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薇丢下他们不管,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像张老爷子说的那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几年明知道孙太医的身份,他们一直留着他在这里,不仅是他,新居安顿好之后,邢薇还建议孙太医把家人接过来免得他孤独一人,孙太医想了想,只把长子接来,说是妻子和其余的子女要留在家里孝敬老人等等。
    邢薇也只是尽心而已,才不管他如何安排自己的家人,反正有他在,上面想必放心,也可以帮她挡一些牛鬼蛇神,至少,江南甄家就不敢轻举妄动。
    甄家曾经有过外甥三皇子和邢薇打了个照面,不管是不是邢薇多心,总之红楼里面他们也是防控对象,所以总是对他们避而远之,不去参加“官妇”们的活动,多半也是避着这些人。
    甄家盘踞江南多年,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又有着甄家老太太镇着,一般的官员还真是不敢轻言,幸亏,幸亏他们家出自荣国府,认真算来贾母的出身又比甄家老太太不知道高了几层,所以虽然侧面多有偏颇之词,却也不敢强求邢薇去拜见。
    即使是贾赦回金陵祭祖,也被邢薇警告过离甄家远几分,所以说,至今贾赦和邢薇都没有登过甄家的门,也正是因为此,除了溪县,淤县,茅县三县的百姓对贾赦感恩戴德,其他地方的官员却是对贾赦嫉妒羡慕恨。
    其中有多少甄家的影子邢薇不得而知,只知道即使高傲如贾敏也侧面“敲打”过过她,让她去给甄家老太太请安。
    贾敏上次说恨他们,大概是真的恨,不仅亲兄妹之间来往生疏,且还不放过每一次可以踩她的机会,当然,她的教育修养在,不可能做出当面被人诟病的事情来,当时在一些公开场合,沉默不语和顾左右而言他就代表着默认。
    邢薇和贾敏不和的传言早就喧嚣纸上,所以会从晋王妃口中听到她有孕的消息并不是很意外。况且,晋王妃会比他们先知道贾敏有孕的消息才更正常,这皇家人不会仅在他家放人,邢薇相信,孙太医也绝对不是唯一,也绝对不是初来乍到第一人,不说京城里他们带来的人里有没有,即使没有人家要求他们“入门”他们谁敢不从,就像孙太医会让她看出来端倪,大概也是他刚“入门”生疏而已。林如海和贾敏身边谁知道还会有几个身份特殊的人。
    牛不按头强喝水,这世界可没有人跟你讲公平!
    邢薇先亲自去厨房安排招待晋王妃母子的饭菜,然后才回来吩咐人预备给林家的礼物,不管贾敏对她如何,她首先是贾赦的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贾赦不说和她断来往,她邢薇就不能做出让人评断的事情。
    何况还有林如海和林老太君,这两个这些年对他们也算是关照客气,逢年过节都没有少他们家节礼,当然贾敏也不会做的太让她婆婆和丈夫笑话,比较贾赦是她的娘家人,可人若是真的忍起性来,做事难免会露出端倪,轻轻重重的自己也不那么在意。
    虽然只有四个人,可依旧开了两张桌子,晋王母子或许不会忌讳,可邢薇顾忌自己和贾琏还有世子同席怕人家忌讳。饭菜都是家常菜,邢薇陪着晋王妃,贾琏招待世子,同时开在饭厅里。
    晋王妃还算是涵养足,大概是从来没有吃过这般“不讲究”的饭菜,可她依旧细嚼慢咽举手投足的看不来嫌弃,倒是世子边吃边挑剔,“贾琏,你在家里就吃这个?”贾琏原来跟邢薇他们用饭渐渐的也摈弃了“食不言”,饭桌上偶尔的也会参与家庭讨论几句,可今天有外客,他拘谨的规规矩矩,世子问话,不好不答,待饭粒咽尽,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边晋王妃早就听到了动静,脸憋的通红,好悬没有当庭发威,吃饭也没有了心思,只见她儿子似乎还要张嘴,不由的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世子听闻,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用饭。虽然嘴上嫌弃,可他也没有少用,各种菜品一一品尝,即使每样只有一筷子,大概也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多的一次,要不然他也不会在饭后偷偷揉肚子。
    晋王妃大概已经在邢薇出来的功夫跟孙太医“达成了共识”,饭后不过略坐了坐消消食便提出了告辞,邢薇苦留一番,不得,只好和贾琏恭送她们母子远去。
    第二天她便带贾琏,小付氏一起,前往林家给贾敏道喜。
    人家通知不通知是一回事,自家知道了不来却是自家没理,邢薇又不差那些功夫,白落的让人说嘴是怎么必要。且这算是林家盼了多年的“嫡子金孙”,她怎么也不能让林如海和他母亲也跟着不高兴。
    自从邢薇点明了林如海为何会冷落贾敏,贾敏总算是开了窍,她收拾好心情先恭维婆婆,把林老太君吓的不轻,听说在那之后林如海第一次进她房门,夫妻两个抱头痛哭半宿,又把林老太君吓的不轻。可自那之后夫妻俩感情之深比之初婚还深,林如海不再去妾室屋里,贾敏心情渐好,调理起来也事半功倍,这不,终于有了身孕。
    林如海和贾赦一样忙着公务不在家,再者这本就是女人的事,男子在场反而尴尬。
    媳妇终于有了嫡孙,林老太太脸上也带着光辉,连那几乎长在眼前的庶孙也不见了踪影,一行人相互道了契阔,其他人都不是初见好随意,贾琏却是重头戏。贾琏头一次来林家,给老太太磕头行了礼,老太太也给了见面礼,又夸了一通邢薇会调教人,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讨人喜,邢薇跟老太太谦虚半天又寒暄了几句告辞去看贾敏,当初太幼稚借着她气贾敏,过后人家还不是一家人?
    贾敏有孕人也金贵不少,邢薇带着小付氏他们进屋她还倚躺着没有起身,小付氏上前来行礼,她也稳当的不肯挪地方。邢薇介绍到贾琏,“琏哥儿前几天来了,这刚好听到你有孕的消息,我便让他一起来了。”
    贾敏才微微动了容。这几个女叟子里,她跟张氏感情算是最深,张氏大家闺范曾是她行动的标准,可惜红颜命薄香逝早陨,只留下这个独苗苗还在外家不认亲祖母。
    “你走的时候,你祖母身体如何了?”贾敏轻启朱唇,问起贾母史老太君。
    “老太太身体跟往常一样康健,”或许是胡诌,或许临走时贾琏真的会去看过贾母,总之连贾赦和邢薇都忘记跟贾琏问起老太太的起居日常,荣国府的一干人在他们家里好像就是避讳,能不提起就不提起。不过想来贾琏都帮贾珍稍来了老付氏的信,想必也会绕道荣国府去看看贾母,毕竟往常通信中都知道,他们现在和贾敏来往“频繁”。
    “你祖母可有信捎给我?”贾敏听了稍好些,挪动挪动身子活动活动身体
    一趟躺到晚,不干活也骨头疼。
    “侄儿走的早,祖母并没有收到姑母有孕的消息,所以只是让侄儿帮着稍了些京城特长,其他的倒是没有说过什么,侄儿因为是搭乘晋王殿下的船,带着不方便,因此只让人放在咱们家的货船上,大概过了汛期才会送了来,还须要姑母在等一等。”贾琏在张家接受教育,这次远行怎么也不会因为点小事让他遭受诟病,临走时自然去看望过贾母,问过祖母可有东西捎带给父亲和姑母,史氏许久没有跟女儿见过面,自然是想的,便让贾琏捎带些京城特产给她,却决口不提给贾赦捎带什么东西。
    贾赦这几年宁愿拿钱贴补老百姓,都不愿意帮衬他亲兄弟,宁愿举荐不认识的人,都不给他亲兄弟找条门路,若不是行动不方便,老太太恨不能亲自打上门去。
    老太太嘴上说给贾敏带东西,却连银子也不提,这些所谓的京城特产,其实还是贾琏吩咐人置备的,这话贾赦和邢薇没有问题,他也没有说,不过是几两银子,何必又让他们生回气。
    贾敏听了失望不少,重又懒洋洋的半躺下。养儿方知父母恩,贾敏此时最思念的就是母亲,从小到大,也只有父母无条件的满足她任何无理取闹,撒娇卖痴,从不计较她的缺失,那十多年的日子才真的是人手中的宝,眼中的星。
    邢薇见她魂游天外,便带着几个人退了出来,又去老太太那里寒暄几句,便提出了告辞,邢薇只说家里事忙,几个小的还留在家里,怕下人哄不住,贾赦那里还需要照顾,还有晋王妃那里还需要还礼登门等等,老太太苦留不住,只好放他们去了。
    几个人在路上用了饭,又匆匆往家赶,贾琏陪在一路心里才对这个姑姑有了真切的认识,他听舅母说过这个姑姑,说他生母在世的时候两人关系也是一般,还说姑女叟不和跟婆媳不睦有很大关系,原来不管做的多好多不好,只要婆媳之间有问题,姑女叟之间都难于融洽维持平和的关系;还说会牵连到侄儿侄女,他开始不以为然,现在终是信了。
    贾琏跟着邢薇她们匆匆赶了回去,歇了一天,备好礼物,又重新启程跟随父母去拜访晋王。
    晋王如今住在金陵古皇城,即是旧都,也是他的出生地。贾赦按照规程递交了拜帖,带着邢薇和贾琏也回了金陵城自家的老宅子。
    老宅子久无主人居住,早就被下人们或赁或租挪作他用,就连正房也被几个下人占了做私居,贾赦来的又急,匆匆收拾起来就显得人仰马翻起来。
    据上次祭扫已经过去了三年整,那次贾赦虽然也是行色匆匆,可他事先通知了老宅子和宗族族人,因此并没有发现问题,这次“突然袭击”,发现自己住的不过是下人的宅子,把他气的差点恢复昔日的暴脾气又当场打死人。
    邢薇早听说过风声,只金陵老宅的人多是上一辈和上上一辈留下来的旧人,盘根错节,枝茂叶深,她和贾赦也忙,鞭长莫及也难以顾及,便一直放任自流容忍至今。
    贾琏也劝告贾赦先混几天,如今拜见晋王要紧,况且家仆如此作为,金陵城的族人都隐瞒不报,只能说明他们早肯坑涸一气,不能够单独处理家仆了事,贾赦还是听得进人言的,尤其是贾琏的意见。
    贾赦忍了脾气,不动声色的照旧忙着拜会晋王,忙着与金陵城旧世家周旋,一边通知贾珍带着足够的家人过来好帮手协理后续事宜,打杀简单,处理也容易,漏网几个只怕事难平。
    贾赦、邢薇和贾琏都不敢肯定这些老家人有没有借着荣国府的名头在外做事情,但他们竟然敢住了主子的屋子,穿戴吃用,摆放的家什并不比他们这些个主子差几分,只能说明他们的手上不干净。金陵旧世家盘根错节,且还多是当初的从龙旧人,根基比京城的官员还要深,老圣上当初建国不稳却一意迁都,何尝不是摆拖这些旧功臣。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chuang,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注1),贾赦小时候也当做歌谣来唱,那时候颇引以为傲,现在心境变了,又重归金陵城,在听这歌谣却是冷汗直淌到脖子里,浑身冷冰冰。他一直以为警报解除,却发现,原本以为拿掉了的头上悬着的刀竟然还悬在头上没有解下来。
    如果当初不是邢薇拿性命难保来吓唬贾赦“反抗”贾母,他或许也就跟原著一样,到老也一直窝在马厩旁边的院子里。但他总是有火性的人,知道在性命不保的时候跳起来反抗。这次却不干自家人的事,而是家仆和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族人串通一气欺瞒自己,想到亏他们还是享受自家的余荫才有的今日,让贾赦如何还能够容忍。
    贾珍火速带着家仆来到金陵,此乃家事,用不到衙役,即使用衙役,也没有用那三县衙役的道理,到底是隔着地界的,免得被人说“越界”“谋私”。
    在贾琏的“指挥”安排下,贾赦和贾珍报了官,请求衙门派人把老荣宁二府团团围住,租户或者赁屋的证实自己身份与荣宁二府无干的也可以迅速搬走,但若事关仆从的亲属或者有线分说不了来处的,一律扣押等候查明身份。
    晋王听说此事,终于召见贾赦,贾赦含羞先请罪,这事在京城都做过一次,不需要指点他就唱念做打的表演了一通,把个晋王看的一愣一愣的直言他真是“大义灭亲”的天下第一人。
    贾赦得了“嘉奖”,回去更是雷厉风行,抓的抓,打的打,关的关,抄的抄,先对库房的总账,多了少了总有人来交待个清楚,再查名下的田产地铺,隐瞒私报人来说个去处,最后在追究这些人家里的抄出来的东西,名下的田铺,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得来这些财物?
    贾赦贾珍全程“监理”地方上的衙门也不敢放松,人家都是有爵位和官职的人,不过是借着自家衙门处理处理家事,何况这也是得到上面的首肯。
    这次事件邢薇除了对账整理产业基本就没有发声,此次事件和京城荣国府对上贾母,贾政不同,这些人无名分,无血缘,无亲属关系,只是自家名下没有自由的仆人,不是说仆人就可以被主子罔顾人命,只是因为做错了事情自然就要承担责任。
    邢薇如今和当初心情又不同,那时的她抱着一拍两散的心情和贾母她们斗,现在即使她可以全身而退,儿子贾瑛却是贾家人,如果为了旁人伤了他们父子的性命,不用别人动手,她自己就要跳出去咬人。
    这次会如此安静,完全是贾琏比她周全得力。
    贾琏不愧是得张老太爷真传,小小年纪就显出他的阴狠毒辣来,当初一进门贾赦如果就打杀了人,也只是内部处理,万一查出事前来还是他来担责任。贾琏急忙拦住他,只是关了人,借口拜会王爷,让那些人放松警惕性,这才让他们可以有机会一网打尽。
    早先或许只是对贾琏有种期盼,现在可以说是完全放了心,小小年纪锋芒毕露,应该是下一任好的领头人。
    贾家的下人很少有几个硬骨头,尤其是自身不正的贪心人,即使不说自家事,为了免于刑罚也会举报他人,所以贾赦几乎是每天都要去晋王府上告回罪,汇报汇报自家管教不严之罪。
    晋王先还当个乐子听着,后来就命人接管了荣宁二府的下人,——这些人中竟然有人跟金陵世家相互勾结,已经不是一家之事了。
    贾赦干脆的撒了手,顺便把那些来历不明的财物一起交给了晋王,这些东西谁知道会牵连什么人,还是早抛早了早安心。
    叔侄两个接着又清理族中人。
    贾氏宗族至今一共二十房人,又个有子孙若干人,京城带去了八房,也发展到好几百人。留下的十二房贾家人,自家子侄,女婿,加上依附过来的亲戚等,如今说是有几千也不过份。
    这些人不同于下人,没有自由的身份,或打或杀都是主子一个命令,并不需要很严肃的罪责,担心杀错了人。
    且他们到底姓贾,同姓连宗又让人顾忌一层。
    贾赦和贾珍先是找了族老们,挨个谈话,挑出老实本分的先搁在一旁,只找了奸猾刺头来说话。
    又着人查了他们名下不该得的产业,拿住他们的把柄,一个个的撬开他们的嘴,有贾珍这个现任族长在,是除宗,是交待,各位自由选择。
    这还有什么选择权吗?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人闭紧了嘴。好办,交给衙门处理,晋王殿下如今正对贾家的案子感兴趣,巴不得多送几个人来听听戏。
    这一到衙门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贾赦也不管那些人会如何,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已。
    余下的人就怕了,争先恐后的开始自检自己的“罪责”,贾赦和贾珍一一清理,只是族里可以处理的,先押下去稍后再说,牵连到外族外姓的也不徇私徇情,直接交给晋王处理。
    邢薇不耐烦宗族女人们天天找他哭啼啼,拜访过晋王妃之后,便借口回溪县看家照顾孩子们早早的离去。这里的事有贾琏个小掌舵,比她自己守着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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