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敌人的敌人
    这算什么?
    姜承德当场黑透了一张脸。
    沈殿臣也茫然不知赵盈打的什么好盘算。
    昭宁帝对她一番说辞仍是不置可否的态度,显然是没有打算在殿上直接发落赵清。
    赵盈所言也算是规矩,更合情理。
    赵清结党是事实,但谋逆造反是没有铁证的。
    要么就彻查到底,他既然是皇长子,又是亲王之尊,要查他是否真造反之举,那轮不到刑部插手了。
    只是宗人府这些年间,一向由赵承衍执掌,昭宁帝不待见他,就变相的架空宗人府,皇室宗亲无论犯什么事儿,都少交宗人府彻查。
    要么就以结党的罪名把人发落了——可那又能重到哪里去呢?还是看天子心意。
    散了朝后昭宁帝命人传召重臣入清宁殿,宋昭阳和宋子安这两部尚书自都在此列。
    赵盈为司隶令,本该入清宁殿一并议事,可也不知是昭宁帝有心,还是对她格外眷顾,只传了周衍入殿,没再叫她。
    毕竟事关赵清,她有嫡亲的弟弟,好歹也该避嫌。
    人才出了宣华门,沈明仁从身后不远处追上来。
    徐冽最不待见的就是他,成天就想着往公主身边凑,什么正事都不干不说,就杜知邑掌握的消息看来,他私下里也没少帮着他亲爹拆公主的台,对于沈明仁而言,心里更偏私着的那个人是惠王,而非公主。
    天下情深多了去,偏他要那样的做派给世人看,仿佛这天底下只他沈明仁一人是把公主放在心尖儿上。
    实际上又如何呢?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枉世人称他一声公子,这种小人,实在不配。
    赵盈晓得徐冽一贯最看不上的是沈明仁,也不愿他在宣华门外同沈明仁起什么争执。
    她知道徐冽是骨子里就不喜欢这种人,旁人却不知。
    没得传出去又要说二男相争是为她赵盈。
    何必要她来背这种名声?
    她又不是姚玉明,还真打算面首三千,逍遥过日子的。
    于是赵盈往前小半步去,反而把徐冽拦在了身后位置。
    沈明仁眸色沉了下,再抬眼去看赵盈那会儿,已是如常神色:“殿下方才在御前回的那番话,实在把臣吓得不轻。”
    赵盈噙着笑,瞧着徐冽是肯放下周身戒备,这才往后挪了小半步。
    小小的一步,拉开的距离并没有多大,举止看来却很是伤人。
    徐冽心中暗笑,面上不露分毫。
    沈明仁本想把那小半步的距离追上去的,身形都还没来得及动一下,自己先收住了。
    他滚了下喉咙:“安王殿下的事情,有什么是臣能帮殿下的吗?”
    赵盈就眯了眼去看他的。
    沈明仁一向都是聪明人,今次这个话却说的实在不聪明了。
    赵盈冷下脸,说了声不用,只是点了下头示意沈明仁,算是同他告了个虚礼,转身就要登车去。
    沈明仁这回脚下生了风,追上来极快。
    他险些上手去捉赵盈手腕,被徐冽不动声色格开来,他面色再沉,顺势望去,心下越发不爽。
    赵盈一只脚都已经踩在了上马墩上,见此情状脚步收回,转过头去看沈明仁:“小沈大人有心帮忙,怎么样都能帮得上我的忙,倒也不必来问我。
    只是安王兄这个事儿,又实在没有什么要让小沈大人帮忙的地方。”
    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徐冽虚扶着她从上马墩稳稳当当站下来,她抽回手,上下扫量过沈明仁一番,才又说:“这本是安王兄自己的事,同我是不大相干的,我也只是见姜大人于殿上太过于咄咄逼人,倒有非要置安王兄于死地的意思,我才有些看不过眼。
    刑部没有定论,全靠姜大人一张嘴,他那样不饶人,连沈阁老都说他不过,我想他这样的威风在朝堂上立了太多年,总不能一味叫他逞威风。
    至于小沈大人说帮我——其实真的大可不必,沈阁老不是入了清宁殿吗?到底你和沈阁老是父子同心,这话该去问沈阁老才对。”
    沈明仁心头直坠。
    自从魏娇娘那件事情后,赵盈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初时的冷漠,偶尔会有些模棱两可的暧昧,但都太过虚无缥缈,叫人捉摸不透。
    赵盈的身边围绕着太多的人,不差他一个,他也不认为自己是最出色的那一个,是以她这样的态度,他不太敢再贸然试探,倒不如静下心来,多跟惠王走动。
    父亲说过,赵盈和惠王的关系从上阳宫那一夜后大不如前,但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这偌大齐宫之中,也只有他们姐弟两个才是真正的一脉相承,骨肉相连。
    不管到什么时候,赵盈打心眼里也是放不下惠王的。
    他做的许多事,父亲并不赞同,可是也没有严词否认他过去的那些行为。
    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父亲在朝中看似秉持中立,诸王之中谁也不帮,仿佛只是要一个朝堂安稳,各方势力平稳发展,实则父亲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和盘算的。
    满门荣耀谁不想要?
    沈家出了个内阁首辅就是天大的荣耀了吗?
    尚主的荣光没能延续下来,父亲还是希望他能做到的。
    再不济,他若真的能挣个从龙之功出来,对沈家而言,也是天大的好事。
    等到新帝登基,封侯拜相,父亲所求也无非就是这些了。
    于是就成了如今这样。
    父亲在朝中今儿帮着这个说话,明儿帮着那个说话,谁也不得罪,无论瑞王还是惠王,他谁都帮衬,也谁都打压。
    而他作为沈家最得意的孩子,一门心思扑在赵盈身上,又同惠王过往从密。
    很诡异,但一点也不矛盾。
    赵盈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令他感到不太安,抿了下唇:“臣人微言轻,对这些事情说不上话,朝堂议事,臣不敢轻易开口,只是今日御前回话,殿下说的比平日都多些,话里话外对安王又多有维护之意。
    臣原本想着,殿下有心维护安王殿下,尽管臣没什么开口的分量,总也要为殿下出一份力的。
    只是皇上大手一挥叫退朝,臣又没有了开口的余地,是不大放心殿下,这才追上来问两句。”
    他还真是见缝插针的要找着机会到她面前大献殷勤,表他的忠心。
    明明那样格格不入,却还是在不停的努力。
    赵盈的笑意敛去,给了徐冽一个眼神。
    徐冽旋即就会了意,先扶着赵盈上车,而后长身立于车架前,整个人都是回护姿态,把赵盈全部身影挡在自己身后。
    他冷眼去看沈明仁,又为着身量高过沈明仁,目光投在沈明仁身上时是朝下扫量去的模样:“沈大人,宣华门外,望你谨言慎行。”
    沈明仁变脸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
    方才对着赵盈是一派儒雅温和,眼下对上徐冽,再听徐冽这样的话,寒凉阴鸷登时爬满整张脸:“徐将军管的是不是太宽了些?”
    徐冽扯着嘴角上扬了一番:“你站在宣华门外跟殿下说这些,殿下无论怎样回你,传出去,都是得罪人。
    殿下有今日,是靠她自己一步步走过来,有多不易,沈大人真的知道吗?”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沈大人有沈阁老庇护,从未知他人苦,整日里做一往情深的姿态给人看,实则处处叫人难堪。
    我追随殿下,是众人皆知的事。
    我混不吝,是个最不会给人留情面的人,怕天下也无人不知。
    今日事,若再有下一次,就不知道沈大人这一身文人儒雅,能在我手上走几招了。”
    “你——”
    “徐冽,走了。”
    赵盈窝在马车里听徐冽说话便想笑,本来没打算开口打断他,可是再听沈明仁连语气都不对了,这才扬声叫人。
    徐冽闻言果真不再理会脸都气绿了的沈明仁,转脸翻身上车,打了垂帘钻进去,连背影都写满了拒绝和冷漠。
    他的确是融入不进到赵盈身边去,眼下全部的指望都只有惠王——这样下去不行。
    惠王年纪太小,纵使心机深沉,现如今于朝中也少不得要依靠赵盈和尚书府,他再去单依附着惠王,那不过是下下之策。
    沈明仁望着马车驶远的方向,咬紧了牙关,心中暗暗计较。
    ·
    马车一路自宣华门外驶离,赵盈吩咐了车夫直接往尚书府方向去。
    徐冽似乎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叫停了马车好方便他下车,赵盈看穿他心底所想,指尖轻点在腿上:“你跟我一起去等消息吧。”
    “等尚书大人出宫吗?”
    赵盈嗯了一声:“看沈明仁那个德行,还是想保赵清。
    我一直不开口,事先也跟舅舅和你们都说过,置身事外,不要开口。
    但殿上我替赵清说了话,舅舅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徐冽闻言才拢了把眉心:“说起这个,我才有些不明白。
    殿下如果想帮安王,何必费心安排此事。
    退一万步来说,此事过后,皇上心中对安王的疑虑更重,凭天子疑心病重这一点,他于大位也或许无望。
    但殿下费尽周折,最后图的是什么呢?
    今天殿上姜承德那样咄咄逼人,咬死了安王不放,大有把刑部都一并扯上的势头,殿下若始终缄默,说不得皇上当殿就发落了安王。
    殿下不是说,不想让安王再有任何回旋余地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以为赵清还有回旋余地?”赵盈哂笑,“你太不了解父皇了。”
    昭宁帝那何止是疑心。
    古来帝王皆疑心,无论是臣还是子,他们为君,哪怕是什么千古一帝,明君圣主,也少有能做到真正用人不疑的,何况是昭宁帝这种东西了。
    赵清已经没有机会了。
    等的不过是昭宁帝还肯不肯念最后一丁点的父子之情,在宋太后新丧未过的情况下,肯心软半分,留赵清一条命。
    “赵清的后路走绝了,我却不能眼看着姜承德踩着他越发平步青云。”
    赵盈合眸,往后靠去,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今天让姜承德咬死赵清,拉下他,往后朝堂风向就全变了。
    他罢出内阁后终于肯有所收敛,才老实了多少日子,如今摇身一变,又做回那个耀武扬威的姜大人。
    沈殿臣在他面前都已经快说不上话了,难道还任凭他继续风光得意下去?”
    “只是殿下从前也说过,皇上不容人,眼里最是不揉沙子的,姜承德越是如此,皇上岂不是对他越不满吗?”
    徐冽细细盘算来,话音稍顿:“殿下还是有别的打算吧?”
    赵盈笑而不语。
    打算当然是有的。
    不然她何必费心思要姜承德出面去证死赵清。
    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不是非姜承德不可。
    换一种办法,换一条路子,也走得通。
    她若有想要扶持栽培之人,这么大的一桩案子交过去,告发到御前,那是大功一件,她何不自己留下来呢?
    徐冽目光灼灼盯着她,她好半晌才点了点头:“你今儿是叫沈明仁气傻了吗?怎么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简单的道理都要追着我问上这么半天?”
    他才一时间怔然住。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来着。
    于是又啊了声,拍了下脑门:“倒也是,那想是叫沈明仁给气糊涂了吧。”
    他还真接这话茬,她原不过随口打趣的。
    赵盈更没想到,徐冽不但接了这话茬,还追问了两句:“早前惠王身边的人出了岔子后,殿下不是借那个机会与沈明仁越发疏远了吗?
    他今日追上来,我本以为殿下会置之不理,却没想到殿下还耐着性子与他说了那么一大车的话。”
    酸味不算重,但多少还是有一些,即便是这样,赵盈也觉得满意。
    至少他心思肯用在正经地方,不是整日想着儿女情长,一味的只知道拈酸吃醋。
    于是她摇头:“我要坐收渔利,在赵清这件事上和沈殿臣就是同一立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永远都行得通。
    既然暂且可以做朋友,那就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太僵。
    沈明仁现在还有心到我跟前献殷勤,我干嘛不给人家这个机会?
    几次三番的,他还来我这里表忠心献殷勤,你细想想,没有沈殿臣首肯,他不要脸,难道沈家也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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