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心中难捱,可是一旁的张剑中也不好受,当然不是因为颜氏,而是因为今晚借宿在他们家的李清瑶。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此刻应该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在颜氏身上耕耘才对。可是自从知道李清瑶今晚留宿家中,就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而且,这还不是身体上的拒绝,他就连心里都在拒绝。
    李清瑶没有来过这间庭院,可是她的味道好像无处不在,那么清雅,那么孤寂。而且只要他一闭眼,那日李清瑶指责他妻妾成群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回响,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可是他做错了什么呢?男女之事只是人伦常理。可为什么还是觉得,这样,好像会打扰她似的,好像会亵渎她似的。明明两人隔得很远。
    睡不着。张剑中忍不住起身。
    “大将军……”颜氏慌忙道,难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张剑中淡淡地说着,穿好衣服,头也不回。留下颜氏满脸幽怨。
    小雪已经停了,在栏杆上留下一层薄薄白霜。庭院里的石子小路上有些湿滑,不过对于张剑中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在家里毫无目的地漫步着,半轮幽月孤悬空中,朦胧在云里。
    他这些天一直在外奔走,因为他答应李清瑶的事情很复杂,牵扯甚大,而且他还对其中的隐情全然不了解。
    可是经过这几天的调查,他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事情的难度。风青宗樱月之事绝非孤例,而风青宗处理掉的那两人自然远远不是罪魁祸首。
    想要给天下学子一个完全清白的上升通道,几乎不可能。因为经过数百年的磨合,余怀七校早已和天下世家紧密地捆绑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要计较起来,恐怕没有一个是清白的。这其中利益相关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自然也可以向上挖,他相信,如果他继续挖上去,风青宗和朝廷也会处理更多的人。但是他很清楚,那不过还是弃卒保帅罢了。
    他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升的太快,底下又毫无根基……单凭他,无法撼动这股势力。而且,也不能撼动这股势力。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或者该怎么继续下去。但无论怎么样,此刻李清瑶是他想见,但又最不想见的人。
    张剑中没有运气御寒,寒风带来些侵骨的凉意。他望着朦胧的月色,眼中不觉又出现了李清瑶的身影。
    她现在做什么呢?睡着了么?她是否和我一样在望着月亮惆怅呢?
    回过神,张剑中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经意间走到了李清瑶入住的客房附近。
    “怎么走这儿来了?”张剑中轻声自语。
    他又端详了下月色,原来这么晚了。看来,她应该睡着了吧。
    张剑中苦笑一声,踱步离开。
    而不远处的厢房里,丝绒幔帐中,李清瑶埋在杨佩环的胸里,睡得更加香甜了。
    ……
    第二天,李清瑶悠悠地睁开眼睛,依依不舍地从杨佩环胸口上离开。然后稍微梳洗一番,穿好衣服。
    “清瑶妹妹醒了?”杨佩环也悠悠醒来。
    “嗯,杨姐姐早上好。”李清瑶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我感觉昨晚异常的安心,好像有一种久违的温暖。”
    那是,虽然把我折腾的够呛……杨佩环脸上含笑:“妹妹要是喜欢,以后闲暇,可以多来住住。”
    两人亲热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一起用了早餐。张剑中一大早就出去了,颜氏本来还想找杨佩环诉苦,可是见李清瑶也在,便又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也该来了吧……”李清瑶心说。
    “谁该来了?”传声筒问。
    这时,一位仆人走了过来:“禀报夫人,神威前将军邀请青莲君到府里一叙。”
    杨佩环笑道:“既然是追影前辈的邀请,那姐姐就不多留妹妹了。”
    她知道追影痴迷李清瑶的味道,而这些天李清瑶没来,对方已经“断粮”好几天了,这次怎么能忍得住?而李清瑶之前似乎也和追影很投缘,她倒也没什么在意的。
    李清瑶走到追影住处,对方早已变成人形,人模狗样地坐着,假装看着书。
    “黄门侍郎李清瑶,拜见神威前将军。”李清瑶下拜行礼道。
    “快快请起!”追影放下书,迫不及待。
    看着李清瑶坐到席上,追影终于舒了口气,然后和李清瑶东拉西扯拖时间,以待竹席更加入味。
    根据追影此前的经验,这位小姑娘特别喜欢军事,所以便跟李清瑶说了一大堆军营趣事。
    李清瑶听得认真,尤其是追影说到张剑中的时候,尤为欢喜。追影也不傻,投其所好,把张剑中的一些事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追影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好歹也是几百岁的异兽,心里早已认定李清瑶对张剑中有着别样的好感,而如今正好机会难得,他便旁敲侧击地问道:“说起来,青莲君似乎很欣赏张剑中那小子吧?”
    李清瑶微微一笑:“大将军是余怀一柱,谁人能不敬仰呢?”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敬仰他的呢?”
    “……”李清瑶想了一下,然后轻轻一笑,“那是在五年前……摩奴邪马倪日空域四国联军攻我余怀,想以此削弱我余怀实力。我余怀虽强,兼之四国也各有心思,可终究不敌,王师且战且退,直到狼烟山一带……当时情况已经万分危急了,我军分为东南两阵与敌人合战,东阵作战不力,几乎又要失败了。当时大将军地位还不高,他顶着流矢单枪匹马跃入敌阵,左冲右杀,手刃数百人,无人能挡,这才挽回我军颓势,也因此拜为征虏将军。消息传到京城时,我便忍不住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个冲进万军之中,难道不怕死么……”
    回忆往昔,李清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追影笑哈哈地道:“那一次的确赢得漂亮,虽然也是沾了我的光。”
    “之后几年,又听到他再次冲杀敌阵,左右开弓,救右将军温侯于万军之中。还率领亲兵百人冲进十万大军,与大部队表里齐奋,大破贼寇……立下诸多赫赫功名,真是令人神往。”
    “可是我看你对他似乎有些冷淡,这是什么缘故呢?是因为见到他真人之后有些失望了吗?”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京城城郊,几个蟊贼将我拦住,意欲轻薄。彼时,大将军刚从边军回京,路见不平,就替我出手教训了那几个蟊贼……”
    “哦,那日蒙面的姑娘就是你啊!”追影想起来了,“你当时就认出我们了么?”
    “我也是事后才猜到的……我很开心,他果然是我想象中的那位大英雄,真好啊。”
    李清瑶弯眉浅笑,眼眸似藏日月,皎洁如辉。那一瞬,仿佛山河都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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