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猪头,现在能做事还不好?怎么这副表情?”
    找了个糖水店坐下,老板卖糖水之外,还卖凉茶,苦到张雪岩直皱眉头,连嘬六块萝卜才缓过劲。
    不过很显然,老板煮的萝卜块的确不错,张三爷明明吃过饭,却还是又干下去许多。
    “我总觉得,郭将军颇不喜我。”
    “废话,侯柩被你打掉几千人,他要是对你和和气气笑脸盈盈,对得起侯柩?”
    “……”
    “你以为你是我?”
    “……”
    竹签戳着萝卜块,香气扑鼻,打了个饱嗝之后,张雪岩才道:“你呢,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竭尽所能吧,哪怕将来侯柩不放过你,至少你的子孙,肯定是日子不差的。这个心理准备,老夫希望你有。”
    “在下明白。。”
    抱拳拱手,东京官话,苏章很是正式。
    “你就算信不过郭威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第一书记王角。不服郭威的人很多,但不服他的人很少。”
    “听说王相公并不以智慧见长……”
    “世上呢,聪明人很多,但谁也没有规定聪明人就一定是老板。长孙无忌聪不聪明?怎么是他妹妹当皇后当女皇?正因为是聪明人,所以,有些聪明人不做的事情,才会有人去做。”
    张雪岩难得正经,“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你在王角那个位置上,你敢不敢把老婆孩子扔在东京,然后继续在湖南造反?”
    “……”
    “看你脸色就知道你不敢啦,猪头……”
    一口将竹签上的萝卜又咬了一块,“你们封州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指望广州人,你们死路一条。不可能翻身的!”
    “是……”
    对此, 苏章心知肚明, 只不过以前因为“官运亨通”, 也就不去细想。
    逃避对大多数人来说,虽然可耻,但真的管用。
    自我安慰……很管用。
    岭南省的封州人如此, 江西省的洪州人亦如此,湖南潭州、朗州、永州……都是如此。
    逃无可逃了, 才会认清现实。
    绝大多数的人, 是不会挥舞拳头争取权利的, 更多时候,都是祈求公平。
    既然是祈求, 便一定会有一个身披金甲的盖世英雄出现。
    苏章读书的时候,同窗都对“救世主”不屑一顾,然而事到临头, 又是处处寻找门路、托关系。
    “救世主”无关大小, 有用便是自己“救世主”。
    怎么教育也是无用, 哪怕是聪明人。
    张雪岩要潇洒得多, 因为他已经时刻准备着躺进棺材,如今的疯魔, 不过是临死前的狂欢。
    他敬佩张子,亦向往“杜断”的绚丽结局。
    如果真的死亡来临,他希望自己的葬礼, 绝非是祖先张九龄那样的低调高贵,而是杜如晦那般庸俗、热闹、快活……
    人总归是要死的, 那不如死得有价值一些,活得更自在一些。
    “要下定决心, 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张雪岩攥着竹签,点了点盛装萝卜的小碗, “想想甘仁,如今的甘正我。他背叛的,可是教育部、学兵队。”
    “是……多谢指点。”
    “我呢,举荐有功的成色,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你五个儿子听不听话,看你本事。要什么花费, 跟我说一声。我张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是……”
    有些不方便开口的地方,张雪岩提前帮苏章说了,毕竟, 现在办事,没钱玩个屁。
    苏章又不是十七师的师长了,说话对大多数大头兵来说就是放屁,也就被俘的十七师废物们还会当他是个人物。
    有了张雪岩做底气,苏章也很干脆,先是去了一趟曲江监狱,探望了正在曲江监狱劳动改造的老部下们。
    老部下们倒也没有受虐待,就是每天要去城北采石场开采石头或者挖沙,要不然就是垒砌梯田完了种树。
    体力消耗很大,每天油水一般,但杂粮管够。
    达官贵人可能觉得这就不是人的待遇,是牲口的。
    然而帝国全球的监狱中,像曲江监狱这样的,少之又少。
    可以说吃的不好,但绝对不能说吃的不饱。
    这年头,吃饱本身就是一种福利。
    “师长!!”
    “师长来看我们啦!”
    “师长!”
    苏章的到来,让十七师的战俘们很是激动,苏章很是惭愧,有些觉得对不起这帮老部下老弟兄。
    但是想了想,还是爽快地说了自己的现状。
    他投了。
    虽然在战场上已经投了。
    但两次投了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十七师的战俘们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没有到苏章背叛他们的地步。
    当兵吃饷,有个不坑的长官,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
    “战俘营里面,对吃的有什么要求没有?”
    “师长,是监狱,不是战俘营。”
    有个原十七师二旅的旅长,咧着嘴,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们,都已经被判了,现在都在争取减刑。”
    “判了?!”
    苏章很震惊,才几天,就已经判了?
    在苏章看来,郭威这不得凯旋之后,再走流程?
    是个人都想炫耀炫耀武功啊。
    很显然,他低估了郭威。
    在韶州,一切都是从快。
    包括“五姓汤锅”的收编,李昪说车轱辘话无用,愿意合作就全面投降,除“李公馆”外的一切资产都会被没收,“五姓汤锅”的原有社会阶层结构会被瓦解,半农奴、家奴都会获得自由身。
    这是不可调和的,因为半农奴、家奴的存在,直接就是造成农村社会少了两三万的劳力。
    农村中最重要的就是劳力,除了牛马,就看壮劳力的发挥。
    韶州不是没有机械,但机械都不会用在农业上,能抽个水已经是“天恩浩荡”,当然这个“天恩”,也是要收钱的。
    一个蒸汽机启动,技工要“开机钱”“保养费”“维护费”等等账单,村里山寨的中间人要“中介费”“茶水费”“车马费”,上水需要“按量挂账”,也就是抽多少水居然是按流量收费。
    再有燃料费的杂项等等,小农完全用不起机械,工业反哺农业这种事情,对于落后地区而言,就是传奇小说,只有故事里才有。
    针对本地的特殊情况,壮劳力也就成了重中之重,短时间内,郭威也不可能为了韶州的一亩三分地就从南昌调运“进步一号”过来,这大本营自己都不够呢,哪有那闲工夫去援助才刚到手的岭南韶州?
    所以,郭威不会跟李昪废话,哪怕李昪已经暗示,他女儿李盛唐跟王角,那是颇有关系的。
    郭威压根不鸟,李三娘人在哪里,他是知道的。
    有一说一,李昪说他女儿跟金姨娘睡,都比跟王角睡可能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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