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从镇南军大营中驶出,驾车之人,是代大将军吴仲的心腹。
    马车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而马车内所坐之人,却并不普通。
    吴仲也觉得自己并不普通。
    当然,在其他人眼里,他的不普通,源自于他的身份,而在吴仲自己眼中,自己的不普通,在于他做过哪些事。
    脸上尽是疲惫之色,吴仲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吩咐道:“今日就去松竹馆吧。”
    其实,吴仲是松竹馆的常客,并且,他常去的娼馆,可不仅仅是松竹馆。
    并非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可以随便出入娼馆,而是镇南军中并无此条禁令。
    当年那二人之所以被逐出镇南军,并非是因为他们逛娼馆,而是因为他们逛了娼馆之后没给钱,还在娼馆之中蛮横无理,因此才被吕一平下令逐出镇南军。
    当然,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也是笪守典暗中授意的。
    男人本色,逛娼馆一事,就成了男人们口中的无伤大雅之举。
    兄弟四人,大哥周伯昌一心练兵,连婚配一事也并不上心,吕一平曾言帮其物色一个,却被周伯昌婉拒,直言缘分未到。二哥吴仲好逛娼馆,郑叔远经常打趣吴仲,是不是天生阳气旺盛,必须要找姑娘给降降温,败败火。
    老三郑叔远好酒,而老四王季,则钟情于吕关雎。
    马车在松竹馆门前停下,换作便装出行的吴仲下了马车。
    正在门前迎客的雀妈妈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呦,这不是吴大将军么?将军可是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是想让哪个姑娘来伺候您?”
    吴仲叹了口气,对雀妈妈说道:“让兰花那小妮子来吧,你让她先去房间里等着,我先到雅馆去听听曲。”
    雀妈妈面色微动,犹豫了片刻,追上已向雅馆方向走去的吴仲陪笑道:“将军~将军~说来不巧,兰花这丫头最近很是招客人喜欢,来这里的大爷们都先选她,菊花这丫头嗓子也不错,将军您看……”
    “行吧~”
    吴仲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
    雀妈妈赔了个笑脸,转身而去。
    自从柳薇薇离去,雅馆的人气便少了许多,只有一些附庸风雅的酒客喜好去喝上几杯,再听听小曲,然后带着些许醉意起身前往俗馆那边。
    也有不少酒客曾打听过薇薇姑娘的下落,最后得出一个薇薇姑娘不会再归来的答案。
    不过康姨却也放出口风来,松竹馆将会再请来一个新的头牌。
    字字站在二楼之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厅中那两桌酒客。
    客人少了,她便无事可做,实在是无聊至极了,她便缠着华安给她说故事听。
    能有人愿意听自己的故事,华安自是高兴不已,这写故事的信心倍增,有时候还拉着阿贵与字字一起听。只是,华安这编故事的水平好似不太高明,远没有那些说书人说得有意思,有时候他还爱顺嘴说些自己的人生感悟,听得阿贵与字字哈欠连天的。
    若非实在无事可做,字字是绝对不会去听华安说故事的,倒是可怜了阿贵,每日睡前还被华安拉着听上一段。碍于华安与康姨的关系,阿贵也只好勉为其难的听了,好在是晚上听,听着听着他便睡着了,也挺好。
    华安便是安慰自己,虽然自己的故事写得不怎么样,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
    况且字字与阿贵年纪尚浅,没有些人生阅历,是很难懂自己笔下的故事的。
    字字有些不明白,那位画大人安排华安到松竹馆来究竟意欲为何,若只是让其送信的话,大可在其送过信之后,给他一笔银子,何至于让他留下来?
    总不能是为了康姨吧。
    字字回头看了眼康姨房间那边,这次康姨的房间内却是来了好几个男人,令字字意外的是,连许久未见的意主大人也来了。
    字字被康姨安排在门外守着,连自家的姑娘们也不让在房间附近逗留。
    姑娘们才唱过几支曲,又跳了两支舞,表演的人比下面的客人还多,也没有客人打赏,便没了表演的兴致,雅馆之中就只剩客人饮酒的喧哗之声。
    也是因为没打赏银子,便是无人唱曲,仅有的那两桌酒客也毫不在意,反正他们这次前来,本就是奔着俗馆去的。
    自从薇薇姑娘离开之后,俗馆那边的姑娘们一个个的走起路来都是趾高气昂,昂首挺胸的,还时不时的抓上一把瓜子去雅馆那边凑凑热闹,与客人们一起听听小曲儿。
    当然,这个一起,自然是坐在一起的。
    听过之后,这些姑娘们便往客人怀中靠了靠,撒个娇道,这曲儿有什么好听的?哪里有人家叫的好听嘛~
    雀妈妈对此也不予理会,只要康姨不开口,她便放任姑娘们在雅馆那边,逗客。
    笑话,现在的松竹馆,可都指着老娘身边这些姑娘们养活着呢。
    康姨的确没有开口,字字曾气呼呼地问过康姨,康姨揉了揉字字的发髻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就随她们去吧。
    不过今日,字字却是插着腰守在了雅馆的门前,将想要过来菊花与杨花两位姑娘拒之门外。
    因为康姨开了口。
    杨花伸手在字字胸前抹了一把,笑言,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呢!
    气得字字直跺脚。
    要不是看在她俩很识相的就转身走了,她一定要她俩好看。
    双肘支在横栏上,双手托腮,字字有些厌恶在下面喝酒的那些男人。
    同样是喝酒的人,为何诗主大人喝酒就那么迷人呢?
    她曾有幸看过几次诗主大人喝酒,往往诗主大人还未醉,她便醉了。
    鼓着腮,双手再轻轻一按,字字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在那里吐泡泡玩儿。
    吴仲走进来时,刚好看见字字在那半张着嘴,好似在那里发呆。
    他轻笑了一下,这小妮子,可是愈发水灵了,就是这身子跟吃不饱饭似的,总也鼓不起来。
    瞥了眼那边的两桌酒客,他皱了皱眉,挑了张僻静的角落坐下。有姑娘迎了上来,先奉上了一壶清茶。他随便点了几个佐酒小菜,又要了一壶口感温和的清泉酿,便端起茶杯慢慢等着。
    字字见吴仲已经落座,转身来到康姨门前,犹豫了片刻,没有敲门,而是转身向楼下走去。
    吴仲虽说来过松竹馆多次,却是常去俗馆那边,不过吴仲的身份她却是知道的,只不过此前他都是半夜悄悄去找康姨,从未这般直接踏足过雅馆这边。
    走到吴仲身前后,字字轻施一礼,唤了一声,“见过吴将军!”
    吴仲冲字字点点头,“坐下,陪我喝上几杯!”
    字字面露不满之色,瞥了眼那边的两桌酒客,压低嗓音说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手中把玩着茶杯,吴仲轻笑了一下问道:“我堂堂一城之将军,一个小小的松竹馆,本将军有何来不得的?”
    字字刚欲再言,见侍女端酒菜上来,便欲转身去找康姨。
    吴仲伸出了手。
    字字身子微僵,脸色一红,猛地抽出被吴仲抓住的素手,微怒道:“你敢?”
    轻搓指尖,感受着方才那般温软,吴仲淡淡道:“我自然敢!”
    字字转头,对吴仲怒目而视,却并未再说话。
    她可不想在此与他纠缠,不为别的,万一暴露了吴仲的身份,她定然会受到康姨的责骂,很有可能还会连累到康姨。
    拿起酒杯放在眼前,吴仲看着空空的杯底说道:“能给本将军倒酒,是你的荣幸!”
    说完,他将酒杯放在桌上,轻轻推向字字。
    字字对守在一旁的侍女挥了挥手,然后一拉椅子,在吴仲身旁坐下,抓起了酒壶。
    吴仲抓起筷子,夹了几口小菜,慢慢嚼着,待字字把酒倒满之后问道:“当真不喝上一杯么?”
    字字摇了摇头,看向吴仲,“你别忘了,你这个将军是怎么来的。”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吴仲又将酒杯推向字字,“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你!”
    字字绣眉微蹙,“你要是来喝花酒,我去俗馆那边给你拉一个姑娘过来就是了。”
    说完低声说道:“你要是有任务禀报,我就去找康姨。”
    吴仲嘴角轻扬,“急什么?每次来我可都是后半夜去见康姨的,字字,虽说我身穿便装,可这将军的身份可是如假包换的,要你一个丫头给我倒酒,那是本将军看得上你,你可莫要不识抬举,难道非要我拍桌子告诉众人本将军的身份才行?”
    字字神色微动,随后展演而笑,拿过酒杯,再为吴仲倒了一壶酒,“既然将军看得上字字,那是字字的荣幸,将军慢慢喝,字字在旁伺候你便是。”
    吴仲再次端起酒杯,端至鼻下,轻嗅几下,赞道:“香!”
    心中暗骂,好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字字又拿起了酒壶。
    吴仲一把将酒壶按住。
    玉手再次被此人抓住,字字恼羞成怒,一甩手,站起身来怒道:“你有完没完了?”
    酒壶掉在了地上。
    那两桌酒客皆看了过来,其中一人带着些许醉意冲着字字喊道:“字字姑娘,发生何事了?可是有人轻薄于你?”
    字字没有理会那人,瞪着吴仲,“你别不知好歹!”
    吴仲面色有些阴沉,“究竟是谁不知好歹?小丫头片子,去把康姨叫下来吧,这里不是你能处理得了得。”
    “你!”
    字字想立刻去找康姨去,正好笪管家也在,可一想到康姨还要在人前对这个捡了狗屎运的人赔笑,她就决定忍了这口恶气。
    反正笪管家会收拾他的。
    吴仲弯腰拾起酒壶,“倒是可惜了这壶清泉酿了!”
    这时,那名冲着字字喊话的酒客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冲着字字继续喊道:“字字姑娘,你莫怕,本大爷来给你撑腰,老子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松竹馆来惹事?不知道松竹馆的规矩么?”
    说完,他竟向吴仲这张桌子走来,口中嚷嚷道:“这位兄台面生得紧,怕不是第一次来松竹馆吧,告诉你,你要是想找乐子,出门,上对面去,那边的姑娘你随便摸,想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兜里的银子够。不过这雅馆可就不成了,喝酒就老老实实喝酒,连个未长开的小丫头的便宜都占,你可真给咱们爷们儿丢脸。”
    吴仲回头看向那名酒客,沉着脸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是打抱不平的……”
    名字还未说出口,那人被吴仲的气势吓退了半步,口中嘟囔道:“哎呀呀,这酒喝得有些多了,可不能再喝了,省得耽误了正事!”
    说到正事的时候,他瞥了字字一眼,咧嘴笑道:“你还别说,字字姑娘这张脸长得的确不错,要不是老子对没肉的不感兴趣,保不齐也惦记着摸上一把。”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吴仲一看就是个能打的家伙,他便转了话锋,冲吴仲笑嘻嘻道:“这位兄台,好眼光啊,口味独特,在下佩服。”
    眼见此人笑得如此猥琐,吴仲轻哼一声,抬起了右脚。
    那名酒客便趴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
    字字见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见吴仲转头看向自己,又板起脸来说道:“别以为我会原谅你,告诉你,我可是会记仇的。”
    吴仲不怒反笑,上前半步,“一不小心”便踩在了那名酒客的手指上。
    趴倒在地的他还有些懵,便觉得五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大厅内响起了一阵嚎叫之声。
    与那名酒客同饮的其他两人已围了上来,指着吴仲骂道:“你知道他是谁么?竟然敢对他动手?”
    吴仲轻轻摇了摇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打便打了!”
    说完,他抬起了脚,对其他两名酒客说道:“那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我管你是谁!”
    捂着手指,被两名同伴扶起来的那名酒客一撸袖子,“两位好兄弟,帮我揍他,今晚的花销,老子包了,老子非得出出这口恶气不可。”
    其他两人一听,相视点头,也撸 着袖子向吴仲冲了过来。
    “哎~”
    字字见状,忙欲阻拦,却是阻拦不及,忙转身前往楼上。
    听得大厅那声惨叫,康姨已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看着字字匆匆忙忙跑了上来,便问道:“什么事?”
    字字也不知该怎么说,便指着楼下急道:“康姨,打起来了~”
    吴仲也懒得跟三个酒鬼一般见识,只是轻踢几下,三人便躺在地上哀嚎不断。
    另外一桌酒客见状,忙起身离去,连去俗馆的心思都没了。
    吴仲蹲了下去,轻拍还在那里不住地搓着手指的那人脸颊,轻声说道:“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姓吴,叫吴仲,你若不知吴仲是谁,可以去镇南军中去打听打听!”
    说完站起身来,抬脚一踢,“给老子滚!”
    白天吕一平才死,谁会想到天黑之后已成为镇南军将军的吴仲会出现在这里呢?听吴仲如此说道,这三人酒被吓醒了大半,哆哆嗦嗦道:“您,您,真,真的是,是吴,吴将军?”
    吴仲瞪了几人一眼,不再理会,而是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康姨。
    康姨愣了一下,忙快步走了下来,边走边笑道:“这不是吴大将军么?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是雀妈妈那里的姑娘都瞧不上眼了么?”
    吴仲负手而立,盯着走近的康姨冷声说道:“我看你这个雅馆,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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