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姒这么一提,姚娡倒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不禁抚额,“走,我带你去瞧瞧,看合不合你的意。”说着拉起妹妹的手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天儿要热起来了,后罩房冬天住着暖和,夏天可不行,我院子里西边有间小抱厦,这特意把它收拾出来,你一会看看,可还缺了什么没?要什么只管和采菱说,到姐姐这里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第148章 慎行
    姚姒的住所拾缀好,姚娡便带着她去太子妃刘氏的上房走了一趟。刘氏依旧言笑晏晏,待姚姒颇为亲切,直让她安心在府中住下来,“若缺什么的,只管跟你姐姐说,在这里就跟在家一样不必拘束了。”
    姚姒适当的露出了些感激的笑容,“多谢太子妃娘娘的关怀,府上安排很是妥贴,小女心中十分感激!”
    刘氏见她知进退应对从容,说话的声音恬淡柔和,倒是高看了一些,便让身边的侍女拿了几匹绡纱出来赏她。“这是江南新贡的料子,前儿内务府送了些过来,你们年轻女儿家,最是适合不过。”
    姚姒望了望姚娡,见她朝自己点头,便给刘氏福身道谢,“多谢太子妃娘娘的赏。”海棠便上前把料子从侍女手上接过来。
    姚娡也笑着对刘氏道谢,“这怎么好意思,又从姐姐这里得了好东西了。”
    刘氏笑着直说姚娡客气了。
    屋里几人说了会子话,直到刘氏端茶,姚娡才带着姚姒辞出来。
    回到宜爽斋,姚姒便让海棠打开那几匹绡纱,确实都是轻红薄绿的颜色,料子极是上等,薄如蝉翼。只是她眉尖微蹙,这东西却有些贵重了。
    姚娡仿佛看出妹妹的不安,却不以为意,妹妹生性谨慎小心惯了,许是还不知道王妃的大度。她笑着安慰妹妹:“不过是几匹料子,太子妃娘娘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赏了你这些东西,也是给我抬脸面,你也别心中不安。左右近日无事,我正好替太子妃娘娘做些袜子。”
    姚姒不知为何心中忽然难过起来。正室的贴身物件,一般都由身边的丫鬟或是妾室动手做,姐姐自然也不能免俗。她敛下神色,温言问道:“姐姐平常都为太子妃娘娘做些甚物什?”她扶了姚娡坐在南窗下,“姐姐你有了身子,不宜再动针线,若不嫌妹妹的活计糙,不然就由妹妹来替姐姐做吧。”
    “那倒不必,不过是几双袜子的事儿。”她看了看妹妹,“倒是这个月十六是承恩公夫人的寿辰,到时我必定会随太子妃娘娘去贺寿,只现在还不知道送些什么做寿礼好,恰好你来了,也帮我想想。”
    姚姒知她把话题扯开,便是不欲在做袜子的事情上纠缠,她思量了片刻,便建言:“要不我帮姐姐替承恩公夫人做一个抹额吧,反正时间还来得及,若嫌一个抹额轻了,再多加一套衣裳也来得及。”
    姚娡也正为承恩公夫人的寿礼在烦恼,若是送一般的金玉器难显心意,若是太贵重的东西又难免叫人觉得自己一朝得势便显摆,毕竟自己的身份是承恩公的义女,到时肯定会随太子妃娘娘回府去贺寿的,怎样的礼物既显心意又不能压过王妃去,如今听妹妹这么一说,她仔细一思量,亲手做些绣活做寿礼,倒是可行。
    她把自己的隐忧向妹妹吐露了几句,便做了决定,“若是做衣裳袜额的,也太过寻常了,要不这样吧,姐姐和你一起绣一幅炕屏,就选那寓意吉祥又喜庆的图案,你看怎么样?”
    见姚娡同意她的建议,姚姒也松了口气,她同样也有姚娡的隐忧,如果这个敏感时刻,姚娡依然待承恩公府亲厚有加,不曾有任何待慢,自然是亲手做的东西最能表达心意的。同时也传递一种意思,姚娡不会忘本。她敛下心绪,略作思量,便点头叫好。“若是炕屏与衣裳比起来,自然是前者好,那不如就一幅仙鹤葫芦图吧,这个费时也不长,若是现在开始,倒也赶得及,只不过炕屏的木架子,可就要选上好的木料了。不然便是绣好了也不能拿出来当寿礼了。”
    姚娡忽地一笑,“木料你不用担心,我记得你给我备的陪嫁里头便有一些上好的紫檀木,拿出去叫工匠现在开始,一定赶得及。就这样定了。只是要辛苦你了,来我这里还不得清闲。”
    姚姒笑着往姐姐身边挨过去,“姐姐这是哪里话,这能费多少事儿,姐姐再客气便是和我生份了。”
    既然姐妹两个做了决定,当即便吩咐兰嬷嬷和采菱将木料找出来,采菱又找了长生来,姚娡千万交待,务必要在月中赶出来。长生便领了木料退下去。
    采菱一早就从库房里抬了些料子出来,姚姒和姚娡在屋里挑挑拣拣的,先是把做炕屏的料子挑出来,然后姚娡又挑了匹白绫打算给刘氏做袜子,配了金银色丝线。姚姒看到料子里有几匹细棉布,也挑了出来,这细布给婴孩做小衣裳最是好。
    姚娡最后却也给姚姒挑了匹湖绿色的妆花料子,说是给她裁件禙子,到时去贺承恩公夫人寿宴上穿。姚姒推脱不得,便只得应下。这样一来,一个下午的时间便这样打发了。
    有人陪着,姚娡饭也吃得香了,晚饭竟然多用了小半碗,许是心情很好,这一日倒是很少吐。姐妹俩个用完饭便在院子里消食,姚姒扶着姐姐,两人有说有笑地,就像回到了姚娡未出嫁的时光。
    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竟也没人通传,等姚娡觉得有些累乏,一回头便看见太子立在廊下,只静静地看着她们,倒叫姚娡有些慌张。
    “您什么时候到的,竟也没人通传一声。”姚娡快步迎上太子,却叫太子伸手一搀,这样贴心的举动,姚娡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
    姚姒忙上前给太子见礼,黄昏时分,太子的脸叫夕阳渡了层淡金色,让她看得不甚清楚,可太子的威仪却是天成的,叫人也不敢小覤。只一瞬,她便垂下头,神色恭敬的立在太子面前。
    太子的声音无端有种不怒不自威,“不必多礼,既然来了这里,就不必拘束了,你姐姐身边有个伴,这样很是好。”
    姚姒便恭谨的回道:“小女多谢太子爷!太子爷怜惜姐姐,这是姐姐的福气。”几句话回答得中规中距。
    太子望了她一眼,艾绿色的禙子配了牙白的湘裙,亭亭如出水净芙,加上相貌较之前长开了许多,望之有些叫人挪不开眼,心里倒是有些了然,赵斾这小子倒有些眼光。
    太子携了姚娡的手,两人一起慢慢向屋里踱,太子边走边温声问她今儿身子如何?又用了哪些吃食。姚娡软语相复,这样的场景温馨而美好。姚姒并未跟上去,看着两人的身影进屋,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带了些笑意。如今看来,太子倒像是对姚娡确实有些情意的,只愿岁月静好,姐姐要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姚姒在小抱厦住下来,每日都要随姚娡去给太子妃刘氏请安,有时刘氏会留她们说一会子话,但却再不像从前那样会留饭。姚姒暗中留意了许久,刘氏的态度很是让人揣摩不透,这样避嫌,倒有些小心过了头。期间,郭侧妃也来宜爽斋窜了回门子,不过是说些育儿经,授些养儿的小决窍给姚娡,话语间显得很是随意平和,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妥来。
    姚娡画工不俗,姚姒把丝线僻出来后,便开始动手绣炕屏,暗地里却让海棠小心的去查所有进宜爽斋的人和物,只要姚娡出宜爽斋,就让海棠跟随。至于她带来的妙香,因着才十来岁看着还一团孩子气,可姚姒却知道她十分的机灵,用来打听内院的一些消息是好不过了。因此也不吩咐她做什么活计,只让她在府中玩耍,每日里接触了什么人,又有什么事儿,各处当差的丫鬟婆子又有哪些派系等,不出几日,妙香便和后院的丫鬟打成了一片。
    其实姚姒心里是悬着的,如若太子府中,真的是像她看到的这样平静,那也就罢了。如若有人不安好心,也只能兵来将挡了。
    姚娡过得几日,果真给太子妃刘氏做了六双袜子,白绫布的袜子上面用金银线绣着云纹,姚娡在给刘氏请安的时候,她亲手奉给了向嬷嬷。
    刘氏有些惊讶,可脸上的笑意很和善,“你才有身子,这些东西哪里就这样急了,这要真有个万一,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话,却让屋里的丫头快给姚娡搬椅子。一面从向嬷嬷手中拿了袜子瞧,六双袜子的针脚同以前做给自己的活计是一样细密匀称,确实是姚娡亲手所做,于是看姚姒的眼神就透了几分亲昵。
    姚娡到底不敢托大,只坐了半边的身子,笑着回刘氏,“哪里就这样矜贵了,从前听我娘说过,说的是农家的妇人,即使有了身子,也还是照样下地做活计,生的时候无比顺溜。前儿太医也说要让多动一动,有利于生养。这才给姐姐做几双袜子,是真不碍事的。”
    刘氏就拍了拍姚娡的手,笑道:“十六那日是我母亲的寿辰,虽不是整寿,但也请了几家相熟的人家热闹热闹,到那日你同我一起去。”说完看了看姚姒,“到那日姒姐儿也一起去,天天在家里也闷得慌,我知你才上京没多久,正正好可以结交一些手帕交。”
    姚姒没曾想刘氏会说出这样的邀请,姚娡连忙起身向刘氏道谢,又拉妹妹上前来,“还不多谢太子妃娘娘,这可真是太好不过了。”见姚姒福身给刘氏行礼,便笑道:“姒姐儿性子一向沉静,又不爱出门,这不正愁呢,还是娘娘想得周到,看妹妹怎么还娘娘的恩情呢。”
    刘氏朝她一点,“你呀,好好替咱们府里添多个小郡王或是小郡主,我就高兴了。”
    屋里笑声不断,姚娡本就是个直性子,说话做事一向也不拐弯子,自然小意奉承刘氏起来,也叫人听得舒服。等到姚娡辞出来时,刘氏竟然赏了一套南海珍珠的头面给她。
    姚姒却有些纳闷,也猜不透刘氏特地点名让自己也跟着姚娡一起去承恩公府贺寿的意图。但她心中十分清楚,即便是刘氏容不下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决不可能在承恩公府动手。但反过来想一想,或许刘氏这样做,只是一时起意,并非有什么意图也不一定呢?
    日子过得很快,姚姒的炕屏已经绣好,长生也送来了炕架,姚娡吩咐采菱把贺礼包好,到了十六那日一大清早,她便带着姚姒随了太子妃刘氏一同去承恩公府。姚姒心里做好了打算,一会到了承恩公府,尽量不离开姚娡身边,若实在不行,便让海棠时刻守在姐姐左右,便是她自己,则谨言慎行。
    ☆、第149章 不解
    承恩公夫人虽然不是整寿,但一早就有皇后娘娘赏下的寿礼放在堂前,又有太子妃亲临贺寿,虽然承恩公府一向行事低调不张扬,可也满府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几人甫一出轿,姚姒随着姚娡跟在太子妃身后,太子妃牵着其嫡出的长子皇太孙的手,便被承恩公夫人及一干女眷迎了上来。太子妃看着自己的母亲承恩公夫人,眼眶微微湿润,眼风略微一扫,便喊了声母亲。
    “臣妾恭迎太子妃娘娘!恭迎皇太孙殿下!”,承恩公夫人眼中闪动着激动的神色,却行礼如仪。
    姚姒早在众人行礼之前便扶着姚娡侧身立在不远处,等太子妃和众女眷见完礼,姚娡才上前福身给承恩公夫人行礼,“娡儿给夫人请安!”这却是行的是家礼。才起身,她又向立着的几位一等命妇微微一福身。
    太子妃脸上笑意很是和煦,见姚娡行事得体,似乎很是满意。她笑了笑,示意姚娡跟在她身边,便越过这一干命妇,亲自扶了自己的母亲往上房走。
    姚姒一边扶着姚娡,一边却是手心都出了汗。就在刚才姚娡给人见礼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有一道眼光似乎在审视自己,她面上不显什么,却暗中留意着,不期然就看到定国公世子夫人曾氏立在一个看着仿佛四十开外的命妇身后,那妇人中等的个子,一身真紫色的大袖裳,头上珠翠围绕,通身的气度很是雍容华贵。姚姒心中一跳,却见曾氏善意的朝她笑了笑,就见她微微向她妇人伸手一搀,再不往这边看过来。
    海棠立在她身后,极小声的向她提示,“姑娘,世子夫人边上那位便是定国公夫人,刚才定国公夫人朝这边看了好几眼。”
    姚姒几不可见的一颌首,心中到底是有些紧张的。她扶着姚娡不紧不慢地跟在太子妃身后,听太子妃和承恩公夫人亲昵的寒喧,她便有些走神。刚才那几道眼光明显有些不善,却晓得这个时候不该恍惚,心神一敛,忙扶着姚娡进了垂花门。
    一行人簇拥着太子妃往上房去,屋里早就设好了位,太子妃携了皇太孙坐在上首,姚娡接过丫头手上的茶盏,亲自给太子妃奉了茶,太子妃这才笑道:“你有身子的人了,且不必在意这些虚礼,都有丫头们做。”说完话,就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拿几个软枕给姚娡设座。
    姚娡一径的推脱,用了娇憨的口气向太子妃讨饶,“娘娘万万使不得,娘娘若体恤妾,就赐妾一个锦櫈吧!”
    姚姒便看到太子妃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见她亲昵地点了点姚娡,“偏是你多礼!”嘴上这样说,却也示意丫头们去搬锦櫈,一边却是对下面的女眷笑了笑,“今儿只叙家礼,各位夫人且别拘着。”
    屋里自然有人从善如流地开始附和起来,丫头们放了锦櫈在太子妃脚边,姚姒扶了姚娡坐下,姚娡却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屋里都是些命妇夫人,一会你且跟着姑娘们一道玩耍去,你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姐妹两个心意相通,姚姒哪里不清楚姚娡的用意,只怕是以她侧室的身份,担心妹妹被人轻瞧了去。姚姒对姐姐摇了摇头,姚娡是知道妹妹一旦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被人劝服,心中一叹,也就再不做声。
    姚姒就那样立在姚娡身边,也算是立在太子妃的脚边,屋里有心的女眷就有些好奇,趁着皇太孙给承恩公夫人拜寿之际,十分好奇的覤了几眼过来。
    姚姒在这些目光的打量下,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她只是垂了头,背却挺得笔直的。她用眼角的余光朝这些望过来的眼神看过去,里头有定国公世子夫人曾氏善意的微笑,却也有几家夫人凌厉的探究之色,而挨着定国公夫人而坐的贵妇身旁,却立了个妙龄女子,穿了身石榴红的妆花禙子,长像很是明丽端芳,姚姒恰一抬眼,便与她四目相接,只是那女子的眼中却毫不掩饰的显示几分不屑与嘲讽。
    姚姒有些莫名,微一愣神,再望过去,就见定国公夫人神态极亲昵地和这女子说话,她微垂了头便向立在她身后的海棠问,“坐在定国公夫人旁边的那位夫人是谁?”
    那位小姐眼中的敌意与嘲讽自然都看在了海棠的眼中,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回她:“那是武义候夫人,立在她身边的是其嫡幼女,闺名郑芳华,武义候夫人也是出身宗室,与定国公夫人算是堂姐妹,两府向来交好。”
    姚姒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她忍不住多看了郑芳华几眼,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且出身这样的显贵,但在此之前她们却素未谋面,而如今这郑芳华初一见到她,便露出这样的敌意,她却是有些猜不透。
    屋里热闹却不喧哗,太子妃吩咐人跟着皇太孙去前院,承恩公夫人也是对跟着去的人千叮咛万嘱咐的,看得出来,承恩公夫人是把这个尊贵的外孙疼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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