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细密,浸透了泥土,山中红叶,一片触目般红。
    我挖开泥土,将那青花瓷小瓮埋在碑旁,碑上刻着——德宗皇帝顶骨之碑。
    我只记得,我侄启赭,,不是什么圣上万岁,也不叫什么德宗。他就是个有些人生的变扭孩子。
    生在帝王家,规矩多,拘束大,想玩的不能玩,想吃的不能吃,为了礼仪体面,一个孩子长到十来岁,连腊八蒜都没见过。
    那时候正是腊月里,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想的,竟还让太子往怀王府中来,自然也有启檀启绯几个小祸星,又是一日整宅不安。
    我忙里偷闲去小厅中坐,恰好我娘说厨房新制好的腊八蒜,我让人端了几颗来,正要尝口鲜,正好进厅的太子却厉喝一声:“住口!”一袖子扫在地上,装腊八蒜的小碟子哐当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厅中的仆役吓得跪了一地,启赭仰着脸看着我,肃然道:“此蒜已呈绿色,显然有剧毒,为何你还要吃。”
    我愣了一愣,乐了,厅中的仆役并闻声赶来的我娘也乐了:“太子是没吃过腊八蒜吧,就是要在腊八这个时间,才能腌出这种蒜。”
    我让人又端了些来,现吃给他看。
    丫鬟笑道:“太子千金贵体,自然没见过这种民间吃食。”
    启赭难得涨红了脸,板着脸道:“韭蒜之类,本宫皆不可常吃,”
    想来是怕有口气或下面通气,失了礼仪。
    我吃了一颗,只见启赭不断的看向那碟腊八蒜,既然有规矩说不能吃,我可不敢让太子吃这个,便叫人端下去。
    岂料丫鬟刚弯下腰,启赭道:“且慢。”
    丫鬟收回手,启赭踱到桌前,神色肃然,一板一眼道:“本宫亦要多知这些民间之物,方能体察民情。”
    抓起一颗腊八蒜,肃然地塞进了嘴里。
    结果,晚上吃饭,几个皇子就着粥。将腊八蒜吃下去了小半碟,启赭吃得尤其多,把我和我娘愁得不轻,生怕他腌住了心。
    最后我让人取了一罐腊八蒜用一个青花瓷的小罐子盛了。与启赭一道送进皇宫,好让太子多多体察民情,这才算罢了。
    我将土按实了,站起身,启檀低声道:“叔,此地你不能留太久,只要心里有,先帝在天上……定会知道的。”
    我转过身,依稀仿佛,听身后有人喊:“承浚。”
    我回过头,一片帝王埋骨处,何来那个喊我字的人?
    出了帝陵,上马车时,我侧眼看见,路边山石侧,立着一个人影,他向我笑了笑,眉眼神情,极其洒脱,随即隐没入山石中。
    秋雨靡靡,红叶艳艳,几乎像他从未从出现过一样。
    我放下窗帘,马车轱辘前行。回到玳王府,待第二天雨停,我便预备回家。
    然思还在家里等我。
    启檀还要我住些日,我道:“如今生意繁忙,然思一个人忙不过来,需得赶紧回去,”
    启檀道:“叔是不想留,才说这种话,侄儿如今可不再打叔的秋风了,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道:“好歹你也是个辅国的王爷了,怎么说话还毛毛躁躁的。”
    启檀笑道:“在叔面前,侄儿永远稚嫩。”
    一堆孩子正在屋外花园中玩着,方才启檀曾告诉我,有他家的,有启绯他家的,因玳王府古董玩意儿多,布置新巧,所以都爱到这里玩。
    在花园廊下,我看见两三个宦官陪着一个少年站着,那孩子稚嫩的面容似曾相识,我不禁继续瞧他,启檀打了个哈哈:“那个是那谁家的一个娃,和他们一样,一样的。”
    我跟着笑了笑。
    启檀叹道:“见他们,就想起我小时候,在怀王府中玩……还是小时候好,没心没肺的。”对,还是小时候好,一派天真烂漫,即便被大人教着,学了些什么,仍有孩童的质朴天性。
    譬如数年之前,我抱着他们摘梅花那时。
    我也是后来才被我娘点醒才明白,其实那一日,众多皇子聚在怀王府,是因我爹刚没,几方势力,想试探我的态度。
    那天我一个个皇子都抱过了,本试不出什么。但因茶碗打翻,我抱了启赭最久,于是,怀王府便成了太子党。
    这些事,都不能深想,数十年过去,多少人与事已成空,回头看过去,不过只是一些孩子,到叔父家玩耍罢了。
    门外闪进一个内人,在启檀耳边说了些什么。
    启檀向我道,有些事,去去就来。起身出去。
    我踱到廊下慢慢走,看那些孩子玩耍,忽然听得身边小厅有响动。
    我向厅中扫去,只见启檀躬身道:“……臣先去陪客,稍后便来。”
    端坐在上首的,正是方才站在廊下的少年,左右无侍奉的宫人,启檀替他理了理压皱的衣袖,他稚气清澈的双眼望着启檀,故作老成的颔首。
    “那朕在这里等你,皇叔。”
    end
    (以上为p128p135)
    番外:《鬼皇帝》
    p178
    一
    我待在一个阴暗的犄角旮旯里,很伤感。
    想朕一代帝王,堂堂的真?太宗皇帝,虽然只做过一天……怎么就这么苦逼呢?
    做人的时候苦,做了鬼,依然苦。
    天上下着绵绵细雨,恰如我此时的心情。
    那碗桃枝水的力量非常大,差点我就魂飞魄散了。我凭借着一股不甘心的怨念,才苟且存留,撞进了这个小院中。
    这是一座荒废的院子。前冲后杀中间破,院中还有一棵槐树,一口井,真是又衰又煞的阳宅,若不是地气薄弱,本可以做朕这种怨魂的福地。不过,如果不是地气薄弱,恐怕也轮不到我待在这里。
    我懂的,鬼魂的世界同样强者为尊,我现在魂魄伤残,遇见凶魂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魂伤之外,我更加心伤。朕哪一点比不上那个磨磨唧唧的景卫邑?然思非要赶我……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待在残破的屋子最幽深的角落里,天气热,阳气盛,依然很难受,我居然念起那座天牢,至少那里一直很阴凉。
    到了夜晚,我虚弱地开始活动,寻觅这座宅子里有没有什么我能吸收得动的东西,我需要点滋补。
    我趴到大槐树下的井沿边,吸了点阴气,感觉好了很多,但,不知为什么,从刚出屋子起,我就觉得,有什么跟在我的身后。
    虽然没有身体了,我竟隐隐有些凉意,也许,这个院子里,并非只有朕一个鬼。
    我离开井边,有意往那边飘了飘,那种感觉忽远忽近,一直在我身后。
    他是想吞掉我,拿我炼气,还是……
    我绕到屋门前,突然梦猛回身,看见一点幽光咻地飘到了柱子后。
    嗯?看起来不像比我强。我一点点靠近。沉稳地说:“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柱子后没有动静,我飘过去,之间一点幽光紧紧地贴着柱子,那光极其的弱,好像马上就要熄灭掉。
    是一抹小幽魂,而且是那种弱得连生前的形状都不能维持的,马上就要散掉的小幽魂。
    我松了一口气,肃然问他:“你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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