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怔了怔,握了握自己的手,上面还有刚刚捂着杜英的嘴,留下的唇印,带着丝丝冰凉触感。
    她一时沉默。
    毕竟能够把相敬如宾的夫妻变成和睦共处、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是夫妻,是哥们, 也是亲人,甚至还是上下级,这普天之下,大概也真独一份了。
    说到底,这还是杜英自己不端架子,而是真的认真的、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们。
    但是······谢道韫还是不满意的哼了哼。
    三妻四妾, 这家伙可是满满当当。
    而且若是自己今天不能为殿下找回来一个公道, 以后还怎么维持自己身为家中大妇、后宅之主的形象?
    谢道韫轻轻推了杜英一把:
    “夫君就算是说的再有理,也有强人所难之处, 还是自己去和殿下解释吧。”
    杜英叹道:
    “哪有什么好解释的,明明这丫头在来的路上乖巧得很,都是因为见到了你这个当家的姊姊,所以一下子变得嚣张了起来,否则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
    谢道韫注视着杜英,最终也只是一声叹息:
    “其实夫君很惯着她了,也······惯着妾身。”
    杜英笑了笑:
    “惯着你们,不是应该的么?夫人可不就是用来宠的?难道还是呼来喝去,满足一下人上人的感觉?
    没必要,余在外面就已经感受到了太多这种感觉,所以回到家之后更是想要更能温馨一些,大家少一些尊卑,多一些和睦,岂不是更好?”
    谢道韫低声说道:
    “其实夫君的荣宠,也是有底线的。”
    “所以余的后院之中,也都是聪明人,不是么?”杜英旋即回答, 同时伸手摸了摸谢道韫的头,“尤其是我家阿元,真是个大聪明。”
    谢道韫犹豫了一下:
    “妾身总觉得夫君这句话不怀好意。”
    “没有。”杜英讪讪笑着,夫人自然听不懂这种后世人的反讽,所以······还是不要告诉她真相为好。
    话音未落,杜英已经举步窜入议事堂中,大声吆喝着两侧厢房的参谋们前来商讨一下返回长安的时间和路程安排。
    这些其实已经不需要杜英过问了,新安公主这个小秘书才应该承担起来这样的责任,但是现在杜英的事无巨细,明摆着是心里有鬼。
    看着低着头鱼贯而入的参谋们,谢道韫轻哼一声,一甩衣袖走了。
    杜仲渊,你给老······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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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杜英伸着懒腰,看着车窗外烟尘滚滚的景象。
    从洛阳一路出函谷、入潼关,所见的景象,多半都是这种。
    一路上大车首尾相接、络绎不绝, 号子声、呼喊声, 嘈杂无比。
    这是关中正在向洛阳方向转运粮草、兵甲等等, 其中有支援济水前线的,将会抵达陈留、睢阳等地。
    没有了琅琊作为后方的荀羡,所部粮草器械也都需要关中供应,因为其类似于客军的身份,其实已经做好了会在各种物资分配上受到刁难的准备,但是奈何荀羡把自己看做客军,杜英可没有······
    在杜英的眼中,这已经是自家的兵马了。
    只要粮草器械给够,关中的军中思想教育方式传入,那么潜移默化的,这支军队就知道忠诚于都督府,忠诚于整个关中势力,而不是忠诚于某一个主将了。
    到时候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并不会选择跟着荀羡走。
    当然了,杜英也并不觉得荀羡会走。
    荀羡此人还是比较讲义气的,他想要青州百姓不再受苦,现在杜英给了他一个和平的琅琊,而和大司马之间达成的协议,更是可以让青州在未来至少迎来短暂的和平。
    既然杜英做到了,那荀羡自然也会在杜英的麾下效力。
    说到底,他并没有多少野心,并不想成为诸如杜英和桓温这样的枭雄,甚至还有一颗仁义之心,念念不忘自己治理下的生民。
    所以最终会选择成为一个忠臣的可能显然会高于成为一个枭雄,只不过就要看和关中相处这么久,荀羡到底认可的是朝廷的制度还是关中的制度了。
    乱世之中,人的想法多样,选择多样,杜英也无可强求。
    除了供应睢阳等地粮草之外,汇聚在洛阳的粮草还在向河内转运。
    王猛已经在河内驻扎,摆出来了解枋头之围的姿态,鲜卑人针锋相对,旋即沿着太行余脉和漳水各处支流层层布防。
    不得不说,王猛当初平定河东、拿下雁门的功业还是很亮眼的,这也就导致手头一样吃紧的慕容垂根本不可能和王猛拉出来一样人数的大军对垒,更不要说主动进攻河内了。
    哪怕河内作为山河怀抱的平原,其实一马平川,正适合鲜卑骑兵驰骋。
    这也就导致现在河内外侧战场上呈现出了关中王师咄咄逼人,鲜卑人坚壁清野的怪异景象。
    毕竟来去如风的胡人,什么时候打过这般拘谨的防守战?
    胡人的坚壁清野也给关中这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毕竟消息的传递因为坚壁清野而变得延缓,关中对于河北的渗透又集中在百姓丁壮之中,显然这些都是胡人在警觉之后重点约束的对象。
    所以现在关中在河北的情报网,不能说已经被摧毁,但是其存在也聊胜于无了,杜英和王猛并不能借助六扇门获得如今河北鲜卑人兵马调动的任何消息,自然也就不知道关中这边制定的策略是不是成功了。
    万一慕容垂其实也只是在河内虚晃一枪,其目的却是调集兵马到邺城周围,甚至还有强攻上党的打算呢?
    现在太行山中的陉口,鲜卑人和关中这边各自掌控半数,所以关中可以偷袭邺城,邺城的军队一样可以强攻上党,上党如今又何尝不是关中王师的繁杂调动而暴露出来的薄弱点?
    在各路王师最终没有抵达上党之前,上党的防务还缺少了邓羌这个主心骨,其实是非常空虚的。
    河内的局势变化不定,也就注定了王猛现在对于兵马粮草的需求都是多多益善。
    关中在结束了夏收之后,自然也开始倾尽全力增援前线,这些络绎不绝东出的车队,带动的是关中和河洛之间的人口流动、货物转运,同时受利的不只是河洛,还有左近的许昌、南阳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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