣摆,露出半硬的肉根。她不急着去摆弄那物什,反倒居高临下地观察起他,指腹摩挲着他的眼角。
    少年红了脸,乖巧地反过来扶住她的腰,浅红的唇小口轻啄着她的乳尖,慢吞吞地含入口舌,再拿舌尖顶着乳头吐出。温热的吐息萦绕在柔软的双乳,令她清丽刚健的躯壳短暂松弛了下来。
    “乖,插进来。”她说着,手指没入少年的发髻。
    长庚识相地等屋内熄了声响,方才轻手轻脚地进屋奉水。
    夜深,凉风渐起,屋内的焚香熄灭了最后一点火星,煽情的香气亦随之渐渐沉落。他借稀疏星辰的微光,走到床畔,双膝跪地,脚底在木板上留下半个血印。
    她赤裸着,身侧睡着享用完的少年,隔一道半透的帷幔同他说话。
    “我没说让你行刑。”陆重霜低声道,听语气不似动怒。
    “长庚这么做,让主人不开心了吗?”长庚露出迷恋的微笑。
    她趴在床榻,小臂垫着右脸,斜眼瞧他。
    “爬一圈,”她冷不然道。
    长庚依言照做。
    他四肢着地,撅着屁股,低着头,极力学作狗的模样在她眼前爬了一小圈。
    “叫。”
    长庚压着嗓子,汪汪叫了两声。
    陆重霜捂着嘴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
    “乖。”她从帷幔底伸出一只手,朝他伸去,爱怜地抚摸了几下奴隶的头顶。“还是和以前一样。”
    “主人……”长庚低语。
    耳畔隐有响动,他连忙闭上嘴,原来是一阵风过去了,秋风扫树叶的声儿透过窗棱,呼啦——呼啦——他安了心,小心翼翼地挨过去,一下一下,呵气似的亲吻她的指尖。
    “主人,主人。”他说着,唇瓣贪恋地衔住她的指尖,神情似是尝到了蜜。
    翌日天色微明,萧家小公子殿内的人才发现,昨晚主子派出去向女帝哭诉的侍从被扔在门前,腿断了半条,嘴巴咬掉了舌尖,又冻了一夜,发间结着细细的寒露。
    萧才人见了,顿时惶惶不安。
    他心想自己才得罪了帝君,又因一时嫉妒惹恼了圣人,如今怕是再如何扮乖都救不回来。殿内的仆从多是内侍府分派各宫的,荣华富贵全赖主子,这下见主子恐失圣宠,当即七嘴八舌地建议起来。
    “小人听中朝相好的女官说,蛮人要将自家儿子嫁进来作卿士,”一人哀叫连连,“主子如今身份低微,帝君又对亲眷毫无关照之心,本想着,实在不行,有个本家的卿士照料。可眼下,卿士之位又要被蛮子夺走,主子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另一人道:“我们主子可是萧家出身,是出过好几任帝君的萧家,怎么,就他夏家做得了帝君,不许我们萧家作卿士!”
    “公子,令堂与夏宰相素来交好,夏宰相想必会卖您母亲一个面子。”又一人在萧才人耳边低语。“不如让夏宰相同帝君说,选您作卿士,再让帝君去劝圣人。帝君与夏宰相一齐说,这话不就有分量了?”
    此言一出,萧家小公子似是有了定心骨,慌忙传人伺候笔墨,一封信当日便传到了萧家,萧才人的母亲又致书烦托夏宰相。夏鸢亦不愿让阿史那摄图入宫,随之修书给宫内的儿子,严令命他劝说圣人,封萧家小公子作卿士。
    这份烫手的信笺不几日便到了夏文宣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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