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众人:“会把脉吗?”
    药童们齐齐点头。
    皇帝再问:“会煎药吗?”
    点头再点头。
    皇帝最后问:“医治最简单的头疼脑热外伤包扎痔疮鸡眼没问题吧?”
    药童们头都要点断了。
    皇帝一拍大腿:“成了,明年后,你们就都出师吧,朕安排你们的去处。”
    白术问:“就这么点本事,皇上您准备让他们去哪里?”
    皇帝站在堆积如山的药材之中,笑得云淡风轻:“教书!明年,他们都会被分配到大楚各州各郡的学堂里,教朕的子民们医术。”
    “朕要让大楚的子民们不会因为小小的伤寒咳嗽而求医无门,幼童们不会因为父母的无知导致痢疾脱水而亡,外伤包扎的药材山里随处可寻,骨折骨痛更是不用他们倾家荡产。每年,各州郡培养的优秀学子们都可以送来太医院,由太医院□□导更为艰深的医术。学成后,他们可能在太医院留职攻克历史上诸多瘟疫的解决之道,可能会派往各地兵营成为万人景仰的军医,更多的,会被遣往大楚各地,解决疑难杂症。他们来自于民间,最终将重归民间,为民所用。”
    帝王铿锵的声音久久的回荡在大殿之内,与记忆中师妹的低语一点点重合。
    白术第一次明白,为什么孤傲的师妹会不耐其烦的引导着皇帝去体察民情,为何会一再容忍他在太医院胡搅蛮缠,为什么会任由他对她的依赖越来越深而不阻止。
    现在,白术找到了答案。
    “这一年你去魏家出诊过吗?”
    白术问:“哪个魏家?”
    “二品将军的魏爱卿家。”
    白术摇了摇头,少年天子遥望着远处的宫墙:“去看看吧。”
    白术自然知道将军府还有个女儿,当年还是他师傅齐太医的病患,后来交给了魏溪诊治。等到魏溪故去,魏家没有再来太医院请他出诊,白术自然也不会急吼吼的跑去多此一举。
    听皇帝的意思,魏家的女儿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朕也说不清楚。”秦衍之斟酌着道,“只是,在她身边,朕总有种魏溪还活着的错觉。第一次与她遇见,她就嫌弃朕挖坏了她的药草。”
    白术惊诧:“她也懂医术?”
    “是啊,”秦衍之笑了笑,“那时候她醒来才不过一个月吧,居然就在魏溪的药园里锄草,稀奇不稀奇?”
    他问:“太医院的药童们,学医多久后才能在药园里劳作?”
    “太医院的药童入院之前就特意筛选过,大多在药房里面做了五年学徒,能够辨识大量的药材,懂得基本的脉象,甚至可以背诵上千张药方。就算如此,初入太医院也不会容许他们去药园栽种。因为药房是成药,弄坏了还有库存,药园里面的药材娇嫩的很,挖坏了一颗,那得等到来年才得重新栽种。”白术越说越迟疑,最后直接问,“她在哪里?”
    秦衍之神色坦然:“朕赏赐了她一座庄子,最近应该都在庄子里忙活着开书院的事儿吧?”
    白术瞪大了眼:“书院?”
    “对啊,”秦衍之笑眯眯的道,“奇怪不奇怪,一个重病多年清醒才不过一年的少女,居然知道书院,甚至还扬言要让天下穷苦孩子有书可读。不止如此,大年初一的火灾,魏家对朝廷的资助良多,好像他们魏家经历过无数次天灾似的,人员安排,药材调度,甚至是最后的灾民安置都有条不紊,与当年皇城瘟疫的应对是天差地别。要说这背后安排都是出自魏夫人之手,朕可不信。”
    白术已经瞠目结舌,半响才犹豫的道:“世间怎么有这样的人?”
    “朕原本也不信。只是,事实如此,由不得不信。或者,你有其他的解释?”
    “微臣想要见见她!”白术盯着皇帝的眼睛,“现在,就想见一见她。”
    秦衍之笑:“见了之后呢?”
    白术已经疾步出了大殿:“见了再说。”
    高处的帝王望着那越来越渺小的人影,问身边的小吴子:“你也想去看看吗?”
    小吴子极力掩饰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
    烧烤这类事情其实魏海两兄弟最为拿手,因为魏海的宠溺,魏溪乐得休息,直接爬到帐篷里去歇息了。
    不多时,她就感觉帘子被人打开,一阵花香飘了进来,魏溪偏头看去,居然是高氏。
    高氏显得有点窘迫,站在帘外一会儿,才轻声问:“能进来么?”
    魏溪掀开盖毯,自己让出半边暖融融的地垫:“不是在骑鹿吗?哥哥又欺负你了?”
    “没有。”高氏垂着头,“他对我很好,比往日更好。”
    这话魏溪不好回答。如果是以前,她自然乐意哥哥嫂嫂和和睦睦亲亲密密,可是,高氏明显心有所属,哥哥再献殷勤就显得做给瞎子看了。
    “他近日在兵营的时候少了许多,都会回来陪我用晚膳。”高氏搓揉着手中的帕子,慢吞吞的解释,“饭后还会陪我散步,偶尔还会给我买一些东西。都不怎么值钱,有时候是一个糖人,有时候是一只竹蜻蜓,最贵重的是一柄仿钗的短剑,戴在头上就是红宝石长钗,摘下来可以防身。”
    魏溪指了指头上的花钗:“像不像这个?”
    高氏点头:“那颗红宝石很名贵。”
    魏溪又从外裳里面掏出个璎珞,指着坠子上硕大的一颗红宝石:“跟这个相比,不差什么吧?”
    高氏再次点头。
    魏溪道:“这是母亲送我的,听说哥哥们也有,是特意让他们收着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物。”
    高氏脸色一白,手指扭在一起,整个丝帕都要绞成麻花:“那,我回去后就退给他。”
    魏溪眉目淡淡的:“那倒是不用。母亲只说是给心爱之人的定情物,也没说是一定要给明媒正娶的嫂嫂。”
    明媒正娶几个字仿佛一个耳挂打在了高氏的脸颊上,她眼睫颤动,眼看着就要落泪了。
    魏溪还铁石心肠的问她:“你那旧情人家境如何?”
    高氏不知道魏溪怎么有这么一问。不过,哪怕她再有意与魏家人拉开距离,她也知晓魏溪在魏家的地位。思索了一会儿,居然摇头:“以前与我家门当户对,如今,我也不知了。”
    魏溪噗哧一笑:“怎么不知呢?你们不是心意相通吗?他过得好不好,你应该一眼就看得出啊!”
    高氏:“他总是说好。他不想我担心。”
    “你担心了也没用,就是这个意思吧!”魏溪直白的戳穿了他们之间的谎言,用着一种残酷的冷血态度告诉她,“看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有很多种方法,看气色、看着装,看掌心,看裤腿,甚至可以从腰坠上的丝绦新旧都可以看出他如今的境遇如何。你居然都没注意过?其实你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吧?”
    “不,不是。”高氏急切的反驳,“我早就知道了。他……几次与我相见,外面的罩衫几乎没变过,一直是三年前我赠与他的那一件。”
    魏溪拉出一个长长的‘哦’,高氏听得几乎要将头都埋入了脚底了。几次相见,还私相授受,这若是被外人听去,高氏妥妥的要被浸猪笼了。虽然大楚的男女大防并不严律,可对成亲后的女子还是比较苛刻。
    魏溪随意伸展了一下手脚:“他的掌心是不是粗糙了很多,有了很多新茧子?”
    高氏两颊通红,有种不同于往日的娇艳。
    她点头。
    魏溪再问:“他每次与你相见时,可有给你贴身丫鬟打赏?”
    高氏红里又透白,楚楚可怜的摇头。
    魏溪的不屑已经挂不住了,问:“他家之前也是书香门第吧?”
    高氏这一次才出声:“他家曾经出过几位状元,祖先也有身居高位者。”
    “可惜子孙不争气,外表道貌岸然,内里肮脏丑陋。这样的人家最爱面子了,会容许你一个二嫁之女进门吗?”
    高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魏溪:“你!”
    魏溪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觉得跟对方呆在一个帐篷里都会被传染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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