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宗扬也没瞒她,“跟贺统领一起去山东、河南一带转转,查点儿事情,也顺便给皇上探探路。”
    “探路?”柳之南目光微闪,“什么意思?皇上终于腻烦宫里的日子了?”
    孟宗扬忍不住笑了,“这么说也行。”
    柳之南却又撇了撇嘴,“咱们这位皇上又要打什么主意……不好说啊。”语声随即压得很低,“都说他是修炼成精的狐狸,我看今年肯定有不少倒霉的人。”
    “你不准胡思乱想揣测这些。”孟宗扬揉了揉她的脸,“就等着我挣点儿功劳回来吧,到时候看能不能换个差事,苦一些也认了,只要能天天回家就成。”
    “随便你。”柳之南实话实说,“我是不敢抱幻想,梦做得越美,醒了越失落。”
    孟宗扬对她投去类似于刮目相看的一瞥,随即却道:“你真快变成怨妇了,我得抓紧,不然你可没得救了。”说着话,起身下地,气得柳之南把枕头丢到了他身上。
    孟宗扬抬手抄住枕头,反手压在她身上,“这毛病得改。”在家里打他没事,就怕她成习,回头可就又要让他满大街丢人了。
    柳之南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她不想这么老实,但是是她先不尊敬他的,没得辩驳,理屈可不就得忍着?别看这厮成婚前稀里糊涂,现在给她讲起为人处世的章法做派可是能长篇大论的……她就算为了耳朵能清静一点儿,也必须得听话。
    再让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是她还有些怕他。那个冷着脸吓唬她的孟宗扬,实在是可怕,她再也不想见到他那一面了。自己比谁都明白原由,心里肯定是不服气、憋屈,但是这些情绪也是能够习惯的。
    话说回来,他也没少为这个家付出。虽说付出点儿什么也不能让她自心底感激,可终究是没漠视她。等她再了解他一些,总会好起来的吧?
    第二天下午,一如孟宗扬安排的那样,柳之南去了裴府。临走前还在外院找到孟宗扬,对他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吧,告诉浔表姐要怎样约束着我更稳妥。”
    “不用。”孟宗扬摆了摆手,“等我想起来,再让阿七去传话。”
    “……”算你狠。还以为长本事了用不着浔表姐了呢!柳之南没好气地腹诽着。
    裴府的下人除了新柳新梅,并没几个知道柳之南近来鲜少登门的理由,今日见了她一如往常,径自将她请到内宅。
    柳之南先去给太夫人请安。
    “之南可有段日子不来了,嫁了人就是这点不好,琐事缠身,偶尔便无暇出门走动。”太夫人明知道另有隐情,还是不动声色地给柳之南找了个台阶,又道,“阿浔陪着旭哥儿午睡呢——今日旭哥儿比平日睡得迟了一些,你只管去正房找她。”
    柳之南笑着称是,曲膝行礼后,去了正房。
    外面万里无云阳光灼人,室内却是氛围清爽,凉气袭人。
    柳之南在厅堂略站了站,叶浔就迎了出来。她穿着白色细葛布的夏衫,淡青色月华裙,袖管拢到了肘部,现出白皙细瘦的手臂。头上还是一如平时,绾了随云髻,别致又利落。
    “天气热了,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叶浔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柳之南去里间坐,“来的倒是巧,旭哥儿刚睡着,前一刻还不肯睡呢。”又吩咐半夏,“去取酸梅汤来。”
    柳之南落座前,先看到了一副绣到一半的山水屏风,不由问道:“又开始做绣活了?”
    “嗯。”叶浔笑着点头,“出门的时候少了,总要找点事情做。”又打量柳之南,半是打趣地道,“你原本可是府里的常客,现在却是稀客了。手边的事都忙完了?”手边不见得有事,心里却一定有事要放下或释怀。
    柳之南不无尴尬地笑了笑,“是啊。你不会怪我吧?”一语双关。
    “多见几次少见几次有什么打紧的。”叶浔笑道,“没那么多说道。”
    话是这样说,可柳之南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无法似往日一般无所顾忌地说笑,索性把此行实情告诉了叶浔,“他也快离京了,却担心我还像以前似的鲁莽行事……再说表姐夫也离京很久了,我是觉得帮不上你什么,也是不好意思,就拖到了现在才来。”
    “淮安侯要是担心你的话,也容易。回头你去嫂嫂那里说一声,她就会命人尽心留意你日常诸事。”叶浔委婉地建议道,“我手里的确有人,但是比起哥哥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况且只要你安心留在家中,熬过一两个月,便万事大吉。”
    是的,柳之南和江宜室不同,叶浔不能像对待江宜室一样对待成婚后的柳之南。一来是身份不同,本就不会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帮忙做主何事,二来就是如今知道柳之南曾在一念之间生出误会,便是已成过眼云烟,也应该尽量避嫌了。这种事情,一次都嫌多,若再引发这种事……孟宗扬和她都会膈应一辈子,犯不上。
    叶浔也是没法子,因为她真的不了解成婚后的柳之南的心绪,便是了解了,也不可能做到理解。
    柳之南琢磨着这几句话,听出了话中的深意,很难过地看着叶浔,“浔表姐,你不想管我了……”随时都可能要掉眼泪的样子。
    “说什么傻话呢?”叶浔笑着推了柳之南一下,“你是我的表妹,你成婚前我们相互帮衬着是情理之中,若是你成婚之后我还干涉你的事,你不在意,别人却会传出闲话,闹不好就会说我手伸得太长多管闲事——你还嫌我的名声不够差啊?再说你的事我也真不能管啊,换了我这种路数,你可就别想安生度日了。”她做派就算再收敛,也与恭顺不搭边,而孟宗扬又是个太强势的,真有心管的话,也会管出恩怨纠葛,“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就是……怎么想怎么难受……”柳之南垂下头去,握着叶浔的手,却也说不出更多了。
    “别难过。”叶浔反握了她的手,“得空就去嫂嫂那边坐坐,常去看看宁哥儿,让她慢慢开解你。”
    柳之南点了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她不能一并失去两个最亲近的姐妹。
    回到府里,她把叶浔的话如实转告了孟宗扬。
    孟宗扬笑了笑,说也是这个理。心里却是有点儿落寞的——原本,叶浔是他唯一一个当做朋友的女子,总觉得和她开门见山的说话比和很多男子还要痛快。可在眼下,看起来是失去了这个朋友。
    只是他也看得出,柳之南已经很自责了,自然是好言安抚。心说你这个傻丫头,知道自责了,便是开始成长了。成长的滋味不好过,人人如此。
    第二天,柳之南去了江宜室那边,随后两日,每日下午都过去,黄昏时回府。孟宗扬在宫里听说了,笑得舒心了许多。又过了两天,他就急匆匆地随贺统领离宫办差去了,临行只来得及让人去给柳之南传了句话。
    柳之南恨不得就此住在江宜室那儿。
    是在这段日子里,在叶鹏举的帮忙周旋下,孙志仁得了个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官职。虽说是七品小官,做的也不过是巡城等事情,但到底是吃俸禄的人了,情形今非昔比。踏踏实实熬几年,总能再升迁至别的衙门。
    因为此事,叶冰在孙家的地位更稳固了,过一两年再生个儿子,这一生也就不需愁什么了。
    柳之南是从江宜室口中得知这些的,提起叶冰还是没好气,“以前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可祸根是她,你可不能忘了这个茬。”
    江宜室忍不住笑,“还用你说?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心里有数就行了,面上别和冰儿闹得不快。”
    “只要她不多事找到你这儿来,我怎么可能与她碰面。”
    江宜室去裴府的时候,说笑时提了两句,“你这一个二妹、一个表妹,这一辈子怕是都相互看不顺眼。”
    叶浔却笑道:“要是投缘才难办。”心里倒是并不担心两人会起冲突。五品以下的官员家眷,连给皇后问安的机会都没有。除非两个人刻意闹事,否则并无碰面的机会。
    却没想到,这话说出去还没一刻钟,秦许和白管事就先后来给姑嫂两个报信:
    柳之南和叶冰起了冲突,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两人就在柳之南开的香露铺子里。
    “起因呢?”叶浔怎么也想不明白,秦许讲述之下,她才听出个梗概:
    柳之南今日去了香露铺子查账,恰好叶冰出门买胭脂水粉首饰香露,两人就碰面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两个人吵了起来。碰上叶冰这个不怕事大的,竟命人去找孙志仁,谎称她在香露铺子里遇到了不法之徒。
    孙志仁怎么可能想得到是妻子气头上胡来,当即带着人就冲了过去。
    江宜室看向叶浔,扶额叹息:“冰儿……她这不是自找倒霉么?”
    ☆、第117章
    香露铺子里,柳之南面上气定神闲地喝茶,实则已是怒火中烧。
    今日的事,真不是她挑起的事端。
    柳之南知道今日江宜室要去叶浔那边,倒是有心跟去,却是最了解叶浔的性情,刻意重修旧好的话,反倒会惹得叶浔心烦,从而才没事找事,来铺子里合账。
    正在铺子里间忙着,叶冰施施然进门来,好一番挑剔,说香露哪里就那么值钱了?分明是店大欺客。
    柳之南听了就恼火不已,还是看在江宜室、叶浔的情面上不予理会。
    却没想到,叶冰反倒得寸进尺,点名道姓地要她出去给个说法。柳之南这才知道,敢情闹了半天,叶冰就是知道她在店里才冲着她来的。
    她已经忍让了,总不能躲在里面不见人吧?
    一打照面,叶冰话锋不改,好几次指责她:“你这分明就是仗着家世门第抬高香露的价钱啊,这怎么行呢?”
    柳之南没好气,道:“少数香露本来就是价比黄金,我只是随着别家定的价钱,你实在买不起的话就别买,只用熏香的人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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