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来往,前世今生都注定要渐行渐远的人,到了此刻,不需赘言。
    柳之南在叶浔看向自己的时候,别转了脸。
    叶浔对聂夫人道:“我家侯爷和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在外面。里面的死士伤的伤,死的死。过一会儿,一众宾客大抵就回来了。哦,应该还没人告诉过你吧?什刹海上的船只,多数是在侯爷名下。你想在水上做文章,难。”
    聂夫人垂下眼睑,不让人看到眼底流露的情绪。沉默片刻才抬了眼睑,解嘲一笑,“以为是知己知彼,却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你的表妹那么糊涂,居然没跟我提过此事,可见她待你还是不错,不该说的只字不提。比起她,你就太残酷了,之前明知她在室内,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若不是长兴侯及时抵达,你会怎样?早已逃离此地了吧?”
    “锦衣卫已赶至,总会设法搭救的。”叶浔笑容柔和,“你就不必挑拨了,孩子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再重来十次,我依然如此。”
    聂夫人意味深长地道:“孩子比你的命还重要。在淮安侯眼里,你的命比发妻的命更重要。”
    “局中人都明白,你的目的是我的孩子。况且你早已是笼中鸟,伤不了谁。”
    “裴夫人与孟夫人若是有性命之忧,侯爷怎么会到此刻还没赶到?”罗氏实在是看不得聂夫人这样的做派,帮腔道,“你那些人不堪用,傻子都看得出。今日事是因孟夫人而起,换了你是淮安侯,能不生她的气?你真以为谁都像你夫君镇南侯似的?”
    聂夫人有些不解地问罗氏:“怎么你这么反感这类话题?”
    罗氏指了指叶冰,“她最爱以言语挑唆别人的夫妻情分,你几次三番的挑拨,比起她来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有意做这种人的话,你日后可以想她讨教。”
    聂夫人失笑,终于明白罗氏为何这般厌恶叶冰了,嘴里却是不承认,“我只是说几句实话,你想多了。”
    一直身形僵滞神色呆滞的叶冰忽然站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叶浔不予理会。想回家?就算她允许,外面的人也不会放行。
    倒是聂夫人建议道:“你,还有孟夫人,要是疲惫的话,就去里间歇歇。事情一时半刻完不了,总要等长兴侯算完账,才是曲终人散时。”
    叶浔真有点儿佩服聂夫人了。到了此刻,依然没有心虚惶恐,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柳之南起身,梦游似的去了里间。
    叶冰也没别的法子,跟了过去。
    聂夫人有些困惑地看了罗氏一眼——给叶冰灌了一碗□□,叶冰却到此刻都没什么不妥,难不成闹了半天,罗氏并不想要叶冰死?那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呢?可在这时候,她自然不会询问罗氏,要避免叶浔得知。万一就此落难,有人陪着自己受煎熬总不是坏事。
    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女眷的议论声。
    聂夫人无声地叹了口气。隐约听到几句,得知骁骑右卫莫名其妙地来了,又灰溜溜地走了,是在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率领下离开的,并且骁骑右卫指挥使已被当场革职查办。
    是的,除了罗氏,没有赢家。
    聂夫人想,该走退路了。
    没有人让那些女眷入室,她们就站在院中。
    叶浔和罗氏、聂夫人同时起身,到了门外。
    新柳、新梅将聂夫人拉到一旁,将她牢牢看住。
    低低的嘈杂声中,一袭玄衣的裴奕走进院落,步调随意似闲庭漫步。
    此刻满院明灯映照下的男子,如阳光下冰山顶峰的霜雪,气息沉冷袭人,而又悦目之至。
    众女眷看到他,惊讶之下,噤声无言。
    裴奕最先看向叶浔,在那片刻间,目光温柔似水。
    叶浔与他视线相交,抿唇微笑。
    夫妻两个并未说话,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相望间。
    聂夫人竟抢先发问:“敢问长兴侯,这里方才到底出了何事?”
    叶浔微微挑眉。
    罗氏面露惊讶,随即满眼钦佩。只说聂夫人这份机变、胆色,就让人钦佩。
    裴奕却也没有按牌理出牌,只是漫应一句:“还在查。”
    “……”聂夫人准备好的一番话竟由此没了用武之地。她以为裴奕会反问“你最清楚”或是“因你而起,你不知道?”一类的话,这样她就将自己的嫌疑逐步撇清。即便叶浔等几人再清楚不过,她也可以说是她们串通一气污蔑她。
    但是裴奕行事全不在她意料之中,刚一说话,她就碰了一鼻子灰。
    聂夫人很快调整心绪,看向叶浔,“也许,再没有比裴夫人更清楚的人了。”
    叶浔笑道:“还是等侯爷查清之后再说吧。我一个妇道人家,看见的未必就是事实。”
    聂夫人的挫败感又加重一分。竟完全是夫唱妇随,与方才要手下杀人时,判若两人。
    叶浔已在方才隐约猜到了聂夫人的用意——
    既是死士,便是身手不及裴府护卫、锦衣卫,却是到何时都不会出卖聂夫人。聂夫人完全可以说那些人与她无关,她也不知他们是受谁唆使。甚至于,她很可能把罪责栽赃到罗氏头上。
    而若是对质的话,叶浔、柳之南、叶冰,在外人看来是一体的,众口一词地冤枉聂夫人虽在人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最关键的一点是,聂夫人是镇南侯聂宇的夫人,除非证据确凿,否则谁也不能轻易给她定罪。
    所以,当着这么多外人,只能选择不接招,只要裴奕、叶浔接招,聂夫人就会混淆视听,就算不能够全身而退,也会拉上他们,一起处在被人猜测怀疑的处境。
    裴奕转头看向徐寄思。
    徐寄思被孟宗扬及护卫五花大绑塞住了嘴,仍在西墙的花架子下面。
    裴奕吩咐李海:“把他带到裴府在什刹海的别院,再将他的儿子擒拿,等我审问。”
    李海称是而去。
    聂夫人却又有话说了:“长兴侯,你这样随随便便的擒拿朝廷命官及其子嗣,算不算徇私枉法?”
    “与你何干?”裴奕深凝了聂夫人一眼,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眼神却锋利如淬了毒的刀子。
    聂夫人架不住这样的审视,不自知地现出怯懦之色。
    裴奕又问起聂夫人带来的一众死士:“怎么处置的?”
    李海如实道:“三成射杀,七成生擒。”
    裴奕温声询问:“为何是生擒?”
    李海追随裴奕已久,当即明白过来,“属下这就去办!”语必匆匆离开。
    女眷则有片刻不明所以,之后才恍然大悟,相继失色。
    裴奕的意思是:一概杀掉。
    “侯爷……”柳三太太记挂着女儿,方才环顾四周,半晌也没见到人,此刻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
    话还未出口,柳之南与叶冰慢腾腾从室内走出来。
    两个人都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又似受了莫大的屈辱,俱是羞于见人抬不起头来的样子。
    “之南!”柳三太太快步上前,携了女儿的手。
    柳之南哇一声哭了起来。
    柳三太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罗氏看得不由撇嘴。居然还有脸哭?幸亏柳家只出了一个柳之南,若是个个如此,柳家的门风早就败完了。
    裴奕的视线落在柳之南身上,那份寒意,让一时情绪失控的柳之南无法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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