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蓬莱万灵阵,被沈秋以偷天换日之法执掌于手中,蓬莱已无力摄取在天地各处逸散出的灵气。
    虽然绝大部分,都还被仙山那个大的出奇的灵阵收纳。
    但剩下的那些,已经足够推动变化到来。
    不过这些变化,最开始时,也注定只有感知敏锐的高手们才能觉察到。
    对于东海之滨的普通人而言,或许一夜灾祸之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黎明的天空中,除了太阳之外,又多出了一物。
    一座悬于天际的山,方圆数百里,比一座城市大得多,它就那么孤独的,悬在东海海面的云层之下,约莫数百丈高。
    这么明显的东西,不只是沿海边的人看得到。
    就算是在苏州,临安城中,也能看的清楚。
    江湖客和蓬莱人在白露时节的约定,早已穿的沸沸扬扬,整个天下差不多都知道了这等事,所以待天一亮,那浮岛现于众生眼前时,不用太多提醒,大家便知道,那应该就是仙山蓬莱了。
    还真是一座岛啊。
    而与此同时,在黎明时分,阳光驱散黑夜的时刻,蓬莱岛上,疲惫的武者们,也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伤者们被固定在蓬莱宝船的船舱中,死者们的尸体,也被尽数从已有妖兽作乱的山中带出,还有人趁着有阴兵开道的最后时间,重入山中,寻了些好东西带回。
    就如花青在洗心池边看到的紫莲花和各种仙草仙植,这座仙山藏于海底一千年,一直有微薄灵气残存,让山中生出世外无有的各种奇珍异宝。
    仙草带回凡尘,可以开炉炼丹,挖些奇异矿石带回,也能锻造好兵器,而一众天榜武者和老祖交战,搅得蓬莱地脉暴动,将藏于地下的各种好东西都翻倒地表。
    好运气的李义坚和张屠狗,寻到了好些未经雕琢的灵玉,装了满满几袋子,打算拿回去之后,请人做成各种好东西。
    总之,惨烈的战斗阶段已过,五九钜子也在微调这座宝船的各种机关阵法,准备返航,剩下的时间,就交给武者们去“探险”了。
    对于这种行为,山中老祖并不阻拦,甚至胆大的武者,都摸到了两座偏峰上的蓬莱废墟里,从其中寻得一些刀剑灵物,也算是额外收获。
    “轰”
    黑色宝船下方,随着灵气引入悬空阵法,周遭百处符记如灯光点燃,阵法激活,庞大沉重的黑船便晃晃悠悠的从山门下的平台处浮升起来。
    “阵法修改后,还有些不太稳当,但各处机关算是已经激活,可以离开了。”
    黑船甲板之下,用作动力提供的舱室中,只剩下一颗脑袋的钜子,对旁边看着眼前各类杠杆和锁链扣子的沈秋说:
    “一会,你听我指挥,让你扳哪个,你就扳。
    别乱动,这艘船乃是上古墨门机关精华所在,有些细节处,我也尚未吃透。”
    “嗯。”
    沈秋点了点头,眼前这琳琅满目的“操作台”上,更是控制方向用的万象轴,就有七八个,其他大小杠杆,多达三十多个。
    这操作台和他老家那边全自动的玩意,完全是两个画风,不是专业人士,连看懂都难,更别说操纵了。
    “那个最大的红色杆,向前推到底。”
    钜子的脑袋,放在操纵台前的一处桌上,从脖颈参差不齐的撕裂处,还能看到几根软管和类似于脊椎般的断茬。
    以天机墨术的手法,此时该给钜子赶紧换一副躯体,免得大脑得不到足够的真气温养。
    不过此处灵气甚多,钜子头颅处的几处墨家符记,也是散发着微光,代表着这颗脑袋,也开始换灵气代替真气温养脑髓。
    看钜子脸上的表情变化,他似乎已经适应,而且精力充沛。
    “咔”
    沈秋将红色杠杆推到底,在脚下的阵法核心处,便有如巨兽吞水的声音响动,四周的灵气,都被吞入阵法之中,更庞大的能量从悬空阵四周放出,推着宝船往更高处悬浮。
    船上的所有人,都抓紧了附近的固定物,这一次宝船启动,并无蓬莱蛟蛇牵引,所以就显得有些晃晃悠悠,震动颇大。
    “黑色第三根锁链,拉下来,估计有点吃力。”
    钜子又发出指令。
    沈秋抓住头顶的黑色锁链,向下拉动,有些沉重,似乎连着铰轮,随着沈秋拉扯的动作,头顶上方便传来剧烈的齿轮碰撞声。
    在宝船两侧,黑色的铁制船身四周,有机关开合,在甲板上一众武者的惊呼中,两大两小,如翅膀一样,覆盖着黑色甲叶,充满了机械感的飞翼,也被展开来。
    像是这艘船凭空长出了两对翅膀。
    大的双翼可以迎着风调整角度,让船悬空上下改变高度,小的尾翼,则是借风力,若船舵一样,微调航行方向。
    随着双翼展开,操纵台上的两处万向轴上,也点亮符记,代表着一套控制系统正式“上线”。
    但让沈秋束手无策的是,眼前这操纵台上,根本看不到四周光景,他这位临时二把刀船长,又该怎么调整航向,才能把这一船人,带回中土去?
    似乎是看到了沈秋脸上的迟疑,钜子解释说:
    “看到四方的镜子没?
    那是我墨家秘术的‘影镜’之法,本是要搭配船上各处的慎子秘术使用,来倒映出四周的景象,给掌舵者做辅助用。
    不过它似乎出了问题,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修,你不是有只凤头鹰,也从艾大差那里学了慎子秘法吗?
    就以它的双眼,为导向吧。”
    “怪不得钜子点名要我来帮忙打下手,我还以为,钜子是看到我在墨家机关术上的天赋,原来只是个工具人。”
    沈秋撇了撇嘴。
    “能者多劳嘛,忘川宗主。”
    钜子得了这艘宝船,此时心情非常不错,墨城被毁弃的阴影也散去一些,有此宝船在,墨门在千年前,也能重建传承。
    或许,他能仿照这艘船,再建一艘更大的机关宝船作为新宗门来用。
    “这艘船暂归我们墨门。”
    钜子借着这个机会,对沈秋说:
    “待我们建出自己的宝船后,这艘船就再转交回忘川宗,用于接送武者出入蓬莱。”
    “这么大方?”
    沈秋诧异的说:
    “这艘乃是上古墨门所有,由你们继承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可没想着,再从钜子手里,把它拿回来的。”
    “墨家人普遍不喜争斗。”
    钜子眨了眨眼睛,代替摇头的动作,他解释说:
    “以后武者防守蓬莱山中妖兽作乱,我墨家也只能为你们打打下手,做做后勤之事,这是事关天下安危的大事,我们便要以这种方式参与其中的。
    再说了,你这次为天下,失了剑玉,乃是憾事。
    这艘船,就算是我本人,给你的补偿。”
    “那沈某就却之不恭了。”
    沈秋回了句,一息之后,他又说:
    “但钜子对我和剑玉之间的联系的理解,似乎有点问题,在引灵气入体后,我已不需要再持有它,也能用它。
    天下之大,各处亦能联通,但也只能仅限于我本人,想要像临安武境那般,带多人入武境,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这样吗?”
    钜子说:
    “那还好一些。
    那老祖凶狠,一年之后,我辈前来应战,若不得武力突破,也逃不开败局,这剑玉必是接下来准备的重中之重。”
    “不。”
    沈秋闭上双眼,开始运作慎子秘术,他对身旁的钜子说:
    “我之前可并未说谎,眼下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战,已走到如今这一步,属于你们这些天下武者的仗已经打完了,一年之后,不需要你等随我一起再赴险境。
    那是我和老祖之间的事情。
    那一战,我独自前来即可。”
    钜子闻言惊讶,正欲劝说。
    但见沈秋面色执着,便知他已打定主意,这会已多说无用,便沉默下来。
    沈秋这方,则联通到此时正在仙山中与那些小妖“玩耍”的惊鸿,打算趁机换换口味的飞鹰感受到召唤,便飞身嘶鸣,展翅而起,一瞬便掠到宝船上方。
    以它鹰眼扫遍周遭,闭着眼睛的沈秋就像是有了副雷达一样,他左手扣动万向轴,宝船两侧的机械飞翼向下扭转,分开悬空阵散发的力道,将力道推向斜后方。
    这艘数吨重的宝船,便朝着下方数百丈高空一头栽下,闹得船上一众武者齐声大叫,直以为要坠下天际,砸入海中,船毁人亡。
    但没有的。
    就如滑翔一样,这艘船在空中带起一道抛物线,像是跳水一般,从数百丈高空一路向下,速度越来越快。
    两侧的飞翼也似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好像下一瞬就要断裂开。
    但那只是千年不用带来的磨合,这上古墨门的造物,要比沈秋想象的,坚固的多,距离海面越来越近。
    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在操纵台上,有个不断跳动的刻度尺子,待落入繁体字的“伍”时,沈秋迅速调整万象轮,将飞翼方向拉平。
    这一瞬,本该一头载入海里的宝船,飞快灵活的改变方向,像极了一条跃出海面的大鲸鱼。
    其下方的龙骨撞角,分开海水,带起巨大波涛,让船身震动两下,把个抓不住扶手的李大帮主,差一点甩飞到海里去。
    落地虽不太美妙,但之后却平稳下来。
    宝船分开海水,滑翔近百丈后,终于平稳的落在了距离海面两丈左右的空中,向前稳步航行。
    船身下的悬空阵喷出的力道,在海面上形成了白色的水花,甲板上的一众武者晕晕乎乎的,这场高空速降,让一些平衡性不太好的武者,已趴在船舷边呕吐起来。
    但更的多人,则抬起头,看着数百丈高的天际上,悬浮于云层之下的蓬莱仙山,回想起那昨夜一战,他们顿时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仙山上的仙家气象,老祖化身各种凶兽,以一己之力,打压众武者的惊魂狂战,还有仙山崩溃,大地撕裂,地龙翻身,天翻地覆的斗法。
    这些事,都会成为他们这一生也无法忘却的记忆,会成为以后的谈资,他们将带着骄傲,也有足够的理由骄傲。
    他们将以第一人称,向所有人诉说这场发生在人间之外的故事。
    他们也都听闻了江湖各大宗门,欲以联合守备蓬莱妖患,自然是积极参与,几乎不用高手号召,当即就有十多人表示,他们的宗门,也愿意加入其中。
    这是一份职责,但也是一份荣耀。
    “你家二哥呢?”
    沈秋扶着林慧音,在舱室高处,眺望眼前越来越近的海岸,他问了一句,身后的陆玉娘则看了看身后天际,那越发远去的蓬莱仙山。
    她带着一抹忧伤,说:
    “二哥留在那里了,他说要和父亲一起守备妖患,顺便磨砺武艺。他是这么说的,但我知道,二哥留在那里,怕是已不想再回红尘了。”
    “这可不行。”
    沈秋摇头说到:
    “归藏山庄的传承得有人来做,你得像个办法,把他重新拉回人间来。”
    “徒儿我又有什么办法?”
    陆玉娘叹了口气,说:
    “二哥从小就是那性子,我劝不住的。”
    “对犟驴,就得下狠招,劝不住,那就逼他回来。”
    沈秋扭头来,对陆玉娘轻声说了几句,陆玉娘的表情怪怪的,但几息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辞别师父,往下舱去。
    待她走后,慧音女侠摇了摇头,对沈秋说:
    “你这方法太过了,万一弄巧成拙...”
    “不会的。”
    沈秋打断了妻子的话,他认真的说:
    “你信我,以陆归藏对那人的上心程度,一旦消息传开,他不会坐视不理的。而且比起陆归藏的个人归属,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张楚提前走了,避开了和张莫邪的见面。
    那人已打定主意,要行险招,燕京之事,怕要生变。此番回去,便要第一时间赶往那里,协助青青夺城。”
    如此说着,沈秋将一缕温顺的灵气,送入林慧音体内,又以双手握住女侠打着绷带的手指,忘川经转入温和愈伤的涅槃功法,助慧音恢复伤势。
    他对林慧音说:
    “我先送你去苏州,在烟雨楼暂且修养,让瑶琴照顾你,我也放心些。”
    “你就不怕瑶琴那大妇,欺负我这小妾?”
    林慧音眨了眨眼睛,说了句,沈秋则耸了耸肩,没有回答这调侃。
    显然,家宅和谐,他并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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