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妹,在刺绣呢。”郑紫菡走过来,面带微笑地说。
    郑妍芝把手里的刺绣放下,笑着说:“菡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没风,就不能来看看我那冰雪聪明、天生丽质的好妹妹吗”郑紫菡说话间,随手拿起郑妍芝刚放下的绣布,看一眼,一脸惊讶地说:“好可爱的两只肥雁,芝妹,你刺绣的手艺真好。”
    郑妍芝的俏脸微微抽了抽,瞪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的红菱,很快若无其事地说:“闲着无聊绣着玩的,让菡姐说笑了。”
    可恨,本小姐绣的是一对鸳鸯,哪里是什么肥雁,要不是辈份比自己大,真想把她给赶出门。
    郑紫菡嘻嘻一笑,左右打量一下,佯装不经意地说:“记得芝妹很喜欢明算,最近怎么改刺绣了。”
    “最近算得脑子有点乱,就刺刺绣,放松一下”说到这里,郑妍芝马上说:“本来不会,可以向陆公子请教的,不过秦王赏了一块地给无衣堂,陆公子是无衣堂主事,一直忙着接收事宜,一天到晚往城外跑,都找不到人,答应给菡姐引荐的事还没说呢。”
    两人可以说从小玩到大,郑紫菡一来,郑妍芝就猜到她的心思,主动提出来,占个先机。
    这个浪蹄子,一天天追着一个男的,真不要脸。
    郑紫菡展颜一笑:“还以为芝妹贵人事忙,忘了呢,原来一直掂记着。”
    “哪能呢,菡姐的事就是小妹的事,可不能忘。”
    郑紫菡拉着郑妍芝的手说:“还是芝妹对姐姐好,对了,轩彩铺来了一批上等的胭脂,都是大食那边送过来,给妹妹带了二盒,来试试。”
    “好啊”郑妍芝高兴地说:“阿耶托人弄了一些海东珠做的珍珠粉,抹了后皮肤后,又白又滑,菡姐你也试试。”
    于是,姐妹二人开始愉快地交流起打扮美容方面的问题。
    等郑紫菡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
    跟喜欢安静的郑妍芝不同,郑紫菡是一个活跃分子,参加了几个由长安豪门大族名媛姐建的的社团,不是一起上香听经,就是郊游踏青,每天都有不同的事,在郑府逗留了半个时辰,又得赶场,据说一会要去一起弹奏小酌作乐。
    郑紫菡一走,郑妍芝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静静地坐着,眉头轻皱,好像在想着很重要的事,一旁的红菱也不敢打扰。
    “红菱,你说我再不引荐,那小浪蹄子会不会自己倒贴上去?”郑妍芝突然开口问道。
    “以堂小姐的性格,就是小姐不引荐,她也会主动制造机会。”红菱小心翼翼地说。
    郑妍芝一下子沉默了,半响才说:“红菱,你说,要是陆庭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会不会...生气。”
    这是郑妍芝很纠结的问题。
    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对外以婢女的名义,刚开始觉得有趣,慢慢有些厌倦,可不得不为前面的前掩饰,内心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骗了他那么久,会不会生气?
    要是在苏州还好,认识自己的人不多,容易保密,长安不同,陆庭和阿耶是秦王府的人,而陆庭还跟长安的那些达官贵人走得近,说不定哪天登门拜访也不定。
    也就是说,自己身份暴露只是时间的问题。
    红菱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答,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陆公子不是小气的人,应该不会,不是有意隐瞒,更没伤害过陆公子,再说小姐多次帮他,想必陆公子能理解。”
    做小姐多好,高贵又有脸面,自家小姐就是怪,放着堂堂荥阳郑氏的大小姐不做,竟然假扮下人。
    现在不好收场了吧。
    郑妍芝点点头说:“纸包不住火,看来只能如此了。”
    就在郑妍芝暗暗下决定时,陆庭护着马车来到秦王府。
    巧了,李二带着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等人刚散朝会,准备回秦王府商议大事,正好在大门碰上。
    陆庭和程处亮看到,连忙跳下马,小跑上前行礼。
    李二还没发话,程咬金笑着骂道:“你们这二个兔崽子,怎么有空跑到秦王府了,没事做吗。”
    看到儿子听自己的话,跟陆庭一起,程咬金心情不错。
    都说近朱者红,近墨者黑,老二那榆木脑袋跟陆庭多了,说不定也灵光起来。
    要是沾点陆庭的桃花远,给老程家拐回一个五姓女,那就是老程家的祖坟冒青烟。
    陆庭笑着说:“无衣堂酿了一批新酒,特地送来王爷品尝。”
    新酒出来了?
    李二楞了一下,点点头说:“正好人都在,尝一下。”
    这个记名弟子,懂事啊,有什么东西先拿过来孝敬,最难得的是,陆庭特地把无衣堂带上,意思是酒算在无衣堂哪里,也就是说,酒方面的收益,无衣堂占了大头。
    无衣堂占大头,也就是自己占大头。
    秦叔宝饶有兴趣地说:“新酒,什么新酒,陆主事,可不能拿劣酒来哄我们这些老家伙。”
    “不敢”陆庭连忙说:“张老大和任大哥都品尝过,觉得不错,这才送来让王爷品尝一下,给点意见。”
    杜如晦点点头说:“张主管和老任也说好的酒,肯定差不到哪去,有点期待了。”
    张横见多识广,任振海嗜酒如命,这二人都说好,说明这酒真可以。
    对于陆庭,杜如晦还是很有信心的。
    程咬金径直走上去,拎起一坛酒,看了一下,随手把上面的盖子打开,凑近一闻,脸色突色,猛地把头转过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那股酒气太冲了,闻起来感到鼻子痒庠的,不打出来不舒服。
    “老程,你没事吧。”长孙无忌连忙问道。
    那酒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看到程咬金刚才脸色突变,把长孙无忌吓了一跳。
    程咬金摇摇头:“俺没事,陆贤侄,这是什么酒,这酒香,太好闻,酒虫子都快要钻出来了。”
    “香醇浓郁,我也闻到了。”尉迟敬德凑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光是闻着就想醉。”
    酒坛一打开,众人都闻到那股浓浓的酒香,一时都凑了过来。
    李二摆摆手说:“都别站在这里了,进去品尝一下就行。”
    在李二发话后,都不用手下动手,几个武将一人抱一坛就拎了进去。
    有些急不可待地要品尝新酒。
    秦王府的厨房效率很高,很快就备了二席菜,陆庭被李二点名,有幸坐在末席。
    这待偶程处亮可没有,他还不够资格上席。
    因为要讨论事情,李二下令把酒留在最后才喝。
    免得喝酒误事。
    饭菜都上了后,众人边吃边聊,主要是讨论刚刚朝会发生的事,然后商议下一步的策略等。
    陆庭没有说话,只是很认真地听着,地位太低,没资格参加朝会,辈分也低,能旁听这种重要的会议已经偷笑,多听少说最稳当。
    能坐上席,说明最近所作所为得到李二认可,当自己人一样看侍,这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席上讨论的,多是一些朝中大事,算是集思广益,一些隐秘的事不会在这里说。
    就当众人以为讨论差不多结束,就等着品陆庭带来的新酒时,李二突然站起来,示意众人停下,一脸真诚地说:“最近是多事之秋,形势对秦王府不是很有利,本王也出了不少昏招,圣人说得好,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可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本王犯错也不察觉,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希望诸位能指出本王不足之处,这样才能改进。”
    指出李二的不足之处?
    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意思,王爷这是给自己开评判大会吗?
    李二可是秦王,大唐最有权势的王爷,谁敢说他的不是?
    也不知李二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知他是测试还是发自真心,要是真说出来,要是李二气羞成怒怎么办?
    堂上的文臣武将,一个大眼瞪小眼,彼此用眼色向同僚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二主动要改正错误、树立自己光辉的形象,再看看能不能挽救眼前的颓势,最好把太子李建成拉下来,话都已经撂下了,那些心腹还是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出声。
    “咬金,你先说。”邀将不成,李二直接点将。
    别人有顾忌,程咬金这个混不吝什么也敢说,就让他先打个样。
    程咬金有些傻眼,没想到李二会点自己。
    拜托,说是指出不足,其实就是批评李二,要程咬金冲锋陷阵绝不皱眉头,可要他批评李二,太难了。
    拍马屁还来不及呢,批评什么。
    被点名了,也不能不答,程咬金站起来想了想,很快一脸真挚地说:“王爷算无遗漏,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二有些不满地说:“这不行,本王要听不足之处。”
    “回王爷的话,在属下心中,王爷就如战神...”
    “停”李二打断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本王也是人,岂能没有不足之处,马屁少拍,一定要说出不足之处,不然饶不了你。”
    程咬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眼珠子转了转,一脸憨厚地说:“王爷,俺脑子不灵光,一时想不出,现在想,现在想。”
    要想自己说坏话,那是断断不可能,不管怎么样,先拖着再说。
    李二瞪了程咬金一眼,一时间还真拿这个混不吝没办法,只好挥手让他坐下,慢慢想。
    算了,先饶过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让其它人先说,当李二把目光投向其它人,一个个都躲闪着,不是低头吃饭就是假装在地上找东西,就是长孙无忌也没例外,转过头跟一名婢女比划着什么。
    没一个人肯带头说李二的不是。
    李二张嘴想说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嘴里。
    总不能强迫下属说自己不是吧,现在是多事之秋,秦王府正是需要团结的时候,可能让人心散了。
    下面的人,就没一个敢说实话吗?
    古代阶段森严,以下犯上不仅是逾矩,更是官场大忌,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回避这个问题很正常。
    现在不介意,要是秋后算帐怎么办?
    古往今来,在位者出尔反尔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正当李二郁闷的时候,陆庭突然站起来行了个礼:“王爷,属下虽说进秦王府时日尚短,不过发现王爷有四个做得很不好的地方,不知该不该说。”
    别人不敢说,不代表陆庭。
    什么?陆庭要说王爷的不是,还要说四点?
    在场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不少人看着陆庭的目光都有些异样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郎君还是太年轻了,不知以下犯上的忌讳吗?
    现在是没事,要是王爷记在心里,以后行功论赏或分配任务时,谁知他会怎么做。
    郑元璹暗暗摇摇头,这小子挺机灵的,还教女儿明算,诗也是一绝,可惜官场经验太浅,也好,要是他失宠被贬,自己也不用担心芝儿受他的影响;
    杜如晦心里有些着急,不停地跟陆庭打眼色,想提醒陆庭不要冲动;
    程咬金焦急地连连咳嗽,想提醒陆庭别犯傻了,自毁前途,被李二狠狠盯了一眼,这才不敢再咳了。
    瞪完程咬金,李二笑着说:“好,陆庭,本王有不足之处,尽管说出来,无论说什么本王都恕你无罪,要是说得对,还有赏。”
    陆庭好像没注意到众人的神色和暗示,谢过后,大声说:“王爷有四点做得不好的地方,其一,心太软,处事不公;其二,不遵守规则制度,经常带头违反;其三,对身边人关心不够;最后一点就是不顾全大局。”
    还真敢说啊。
    杜如晦暗暗摇摇头,露出可惜的神色。
    程咬金蒲扇大的巴掌捂住脸,没眼看了。
    李二眼里闪过一丝不自信,不过他还是笑着说:“本王就说嘛,人无完人,说得好,陆庭你继续说,说详细点。”
    一个刚进秦王府的人,都能发现自己这么多缺点,难度自己真有那么不堪?
    陆庭一脸正色地说:“第一点,就是王爷对下属太好,看到下属有困难就帮,无衣堂就是最好的例子,不忍心那些退役老兵流离失所,不顾秦王府帐面吃紧,宁愿节衣缩食也养着他们,一些犯错的下属,本应受罚,可王爷再三给他们机会,就是心太软、处事不公。”
    “其二,王爷经常提前上值,推迟下值,就是假日也不肯放松,带头违反休假制度。”
    “其三,从属下亲眼目睹和听来的消息,王爷经常醉心工作,把大唐放在首位,对王妃娘娘娘和几位王子关心不够,听程伯父说,小王子都不敢认王爷了,对身边人关心明显不够。”
    “最后一点,王爷可是秦王府最重要的人物,可王爷经常一心工作,经常废寝忘食,不注意休息,身体可是人最大的本钱,要是累坏了,叫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怎么办,太不顾及大局了,对秦王府来说,王爷的康健可是头等大事,请王爷注意身体,以大局为重。”
    话音一落,全场皆静,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天啊,指出王爷的不足之处,还能说成这样?
    一时间,人们看陆庭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杜如晦、郑元璹看着陆庭,好像要重新认识他一样,本以为他是一个不畏虎的初生牛犊,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小狐狸,明贬暗赞。
    程咬金看着陆庭,又是欣慰又是眼红,这小子,比自己想像中还要机灵。
    天啊,这么好的拍马屁技巧,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又错过一个大好机会。
    程咬金的眼珠子转了转,站起来一脸正色地说:“王爷,俺刚才想说的,跟陆庭说的一样,只是嘴笨,一时没说出来。”
    众人齐齐给他一个白眼,这个混不吝,前面耍赖,坚持不做出头鸟,一看到有好处,马上又蹭,不要脸。
    就是李二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都不知怎么说好了。
    杜如晦点点头说:“属下觉得王爷处事有些不公,对自己太严格,可对下属又太宽松。”
    “王爷对属下太好,有什么好东西,都赏给下属,这样会让下属容易骄傲、不思进取。”长孙无忌脑子转得很快,马上补充一句。
    房玄龄不甘落后地说:“王爷在战场上经常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太不爱惜自己身体,还请王爷三思。”
    .....
    能上席的,没一个是简单的人物,一个个模仿陆庭指出错误的方式,一下子给李二指出十多处“不足之处。”
    听到后面,李二忍不住投降了,摆摆双手说:“好了,你们指出的不足,本王会好好反思。”
    说到这里,扭头对了陆庭说:“陆庭,不是带了新酒吗,酒呢,本王尝一下,看看如何。”
    陆庭第一次求自己的事,就是要一个酿酒许可,看得他那很重视,刚才酒味闻起来不错,不过要尝过才知。
    本想给自己来一个“反思”,让陆庭这臭小子一掺合,都变相成了歌功颂德,那还怎么反思。
    以后再说吧。
    陆庭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把酒搬上来。
    有了张横的教训,陆庭倒酒前,先跟众人说好注意事项,然后才给众人倒酒。
    程咬金等人的反应跟张横、段小六差不多,先是震惊,然后是一通好夸,后面还斗起酒来,陆庭说这酒太烈,劝大伙少喝点,没想到越劝他们越来劲,等散席时,三坛酒,足足三斗酒,硬是喝得一滴也不剩。
    二席人合计二十人,算起来一人不到二手斤酒,看起来不算多,不过像陆德明、孔颖达、姚思廉这些文臣,多是喝三五两就到顶了,喝得最多的就是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都不肯服输,半斤装的酒碗每人干了八碗,最后两个人吐了一地后,都倒了。
    散席后,有五个人要抬出去,六七个人明显喝高了,不是在自言自语,就是手足舞蹈,李二哭笑不得,只能取消会议,改成第二天再进行。
    醉的醉,倒的倒,剩下的人,眼睛都有点迷离,明显不在状态,还商量什么。
    陆庭喝得少,没有醉,被李二叫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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