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角不稳定,三个弱的加起来能够胜过那个强大的,而三个弱的之间还相互有矛盾。
    所以最终演变成了两个最弱的联络最强的那个一起对付第二强的,以求能够蚕食第二强的一部分骨肉壮大自身,并且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合情合理。
    而且很显然,司马昱和谢安在联络杜英的同时,肯定也在想方设法稳住桓温, 仍然让桓温觉得,朝廷是他坚实的后盾。
    “你们说,桓温知道这件事么?”杜英笑吟吟问道。
    袁宏和权翼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总觉得杜英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
    搞事!搞事!
    若是桓温知道了朝廷中的两个家伙这般打算,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们之间脆弱的信任恐怕也会荡然无存了吧?
    这样岂不是将会更有利于杜英挑拨朝廷各方之间的分化,从中攫取更大的好处?
    但是短暂的激动之后,杜英率先冷静下来:
    “大司马既然兴兵北上, 那么定然不可能毫无准备,他虽然急迫,但是万万没有到舍本逐末的地步。
    好不容易才进入建康府,现在却冒冒失失的带着兵马离开,似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所以大司马定然也已经在建康府中做了周全的布置,尽可能的掌握此间风吹草动。”
    袁宏也回过味来:
    “六扇门能够轻而易举的渗入各处王侯将相府邸,大司马那边不可能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只是有可能大司马派遣的人少,或者多半都还在潜藏之中,所以我们还没有察觉到端倪。
    但大司马肯定多少都已经知道朝廷的那些人,都在想些什么了,只不过至少现在还未有所动作······
    所以大司马,又在等待什么呢?”
    权翼斟酌说道:
    “或许是在等待搜集到有关于朝廷的足够证据,然后再公之于众,彻底把朝廷的脸面踩在脚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前线将士在浴血厮杀,而后方的朝廷却在做这般令人寒心的事。
    想来到时候大司马也应该会把都督从中摘出去,以避免给人留下这仍然只是一场党争之祸的想法,而把一切都归咎于朝廷的不辨忠奸。
    显然大司马应该还没有盘算好此时和朝廷翻脸是不是合适, 而且······”
    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古怪的神色:
    “说不定大司马也在等待着都督的态度,若是都督想要与其合作,则大司马就可以在对付朝廷上更多几分底气,到时候还可以和都督一起,作为封疆大吏发声,抨击朝廷。
    所以······看似是朝廷三方联起手来想要对付都督,实际上却是他们都在期盼能够和都督联手打压另外几家,当真是荒谬······”
    袁宏亦然扯了扯嘴角:
    “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总觉得这三家是不是想法上出现了一些偏差,又或者这本身就是针对杜英设立的一个陷阱呢?
    杜英倒是觉得并没有那么复杂,其实他还是能够理解朝堂上几位的,这就是典型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朝廷政令不统一,各方心怀鬼胎、各有计较,如何能齐心协力?
    所以先借助外力,铲除最不稳定的因素,再联手对付外力。
    在这种想法之下,或者说长期以审视和敌视的目光看着朝堂上的对手, 自然而然的会让他们忽略掉外敌到底有多么强大。
    关中现在积蓄了多少力量, 有时候连杜英自己都说不清, 唯有眼见为实才能相信,自然更不能指望着朝堂上那些还抱着旧思想、维护世家制度的人们能够理解。
    显然在很多人的眼中,关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拥兵自重的军阀罢了。
    大晋开国这么多年,被胡人打的妈都不认识——若是司马昭和司马炎复生,或许真的不认识现在这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没那个脸面去认——但是在对阵这些封疆大吏上,就算落於下风也从来没有完全输过,否则就没有大晋了。
    所以昔年能够解决王敦和苏峻,现在能够压制住桓温,那么杜英又有什么难对付的?
    大晋朝廷的这般想法以及做派,让杜英总是难免想起了列强无比怀念的大清和常公。
    不过这也注定了,他们终将会被燃起的星星之火,焚为灰烬。
    至于在眼前怎么处理和各家之间关系上,杜英倒是觉得,猜来猜去,想多了反而会闹出乌龙。
    而一个寻常人的乌龙,或许只是关乎到一件小事,可是杜英若是闹出了乌龙,那么关乎到的将会是天下百姓。
    因而在这个互相算计、互相背叛的闹剧之中,杜英也不求自己能够站在最高层,只要能够站在中间偏上的位置就可以。
    或许获得的好处不是最多的,但是所要付出的代价和冒的风险也是最小的。
    诸如小说之中那种一层层的算计、套娃似的谋略,在现实中岂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对于一个谋士来说,越多的算计,越多的关节,就会牵扯到越多的人,而人终究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又有谁会知道中间能够产生多少变数呢?
    杜英本身,可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变数。
    他下定决心:
    “不管是不是陷阱,又或者他们有什么其余的打算,先按照既定的路子去走。
    其从百路来,余往一处去。千方万法,终归还是要以拳头说话,把北方打下来再说,届时便是三家联手对付关中,又何惧之有?
    更不要说就目前看来,三家离心离德,便是联手也不可能完全相互信任、放手施为,此脆弱之联盟,轻易可破。
    当然,现在则是尽可能的稳住大司马,避免和大司马兵戎相见,且和建康府那边保持联络,配合朝堂挤压大司马,逼迫其逐步退出朝堂,双管齐下,稳住各方,避免其形成合力,且我们的人不用着急挤到朝堂上去,免得让会稽王和谢尚书又对关中升起太多敌意。
    关中的一切,不是从朝堂的争执中得到的,而是从战争中得到的,是从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奋斗中得到的,他们想要的,不去和他们争,而最终我们要走的比他们更快,更远!”
    虽然杜英好似是把方才就已经制定的策略完完整整重复了一遍,但是他坚定地语气,无疑在告诉权翼和袁宏,这一次,不会改变了。
    袁宏收起来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和权翼一样,肃然起身,拱手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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