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抛开他们人和魔的身份不提,若是教苏慕歌再次同他结成眷侣,携手一生,她想,她会有一些不甘。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或者说她对他,终究是少了些什么。
    苏慕歌也不会去深究这些,因为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宛若一个报国无门的垂垂老者,一腔热血被浇熄之后,真的很难再热乎起来。
    很多事情的原因和理由,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对了,你还不曾告诉我,究竟谁有这个本事,重创你的金丹?”这事儿一直浮在他心头上,不问不行,“你之前又为何一直瞒着我?”
    “既然已经好了,不提也罢。”苏慕歌原本打算私下里狠狠教训药魔一顿,不过如今他既医好了她,又是出自于爱护裴翊的缘故,看在裴翊几次三番为她出生入死的面子上,她准备咬牙吞下去,暗戳戳地道,“多说无益。”
    “说到底,你还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听见苏慕歌的说辞,裴翊的态度转化的比翻书还快,煞气沉沉地道,“最后再说一次,我不喜欢这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也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考验我的耐性。”
    “哦。”
    苏慕歌简单一个字,点点头,错过他准备继续向前走。
    却又被他捉住手:“要不然你来告诉我,究竟让我怎么做,才愿意重新回到我身边?慕歌,我现在完全摸不透你的心思,这真的让我很不安。”
    “我们现在不是挺好么,你什么都不必做。”听他语气由硬转软,苏慕歌的心思也跟着软了几分,“你继续做你该做的,我则做我该做的,像从前一样,就行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裴翊骤然拔高几度声音,神情中却夹了一丝惶惑,“但我再也做不到像从前一样,我努力过了,尝试过了,然后一败涂地。”
    苏慕歌越看裴翊越觉得不对,审视道:“裴翊,这不像你。”
    从前那个裴翊,就像药魔说的那样,性子寡淡的根本不谙风情,就算如今动了点凡心,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莫说她不懂,裴翊自己都不懂。
    他上一世活了一千多岁,心中除却仇恨,其他全无。然而这一遭重生之后,不曾想非但没有愈发看破红尘,心思反而日渐活跃起来。
    从起初在融天洞答应苏慕歌放过秦铮开始,再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日渐觉着自己这位前妻的分量,似乎在心头越压越重,不只是责任那么简单。
    直到窥探过她的梦境深处,再到火罗刹点醒他。
    他识海内像是豁然被打开一道口子,某些东西以倾泻的姿态涌出,以燎原的形势放肆燃烧起来,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恐怖。
    他动了动嘴唇,正想告诉苏慕歌他这种情绪,眼眸倏然一暗。
    “慕歌,桑行之来了。”
    “师父来了?”
    苏慕歌惊喜过望,丹田内的五诛剑出现损伤,她还在担心师父,如今师父竟然寻来了,可见伤势并不严重。
    她急匆匆的便向熔炉上方飞去。
    裴翊稍一思量,也跟了上去。
    一落在火山口,果然瞧见桑行之御风远远而来。苏慕歌见他依旧仙姿卓绝,神采飞扬,大松一口气,连忙招手:“师父,徒儿在这里!”
    桑行之自然一早就锁定了她的位置,微微一笑:“看来你的机缘以到,伤势已无大碍,亏我们还担心数月。”
    他翩跹落下,裴翊也拱了拱手:“前辈。”
    “浮风你可真是令我惊讶。”桑行之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单枪匹马杀出幽都,就只是为了救我徒儿?看来之前我们的交易,我倒是输了一筹。”
    裴翊稳稳站着,并未接他的话。
    “师父,您的伤势如何?”离近了之后,苏慕歌才能感觉到桑行之同以前还是有些不同的,气息略有不稳,便再次担心起来,“识海被幽都大长老重创了?”
    “焰魃不是一个简单人物,我在他手中讨不得什么便宜,但想要重创我,他也没那个能耐。”桑行之扶了扶发髻上的玉簪,“我只是因为在同他斗法时,一不小心进阶后期,被天雷劈了一道。”
    “师父,您进阶元婴后期了?!”苏慕歌震惊不已,“什么叫做一不小心,分明就是打不过人家,所以学秦铮强行进阶吧?”
    “你这徒弟,为何在外人面前驳你师父面子?”桑行之端着脸,似乎动了气,“什么叫做我学秦铮,我强行结丹的时候,恐怕他曾曾曾祖父还未出世。”
    “亏您还有脸数落秦铮。”苏慕歌摇摇头。
    桑行之一副泰然,瞥了裴翊一眼:“你救我徒儿这个恩情,我记住了,以后我会还你一个恩情,无偿的。”
    “不必,有些恩情并不能拿来交易。”裴翊转了身,跃回熔炉之内。
    “我没看错他,是个有能耐有个性的人。”桑行之赞许着颔首,继而转望向苏慕歌,颇为惋惜,“只可惜是个天魔人。”
    苏慕歌心中一讷,莫非连师父都有人和魔之间的芥蒂?
    “走了。”桑行之没再多说,展袖飞向半空,“青木和秦铮还在天机城,咱们过去吧。”
    苏慕歌也展袖随了上去,问道:“天机城不是幽都大长老焰魃的封地么,他们怎么在那里?”
    “我和秦铮都是五劳七伤,本打算返回蓬莱闭关,他非要留我下来参加他的寿宴。”桑行之抄着手,御风而行,有些无奈,“念在他替我挡了两道天劫,我便应下了,反正也不在乎这么几日。”
    “是否有些其他企图?”因为裴翊的缘故,苏慕歌对此魔人极为厌恶。
    “焰魃这个天魔人吧,从前是挺阴损,不过近年来我瞧着,许是年岁大了,修为拔尖了,戾气减了不少,瞧着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桑行之沉吟道,“我琢磨着,应是无碍的。”
    既然师父都说无碍,苏慕歌自然相信他的判断。
    桑行之似乎想到什么,问:“慕歌,你同焰魃何时有过交情?”
    这话问的苏慕歌一怔:“我从未见过他。”
    苏慕歌对这位天机侯爷的了解,也仅限于他是裴翊的亲叔叔,是裴翊一生最憎恨之人。
    “怪了。”桑行之凝了凝眉,一摊手,手心现出两张帖子,并指着其中一张道,“那他为何亲自下了一张帖子给你,还叮嘱我一定要交至你手中。须知道,这场寿宴因为另有其他目的,参与的人数极多,但教他亲自下帖子的,各界之内,绝不超过十人。除你之外,皆为元婴修士。”
    “亲自下给我的帖子?”
    苏慕歌既惊且诧,自桑行之手中接过帖子来。
    翻开一看,只有寥寥几个字:“洞天一别,小友安好?”
    ☆、第116章 大小自在
    洞天一别,小友安好?
    这八个字不啻于晴天霹雳,轰的苏慕歌良久回不过神。
    灵识洞天内出尘脱俗,令她仰慕万分、又暗自引为知音的大能,竟然就是裴翊口中阴险恶毒的幽都大长老焰魃?
    那个弑杀亲兄、逼死王嫂,又将亲侄儿丢进焚魔窟的恶魔?
    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一起去啊。
    见她突然如遭雷劈似的停在半空,桑行之也不由止步,思虑片刻,折返回来,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眼:“怎么,你果然是认识他的?”
    “确有一面之缘,但却是在梦中。”
    “梦中?”
    苏慕歌便将原委一一讲给桑行之听。
    桑行之听罢也是大感疑惑,沉吟道:“灵识洞天乃是化神大神通所创设出的虚无天地,若非主人相邀,哪怕诸天神佛、至亲夫妻也无法擅入。你与焰魃素未谋面,相隔数万里,为何与他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四个字,又是一道天雷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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