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那天,袁大哥带着几个兄弟,用草席裹着他的尸体回家来......
    一下子,她的天就塌下来了......这五年的时间,她似乎有些忘记他的样子了,如今再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怀念。
    如果他没有死得那般早,如今自己跟女儿也不会来京城,或许女儿已经嫁了人了,说不定还添了大胖小子。她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轻轻走到一边的梳妆镜前,打开第一层的抽屉,从里面捡了一小块金子来。
    将小块金锭子放在一边,又转身去换了一身葱绿色的长裙,梳了头发,面上淡淡施了粉黛,描了眉,唇上点了胭脂,待一切妆扮妥当后,则拿起一边的金锭子来,放入口中,艰难地咽下,又走到床边,借着昏暗的烛光好生打量女儿一番,然后又静静躺了回去。
    第二日一早,赵阿妩醒来的时候,见母亲穿戴齐整,似是好生装扮过一番,还换上了一身新裙衫。
    见母亲面色红润,又睡得熟,便没有催促,只是下床梳洗一番,然后忙自己手上的活计。
    直到日上三竿,母亲还是没有醒来,赵阿妩不由起了疑心,走到床边低声唤了母亲几声,并她一点反应没有,便伸手去推了推。隔着薄薄的裙衫,她触碰到的身子,已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陡然心漏跳了一拍,然后颤着手指去探自己娘亲的鼻息,却是早已没了呼吸。
    赵阿妩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声未出,泪先流。
    是自己害死了母亲?不,是他们害死了母亲,是他们不给自己跟母亲留活路的!
    ☆、第150章
    袁嗣青才准备出门,家里便有小厮来说,赵白氏自裁了。
    袁嗣青万万没有想到,经过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后,这赵白氏会选择自杀。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毕竟,一个女子,还是名节最为重要的。可她若真是洁身自好的话,又何故会使用那样的下三滥手段呢?
    他没有想到她会自杀,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她死了,有没有考虑过女儿怎么办?别说昨天并非是她受了委屈,就算是她受了委屈,为着阿妩,她也不可能会将阿妩一个人留在人世间的。
    袁嗣青是个聪明人,只要稍微动些心思,便知道这赵白氏心里面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她定是认为,她死了,自己会内疚,且之前又有赵兄弟嘱托,所以再怎么样,自己也是会照看阿妩的。
    静静思忖片刻,袁嗣青抬眸望着那小厮道:“赵小姐呢?”
    那小厮回话道:“赵小姐一直陪在赵夫人身边,奴才去的时候,赵小姐哭得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又道,“老夫人还没人敢告诉,奴才怕老夫人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所以先来向老爷请示。”
    袁嗣青言简意赅道:“先去赵氏母女住处。”
    到了赵氏母女院子,院子里已经有丫鬟开始忙碌了,白氏的身子一直没人敢动,赵阿妩则瘫坐在床边,眼神有些空洞。她不是没哭,而是心已死,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已经悲伤欲绝到了极致,所以,眼泪已经不足以能够表达她此番的心情。
    此时她的心里满满的只有恨,对陈氏母女的恨,对袁嗣青的恨,对上天不公的恨。
    她如今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要报仇,杀母之仇,侮辱之仇。
    袁嗣青进来的时候,见赵阿妩面上表情颇为恐怖,不由深蹙眉心。
    以前这丫头还小的时候,他只知道,这丫头颇为有些爱慕虚荣,跟枣儿一处玩的时候,也是什么事情都想要占风头。以前只是以为她是个孩子,小孩子要强一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可如今他忽然觉得自己错了,一个人的品性,是打小就养成的。小时候爱慕虚荣,长大了只怕是会更加变本加厉,若是一直留她在京城,如何保证她往后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般一想,袁嗣青已经下定决心,给赵阿妩一笔银子,再派几个人,让下人们护送她们母女回扬州去。
    赵阿妩晃了会儿神,眼睛余光瞥见一块藏青色袍角,立即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转身道:“袁叔叔......母亲她......”话没说完,眼睛里已经湿润了,滚烫的泪珠扑朔朔流下,顺着她白皙娇嫩的脸蛋往下落。
    袁嗣青冷眼看着赵阿妩,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道:“人死不能复生,阿妩也不要太过伤心,你母亲的后事,我会妥当安排的。”又道,“你父母生前感情深受,而你母亲虽然与赵家其他族人分了家,但终归是赵阿牛明媒正娶的妻子,死后必然应该跟你父亲葬在一处。我已经安排好人手,即刻便护送你们母女回乡。”
    “袁叔叔......”赵阿妩不敢相信,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眶里泪水更是汹涌,她咬着唇道,“如今天气热,此番前去又路途遥远,怕是我娘还没到扬州,尸身就会腐烂。”
    这种情况袁嗣青早已经考虑到了,便道:“听说以冰块覆在尸体左右,会减缓尸体腐烂,到时候我就命人在你娘尸体四周加上冰块。”他一直面无表情,只是眸光隐隐有些冷意,那种冷是透人心骨的寒,他目光直射赵阿妩,用一种叫人不可拒绝的语气道,“你即刻去替你娘收拾东西,其它事情由我安排,你不必担心。”
    纵使赵阿妩如今心里再恨,可见着眼前男子气势如此强大,她也不好说什么了。他害死了自己娘亲,不但没有一丝悔意,反而还如此安排,他明明就是故意不想让自己留在京城的。
    她以前一直以为,袁叔叔待自己跟枣儿是一样的,可如今看来,他的心也是偏的。他的心一直偏向陈氏母女,偏在那一对永远那么好命的女人身上。她不明白,真的很不明白,为何所有人的心,都是偏向她们的?
    带着怨恨,赵阿妩还是听了袁嗣青安排,护送母亲尸身先回扬州去了。
    谢繁华知道白氏死讯的时候,已经是白氏死后的第二天正午,还是红枝回来说的,说是花好月圆门口贴了告示,告示上说东家有事出了远门,再一打听,才知道是赵阿妩母亲白氏离世了。
    初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谢繁华着实愣了一会儿,因为在她印象中,那白氏虽然瘦弱了些,但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突然生病离世呢?
    可若不是因为生病离世的话,又怎么会突然暴毙?
    谢繁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待得丈夫回来的时候,她将此事跟丈夫说了。
    李承堂一边脱去外袍,一边听妻子絮叨,完了只搂抱住她道:“善恶终有报,想来她是做了什么羞于见人的事情,所以才自裁的,你别担心。”
    谢繁华伸手挡住丈夫欲亲吻过来的嘴,蹙着眉心说:“只是那白氏是死在舅舅家中的,我是怕舅舅名声受累。”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且,依着赵阿妩的性子,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承堂伸手揉了揉妻子细软的头发道:“你舅舅行事,你自然不必担心的,若是他自己没有手段,怎么可能做到天下第一首富这个位置?而且还这般低调,深得圣上器重。”
    谢繁华一直知道自己舅舅会做生意,而且手上铺子田庄不少,但是她没有想到舅舅竟然会是首富?这个完全看不出来。
    李承堂看着妻子脸上惊呆了的表情,好笑道:“所以说,你舅舅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你只管操心操心自己。嗯,听说你在花好月圆对门开了间成衣铺子,如今生意红火,夫人近来是不是很忙?”
    一边说,一边又上下其手起来,起了坏心思。
    谢繁华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也不挣扎,只是回答道:“是很忙,不过,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忙一些也是开心的。”她双手主动环住丈夫脖颈,坐在丈夫双腿上,近处仔细瞧着他道,“忘了问你一件事情了,近来夜间常常会听见你说梦话,你都梦见什么了?”
    说到这个,李承堂嘴角笑容更深,额头抵着她额头道:“梦到我去打仗,你却变心了,待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你要嫁给别人。我就拦着你的花轿,奈何那时候的局面,你我都改变不了了。”
    谢繁华“啊”了一声,然后唏嘘:“怎么会是这样......”
    上辈子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他梦境之中,是不是他也要陆续记起什么来了?
    已经进入夏日,这段日子,谢繁华也懒得出门,不论是繁花似锦的事情,还是城南那几个丫头的事情,都一应交给红枝打理。而她,则日日呆在家中,只描花样子做针线活。
    过了炎炎夏日,袁嗣青帮着户部已经筹集到了军粮,因此,朝廷派兵援助东、突厥攻打西突厥的事情,也提上日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谢繁华一想到马上就要与丈夫分离了,心里就难受。
    自打成亲以来,小夫妻两人一直如胶似漆恩恩爱爱,如今新婚之际却要两地分离,怎么会舍得呢?
    好在,谢繁华不是那种安于守在深闺之中日日望夫的人,她成日忙碌,人只要一忙起来,自然会减轻相思之苦。所以,就算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自己夫君,也好在有兴趣可以打发时间。
    大军北上,此次圣上封靖边侯谢潮荣为征北元帅,李承堂为副帅,另有燕王齐王替父亲征。
    已经是三更天,离别在即,谢繁华拿着与母亲一道去城外古青寺求来的护身符给丈夫,一再叮嘱道:“行军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刀枪无眼,我要你发誓,定要好好地回家来。”
    说完她颇为羞涩地低下头去,小手轻轻抚摸在自己小腹上,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这件事情李承堂还不知道,此番见妻子行为有异,才知道,原来妻子已经怀有身孕,而他即将要当父亲了。他一时兴奋过头,双臂一伸,便将妻子紧紧抱住,面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
    谢繁华捶他一拳,小声道:“大夫说才一个多月,脆弱得很,你别瞎闹腾。”
    李承堂也不敢乱碰妻子,只是抱着妻子小心翼翼转了个圈儿后就将妻子放下,然后半搂着她肩头往一边坐下,这次换他嘱咐妻子道:“我不在家,你别累着,要按时给我写信。菊清梅清竹清都是我一手为你培养起来的丫头,从小就是学武的,有什么事情直接差遣她们,可以放心。你喜欢做事情,我不反对,但只一点,待我回来的时候,你跟孩子一定都要白白胖胖的。”
    谢繁华没想到,原来屋里头的几位婢女身上都有功夫,不由望着丈夫说:“放心吧,我知道的。”
    天渐渐亮起来,小夫妻再是如胶似漆不忍分离,也得分离了。
    数万雄狮已经候在城外,五更天就要出发,片刻耽误不得。
    而与此同时,谢府汀兰院内,谢潮荣也已经整装待发,只在与妻子告别。
    似乎是父女连心,甜瓜儿知道父亲要出征打仗去了,一晚上都哭闹不止,连觉都不肯好好睡。以前爹娘同床而眠,她都是由奶娘丫鬟陪着自己睡的,可这一夜任由母亲怎么哄,都死活不肯离开父母的房间。
    谢潮荣也舍不得妻女,这一晚上,他也不打算睡觉了,便伸手抱过甜瓜儿亲了亲,又笑着对妻子道:“瓜儿这是舍不得父亲,她知道爹爹要出门了,所以才又哭又闹的。瓜儿,是不是?”
    甜瓜儿小姑娘哭得十分伤心,小胸膛起起伏伏的,白嫩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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