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三,雨雪霏霏。
    突如其来消失大半年的小师姐回了一脉山,令狐羽那逼仄阴暗的洞府头一回聚齐了一脉修士,相比较她刚来时的冷清,这次简直太热闹,热闹得快炸开了。
    端木延像根尾巴似的一直粘在后面,连声道:“小师姐,师弟天天都想你!你不知道,老九把你忘了个彻底,师尊都不许我们提你!那段日子真是地狱一般!我只能每天对着小师姐的画像流泪思念……”
    秦晞瞥了他一眼:“你早些与我提,或许我还能早些把你的小师姐抱回来。”
    这什么笃定的语气?老九不正常,他俩多半真在一处了。
    端木延扒住季远:“你在大荒天天看他俩手牵手,难熬得很吧?”
    季远怒道:“他早就把小师姐拐跑了!撇下我和沈不平人生地不熟,在无风城吹了半个月冷风!”
    他俩吵得洞窟里嗡嗡乱响,俞白实在忍不下去,上来一人踹一脚:“声音小点!”
    见令狐蓁蓁看着自己,她便笑着迎上:“对我来说好像只有几天没见着令狐,你倒是瘦了些。”
    有关元曦和令狐的事,她是醒来后听楼浩他们说了个大概,总之似乎波折重重,元曦还失忆了一阵子,现在看来倒是和往常一样,不晓得他俩怎么个情况。
    “鱼白,给你。”令狐蓁蓁突然塞过来两张血红符纸,“这是引香符。”
    她一惊:“这个很贵,我不能要。”
    令狐蓁蓁盯着她:“你醒了,我高兴。”
    俞白“噗”地一笑,利索地将符纸收入袖中:“你回来我也高兴,腾风学得如何了?我怎么觉着你修为升了不少,应当都学会了吧?”
    “父亲会的我都会了。”令狐蓁蓁毫不避讳,“就看有没有机会学他不会的。”
    她竟然管令狐羽叫父亲?
    俞白心中惊诧,正不知该不该问,楼浩已开口道:“人刚回来就听你们絮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既然回来了,相聚的日子不差这一刻,别说个没完,让回来的人早些休息。”
    自霜月君出事,这位二师兄渐渐有了长兄如父般的气势,众修士立即听话地纷纷告辞,秦晞见周璟不在,不由奇道:“丛华又离脉了?”
    楼浩道:“他前两日刚走,倒不知为了什么事,只说试炼前一定回。”
    那多半为了叶小宛。
    客人们离开,阴暗逼仄的洞府又重新归于死寂,令狐蓁蓁站在最高的石柱上,仰头望着顶上的一线天,雪片正从狭窄的缝隙往洞府里钻,奇异的是,没有一片能落下,仿佛被无形的手挡在外面。
    秦晞刚腾风上去,便听她说道:“我知道父亲为什么选这地方当洞府了。”
    她收回念头,被挡在缝隙外的雪片又毫无阻碍地飘落,掉在肩头。
    “他是用这里练自己的念头。”令狐蓁蓁揉了揉眉心,“下雪挡雪,下雨挡雨,所以才能用念头凝聚龙群飞刃。”
    思士谷那道漫长的山谷狭道也有同样的效果,多半正是思士们用来修炼念头的地方。
    秦晞四顾一圈:“你父亲当年事发,这里应当被彻底搜过,以前用物尽数封禁在千重宫库内,找个机会去看看,要回两件遗物也好。”
    话音刚落,但闻悦耳的铜铃声当当响起,两枚小铜铃悬在身周轻快打转——大脉主的召唤令来了。
    秦晞一把环住令狐蓁蓁,另一手将铜铃一抓,眼前光影倏忽变幻,双脚落地时,已在千重宫大脉主常用的雅室内。
    四周轻纱环坠,薄烟袅袅,须发银白的大脉主背着手站在书案前,见秦晞把令狐蓁蓁往身后藏,不由微微一叹。
    “看来这一趟去大荒,该带的都带回了。”大脉主说话声若嗡鸣的铜钟,仿佛带着一种能令人安心的力量,“紫极君数日前又找来,却是赔罪,更与为师提及‘仙圣’。令狐蓁蓁,仙圣是你大伯?你抢夺盘神丝,是听从他的命令?”
    他竟半句废话没有,上来直切正题。
    令狐蓁蓁紧紧盯着他灼灼双眼,淡道:“我的真大伯叫徐睿,受我父母之托将我抱走抚养。假大伯在我七岁时杀了真大伯,一直用操控法控制尸身继续抚养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也确实叫我抢盘神丝,但我抢的缘故却不是因为听从他。”
    大脉主似乎并不意外,只问:“你是为了什么缘故?”
    “为了自己,我想不愉快的事都没发生过。”
    大脉主微微一笑:“盘神丝是件狡猾的神物,越是脆弱,它越要给予重击。仙圣既然曾抚养你十来年,你对他有怀念,也是人之常情,倘若下次他再让你做恶事,你怎么办?”
    令狐蓁蓁正色道:“我不是木偶,也不觉得我做过恶事。”
    大脉主呵呵笑起来:“你很直率。看你二人神情,在大荒应当另有奇遇,说来听听,为何会进鞠陵于天?”
    是要将令狐羽和寄梦的事和盘托出?那就等于告诉他,他们怀疑仙圣就是他和二脉主其中一人。
    令狐蓁蓁抬眼望向秦晞,他悄咪咪眨了眨眼,她立即会意,当即一丝不漏把陈年过往说出,越说大脉主面色越慎重,直至听完,他一言不发却是走向书柜,从里面抽出一本书。
    书中夹了一封信,虽有仙术清气环绕护养,却仍泛出陈旧淡黄。
    “这是当年令狐羽寄给为师的信,从大荒送来。”他叹息着招手,“都过来看看。”
    令狐蓁蓁小心拆开信封,但见满纸墨迹淋漓,令狐羽的字若刀剑般锐利,一撇一竖皆有森森寒意。
    信中并未提及被操控的事,只说在大荒遇到了心爱女子,但她身份奇特,二人一直遭遇追杀,恐不能长久,然而女子已怀有身孕,胎儿即将呱呱坠地,因此请求大脉主出面前往大荒,至少护住无辜的孩子。
    大脉主声音很淡:“他在中土做过无数恶事,比这个更恶劣千倍的也是屡见不鲜,却头一回给为师写信求助,其中必定有异。为师当即放下一切赶往大荒,其时谣言纷纷,都说令狐羽拐跑了南荒帝宠妃。为师一路循着南荒帝的痕迹追到定云城,只见到他被天雷劈成青灰,那孩子也没找到,为师去得太迟了。”
    “原来其中纠葛因缘是如此,五十多年,为师才终于明白。”
    大脉主点了点泛黄的信,苍老的目中掠过一丝浅淡泪光,过了许久,他方抬眼望向对面两个年轻人,缓缓开口:“仙圣的真身,你二人想必已有揣度,怪不得小九一直把你小师姐往身后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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