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要说?”二妹秀丽的脸庞上显露对兄长的鄙夷之色,又瞪了兄长一眼,才接着道:“我们被服工坊又接了新订单,再制造三千五百套训练用的袍服,范阳笠三千五百顶,另外叫我们纳作训鞋,制军靴,还有行缠布也叫我们做几千条出来。此外就是正经战袄袄服,分冬春和夏秋两套,这些加起来可是不少。要不是最近各处都在备战,我们工坊已经打算再从四周雇佣二三百人,这才勉强能赶上进度!”
    “这么多军用袍服?”王鸣远就算愚笨也能猜的到原由,何况他也并不蠢笨,而是一等的聪明灵秀人。
    当下只下意识跟了一句,接着便是道:“看来元启又要大举募兵了?”
    “现在只是在做准备。”二妹淡淡的道:“先积累一段时间的折色,看看能不能从淮扬道手头挤一些军需物资或钱粮过来,周道台叫咱们替他站班,总不能白使唤人。不过,一切等打败刘泽清再说,打败此人,就顺道把海州,灌云等地抢下来,把客军的打粮队赶走,咱们自己征粮征赋,一年好歹几万银子,十来万石粮可以征到手。咱们不能竭泽而渔,不过有了地盘,也不可能不征税赋。保境安民,地方上出钱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就是客军征粮赋也是该当的,只是税赋太重,征粮手段太过凶残暴戾。”
    “这些话看来是元启所言。”
    小妹脸色微红,也不否认,只是接着道:“这样可能在入冬之前,把营房军袍军械准备的差 多了,然后直接募第二营,入冬后年节之前,把第三营也募集完毕。三个营一万二千人左右,海州到云梯关的地盘就算真的安稳下来。刘泽清就算把他那些杂兵全部带过来,咱们也是丝毫不惧!”
    这些话,王鸣远倒是爱听,到现在这时候,他心里残存的一些害怕畏惧也是荡然无存,只剩下兴奋和骄傲。
    原本就是一伙运军,乞丐般的旗军抱成团,想的就是能多赚几个卖盐的钱,能在这乱世中保全自己和家人性命。
    闵元启开初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中起家,结果短短这几个月的时间,云梯关一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变化毫无疑问是令人欣喜和骄傲,身处其中的人是看到了一点一滴的变化,这种骄傲和自豪感就更加强烈了。
    ……
    过河之前,丁汝器和家人是在千户所城汇合。
    周围三里左右的所城也是在备战。
    有一些游民无赖之类的要么被拘押强行劳役,在城头做着杂活,要么直接就被赶走了,只准他们往南去,迎着客兵来的方向走,不准他们往云梯关或是往北边去。
    丁汝器到的时候,就是看到一伙游手无赖被赶出千户所城,骂骂咧咧的往南边走了。
    这景像更是坚定了丁汝器和家人北逃的决心,他是没有看到积极的一面,反而只感觉到兵慌马乱,一派混乱。
    倒是所城里劳作的人们,各个精气神都相当不错,在所城的三个城门上方为核心,布下大量的守御器械,又加装悬户,可以令弓手居其中对左右劲射。
    所城里还是有一些带操武官和训练过的军户旗军,只是这些人和营兵是没法比,更比不上闵元启的麾下旗军。
    甚至可以说他们连警备司的警备士都远远不及。
    好在是中军司和警备司合力,沿着所城至三个备倭土城都入驻了警备士和不少军户民壮,修城防工程,持枪警备巡逻,在城外修拦马墙,挖壕沟,这些事已经进行了好几天,防御也是很象个样子了。
    所城距离第三百户有十余里,这里的守备也是重中之重。
    但进驻人员不多,主要的守备力量是放在两个距离第三百户很近的备倭土城之中。
    弓手配合城池,加上限制地形的壕沟,这样一来对来犯客军的限制也是极大,可以最大程度的利用地形。
    丁汝器等人进城门时,城中各处秩序井然,上下齐心,大量民壮和旗军们在城头警备和堆积守城的器械。
    此人对民心士气视为不见,只是顺口对身边的家人道:“以一人的野心拉我云梯关千户所的这么多人为其陪葬,而众人都追随之,真的是愚不可及。”
    话风未落,却是有几个人在前方不知因何事打起架来。
    四周大量的行人都跑过去看热闹,也有人上前拉开打架的人,加以劝和。
    丁汝器还有一肚皮的话未及说,顿时就是皱起眉来。
    正于此时,有两个汉子突然一左一右的将其夹住,一个汉子用短刀抵在丁汝器的腰侧,低声道:“要活命就不要叫喊!”
    丁汝器浑身血液都象是凝固了一样,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两人连拖带拽,将丁汝器拉入小巷之中,按在地上使其不能动弹。
    这时过来一人,神情狞恶,长相也似乎是那些暴戾凶残之人。
    这人盯着丁汝器看了一会,冷笑一声道:“就你这臭嘴乌鸦,在第三百户和第四百户那边大肆宣扬我军必败就算了,刚到所城,又在这里指摘我们闵大人,你这厮几条命,你个小妈养的,真以为咱们拿你没有办法?”
    原来是闵元启的人?
    丁汝器不知怎地反而不怕了,他原本以为是强盗强掠人绑票勒索,知道是闵元启的人,心里反是镇定了一些。
    这种情绪想当怪异,可能是丁汝器和闵元启年龄相差不多,一起在第三百户里长大成人,而其又聪慧能读书,潜意识里一直认为闵元启不如自己。
    当下丁汝器就冷笑着道:“我道是谁敢这样横行不法,原来是闵元启的人。怎么样,我就说了不该说的,你们真的敢下手对我如何?传扬开来,你们闵大人的形象岂不破灭,整个云梯关这里,都会不耻他的为人。”
    “你说的很是。”那一脸狞恶的汉子反是笑了,只是咧嘴笑时,脸上长长的刀疤抽动,看起来更加骇人了。
    “正因如此,”汉子笑着道:“我们现在塞住你嘴,装在货车上搬抬出城,一径向北,几里外就是淮河,我们会在你麻袋里装上足够多的砖石,现在你知道我们要对你做什么吗?”
    “你们,你们岂敢?”
    丁汝器这一下彻底慌了,他这一段时间确实是肆无忌惮,一直在各处批评指摘闵元启,甚至隐隐宣扬对客兵之战必败。
    这样当然是很犯忌讳的事,不过丁汝器不在乎,他不相信名声极佳的闵元启能对他怎么样。
    丁汝器忍不住道:“你们闵大人的名声那么好,整个云梯关就没有说他坏话的,我不相信你们真的会把我怎么样,以闵元启的性格为人,也不象是做这样事的人!”
    “是啊,我们大人名声很好。”狞恶汉子嘿嘿一笑,指示部下将丁汝器装入袋中,丁汝器挣扎之时,汉子才略带可惜之意的道:“其实按我们大人的秉性是不会理会你们这些小人,但中军司和军情司早就有共识,适当留一些对大人不怎么满意,偶尔说几句怪话的人。但如果是心存恶意,始终攻讦我们大人,甚至在战守大事上说些屁话,动摇我军临阵前的军心,这一类人是万万留不得。你原本在百户内对我们大人多有批评,早他娘的上了名单,不是看你是知根知底的百户里的人,元忠大人和世发大人和你也是熟识,我们会留你到现在?这一次临阵之时,你继续说我们大人事非也就罢了,还动辄说我军必败无疑,这阵前动摇军心,蛊惑民意,这样的人不把你宰了,还把你留着过年不成?我们大人是没有人真的对他不满,说他坏话,仁德秉性也不容人质疑破坏,你他娘的也不想想,哪有众口一词的好人,是个人就会有人仇视,比如你这样的小人就是怎么也看惯咱们大人,为什么云梯关没有人真的对咱们大人不满,你这样的人肯定有,也不少,你也不想想他们都去哪儿了?你有个姓金的朋友吧,你多久没见着他了?说是去外地游学去了,嘿嘿,他现在就在淮河底,你现在就去和他一同去游学去吧。”
    至此丁汝器才明白过来,此时他面色已经吓的扭曲,脸上满是骇然之色,拼力想挣扎叫喊,但他哪可能是这些壮实军汉的对手,不管怎样扭身挣扎,还是被死死按着,他口中也是塞了布,一声叫喊也发不出来。
    众人将捆成虾米的丁汝器捆绑好,装在麻袋里放好,出得所城一路抵淮河边,大河的河水流淌不停,各人到一处芦苇茂盛人迹罕至之处停着,早有人驾小船迎上来,各人将麻包抬上船,捆上重物,接着便是往河水中一推,扑通一声过后,世间便是没了丁汝器这人。
    壮汉脸上露出冷笑,沉声道:“这般行事大人一般是不准的,不是动摇军心的,骂他几句算不得什么大事,每个人在世间都有立场,不同立场是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逾规越距……你们的本份就是守秘,今日之事和类似之事,若有泄密者,这河底再装几百人都很稀松,不想试的,便给老子谨守本份,晓得么?”
    众人忙不迭答应下来,接着小船却是没有回南岸,而是顺着河道,一路向东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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