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神光本就有些失神,更加力竭,竟无法防备也不能防备,被一剑刺中后心,他脸色微变,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陈兰桡睁大双眼,闪身欲扑上去,却被燕归死死搂着,陈兰桡挣扎叫道:“神光哥哥!”却见月光之下,原本俊美无俦的脸上悲愤交加,隐隐地透出几分极至的狰狞,师神光瞪着陈兰桡,一张口,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本是胜券在握,却没想到陈兰桡从中作梗,将整个结局改写,他更加伤心的是,陈兰桡此举,显然是因为她一心维护着燕归。
    师神光又伤又怒,整个人几乎撑不住,周围的侍卫跃跃欲试想要将人拿下,若不是燕归不许上前,早就动手了。
    燕归拦着陈兰桡不许她靠前,凝视着师神光道:“师公子,如今如何。”
    师神光闻言,更是心如死灰,吸一口气猛地站直了身子,仰头长笑数声:“我本有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陈兰桡浑身抖个不停:“神光哥哥……”
    师神光看也不看她一眼,望着燕归道:“恭喜你,你赢了,要杀要剐,随便你。我愿赌服输。”
    燕归看着他面白如纸,嘴角那抹血迹更加触目惊心,他心中一动,道:“好……”
    正欲开口,却听陈兰桡道:“不许你伤我神光哥哥!”
    燕归默然,师神光却冷笑道:“不敢,你是大魏的太子良娣,跟师某又有何干系。”
    陈兰桡痛不欲生,师神光几曾这样对她,此刻她恨不得自己死了便是,事实上方才她选择挡在燕归跟前,也未尝不是因为怀着舍命之意,她谁也不想伤害,却仍是不免要伤害。
    燕归看看陈兰桡,又看看师神光,终于道:“众人听令,尽数退下,让他离开。”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为之惊疑,包括陈兰桡在内,她愣愣看着燕归,心中升起一丝希冀。
    “但是殿下,此人正是皇上欲得之人,这样轻易放他离开的话,皇上若是知道,恐怕会不悦……”一名侍卫忍不住进言。
    燕归面无表情,道:“圣上那里自有我担着。”众人不敢再言。
    师神光先是一怔,继而复又大笑,不料他方才已经伤及内息,才笑两声,一口血便又涌上,急忙伸手捂住嘴。
    陈兰桡顾不得,奋力挣脱燕归的手,冲到他跟前将他扶住,含泪道:“神光哥哥,你别生气……”
    师神光浑身微抖,抬头看向陈兰桡,道:“兰桡,今日是你自己选的,是你……”
    陈兰桡忍着大哭之意:“神光哥哥,我没想你会受伤,我只是不想你们任何一人伤着,我宁肯自己去死!”
    师神光摇了摇头:“你该知道,我跟他,只能选择一个!而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兰桡明白,但她做不到这样痛快决断地选择其一,尤其是,两个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会死。
    她不想选择,却终于被逼着选择,对师神光而言,她在关键时刻挡在燕归跟前,就是选择了燕归,虽然师神光也明知,如果遇险的那个是他,那么陈兰桡同样会义无反顾地为他舍身。
    但是他不能容忍,无法容忍陈兰桡会为了燕归这样做,当初她自云郡弃他而去,他可以容忍,因为她必须照顾陈源跟思奴,但是今日……
    陈兰桡心中大震,燕归趁机上前,将她重拉到自己身边,才对师神光道:“你放心,我说放你离开,便不会为难,请吧。”
    师神光冷笑着看他一眼,目光滑向他身旁的陈兰桡,双眼中波光涌动,最后却一闭眼睛,幽幽叹息了一句,道:“从此之后……善自珍重。”拂袖迈步,往外而去。
    陈兰桡看着他身影,大叫:“神光哥哥!”便想随他而去,但燕归怎能放手,那边师神光身形一晃,却到底没有停下。
    刚出院落,就有人跃出来,将师神光扶住,几道人影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师神光去后,有侍卫问道:“殿下受伤了,属下去命人传太医吧。”
    燕归道:“夜深,不用惊动了。”府内并无大夫,因他搬迁了,这府内并无太医在,此刻去请的话,势必要去往太子府。
    燕归叫众人退下,拉着陈兰桡回到屋内,青牛捧了药箱子来,燕归把袍子脱了,胸口一道血痕颇深,血把半边衣裳浸透,因他身着黑衣,所以竟看不出来,脱下外袍后,雪白的中衣上一大片血渍,看得青牛惊叫一声。
    陈兰桡正心神不属,被他一声唤醒神智,回头看时,心也不由地一紧,她知道燕归伤着,却不知伤的竟如此,而因为师神光之事,她更差点忘了他也受伤。
    燕归的脸色却始终淡淡,扫了一眼伤处,又看陈兰桡,道:“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他?”
    陈兰桡心里难过之极,见青牛给他上药,便转开头去,不发一言。燕归却道:“你只需要想想看,你之前没有挺身而出,此刻生死未卜的就是我,而他已经带你离开了……如果是那样,你会不会比现在更开心些?”
    陈兰桡一听,更是难过,不由掩面,颤声叫道:“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燕归道:“世间并无双全法。但是兰桡……你这样做我很高兴,当看到他对你笑的那一刻,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是想着宁肯去死。我宁肯去死,也不愿意他得到你。”
    陈兰桡泪如雨下:“都怪你,都怪你。”从此之后,师神光怕是恨死她了,而她跟师神光之间,恐怕连最起码的温情都消失殆尽。但是她说“都怪你”,却并不是真的怪责燕归,而她心底对自己的痛恨,却多过一切。
    燕归看着她痛楚之色,却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便轻声道:“兰桡……你还有我。”
    此刻青牛把药粉撒到伤处,燕归疼得一抖,不由握紧陈兰桡的手,喃喃又道:“你还有我。”似乎这四个字,能够止血去痛。
    天色未明,就有隐隐地声响传来,燕归睁开眼睛,看着怀中的陈兰桡,她的脸色雪白,长睫毛垂着,几分可怜。
    燕归稍微一动,扯到肩头的伤,不由低低地冷嘶了声。却听此刻外头有人道:“殿下可是在此么?”
    燕归听清这个声音,便皱起眉来,又看陈兰桡,幸好她仍是未醒。
    “是……但是殿下还没有醒……”是青牛的声音。
    燕归便小心地把手臂自她身上移开,悄无声息起身,下地着靴,正欲出外,就听外面道:“我听闻昨晚上出事了?殿下无碍吗?”
    青牛不知如何回答,那人道:“去通报殿下,说我来了。”燕归已经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不必通报了。”
    燕归出了门来,微蓝的晨曦中,对面站着的,赫然正是衣冠楚楚的太子妃朱丹梓,两人目光相对,朱丹梓端庄行礼,口称:“太子殿下。”
    燕归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朱丹梓道:“我听说昨晚上又有刺客意图不轨,加上殿下一夜未归,我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来看看,殿下可无恙吗?”
    朱丹梓仔细打量燕归的脸色,燕归道:“没什么。”他起来的匆忙,只在中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袍,正好把肩头的伤处遮住了,但脸色仍是看出不好来。
    朱丹梓微微一笑,柔声道:“殿下没事我就安心了,您可要小心些,身为大魏将来的主人,可不容有一点闪失。”朱丹梓说着,便伸出手来,把燕归的外袍扯了扯,动作亲昵,似想要替他穿好。
    燕归一怔,微微闪开:“这些杂事青牛来做就好了。”
    朱丹梓的手势一僵,继而柔声笑道:“既然殿下体恤臣妾,那也罢了。只不过夫妻两个,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呢。都是臣妾的分内之事。”
    燕归的脸色颇不好看,不知是因为伤,还是因为朱丹梓所说,朱丹梓又道:“既然殿下无碍,又已天明,就由臣妾陪殿下回府去吧?”
    燕 归道:“不必,我还有事。”朱丹梓道:“那我就在此陪着殿下也好。”燕归皱眉:“不必了。”朱丹梓听他声音冷淡,却丝毫不恼,微笑道:”好吧,既然这样, 臣妾就回府等候殿下就是了。“她终于行了个礼,微微躬身之时,目光却扫向那微微掩着的房门,却又不露声色地转身率人离去。
    目送朱丹梓离开后,燕归才叹了口气,他返身回到屋中,慢慢走到床边,撩起帐子,忽然一惊,只见帐内空空如也,陈兰桡竟已不见。
    就在燕归派人找寻陈兰桡之时,在北都的春江街上,陈兰桡垂手漫无目的而行。
    清晨的街头,人却已经不少,许多赶早市的生意人,跟许多昨夜熬玩通宵清晨返家的百姓来来往往,陈兰桡走在这异国陌生而热闹的街头,看着周围众人或颓废或兴高采烈的脸容,她抬头看看天空,天高云阔,却不知该往哪一个方向飞去。
    她信步而行,逐渐有些累了,看前方好些人聚在一起,她便也走过去,捡了一个空座坐了,那开铺子的老板见她呆坐不语,便送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过来。陈兰桡并不想吃,那老板道:“姑娘吃吧,不要钱的。”
    陈兰桡楞道:“不要钱?”老板道:“是啊,咱们虽然是小本生意,但托圣上洪福,大魏一直太平无事,也攒了些小钱,这两日是小人老父亲的寿诞之日,我跟拙荆两个便想摆个免费施面的摊子,专门招待来往无钱的流民……算是给老父亲积福罢了。”
    陈兰桡看着他笑呵呵的脸,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热,仍是怔怔问:“流民?”
    老板道:“是啊……就是其他几国来到北都的流民……有些的确是可怜的,我也没什么本事,管一碗面足他们一餐饥饱就好……听姑娘你的口音也不像是咱们大魏人?”
    陈兰桡道:“我是陈国的。”旁边一个正吃面的客人听了,便道:“我也是陈国的!”十分喜悦地凑了过来。
    陈兰桡呆道:“你也是?”那人道:“可不是么!我是来投亲的。姑娘你呢?”陈兰桡语塞,那人他乡遇相亲,十分欣喜,道:“姑娘你不知道吧,我们陈国也有人在大魏当官儿呢,是我的亲戚……反正现在陈国也归大魏了,我就来投奔他了……姑娘你也是投亲的?”
    陈兰桡无言以对,心中忽然萌生一股极端的愤怒之意,促使她捧起桌子上的面碗,发泄似的开始吃面,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碗里,又被她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对面那陈国人吓了一跳,不知她是怎么了,正在此刻,却有人坐在陈兰桡的对面,抬手按住她的手,把碗轻轻地压在桌上,轻声说道:“别这么吃,会伤身的。”
    陈兰桡一愣,这人明明是对自己说话,但她却并不认得此人。那人却嫣然一笑,又道:“我找了你很久,却原来你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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