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名字?”凄清耐心的问少年,没有人能在经历过那种痛苦,会立即恢复正常,凄清自然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用时间来疗伤。那种生不如死的梦魇会陪他多久,凄清不知道。但如果有人能够开导他,或许那场惊恐不会纠缠他太久。
    “为什么要救我?”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绝望:“我这么脏,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怕得罪天王吗?”
    “一条人命,比得罪一个人更重要吗?那你处在我这个位置时,你看到有人被别人践踏时,你会无动于衷?”凄清淡淡的反问,看着少年痛苦成分的脸,凄清突然心中有一种道不明的难受,虽然知道救下这个少年,一定会为自己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但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他被折磨致死。
    “在这里,没人会来动你,你自己先好好养伤。你都睡了三天了,大夫说你今晚你再醒不过来,就无生还的可能。好在,老天也在可怜于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想你不想在死后连名字都没有吧,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凄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了床边,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忍,俯视着床上的少年。
    “我……叫澜。”少年迟疑的回答了凄清的问题。
    “澜,很好听。”凄清沉静了片刻,没有再开口,而是转身离开了床铺。在走到门口时,回眸对上了澜正复杂的看着自己的眼神,笑道:“你养好伤后,我派人送你出宫。”
    澜闻言,眼里透出一丝惊喜。凄清没漏看到那一丝惊喜,还真是个小孩子。看来他并不想留在宫里,这个孩子……
    不露声色的往屋外走去,看到小氐正在与两位侍卫说着什么,见凄清向他们走来时,他们立即停止了交谈。而是齐整的朝凄清作了一揖,凄清淡淡的扫过三人,平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小清……”离突然出现在凄清的身后。
    “打探得如何?”凄清看着离,离的脸色告诉自己,自己想打听的地方,一定会是一个人间地狱。
    “小清,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插手采蜻苑的事。”离一脸的沉重,眸底闪过一丝厌恶。
    “事到如今,不插手自然是不可能了。”凄清轻轻的笑了笑,有些无奈又似乎带着笃定:“从将澜接进清岚殿,清岚殿就不可能安静、安全了。”
    “何意?难道小清发现……”
    “嘘!”纤巧的食指压到唇中央,目光飘流不定的扫着四周,确定无人之后,这才轻声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那边有多少人和澜一样?”凄清微皱着眉问。
    “初步算了一下,那里从来不少于十五人,一旦少了,次日一定会补上。一般夏硚临幸之后,如果受伤严重者,都会被赶出采蜻苑,任宫人们肆意的凌辱,到死为止。如果运气好的话,夏硚觉得这个男宠还会再次临幸,那么这个男宠会有大夫来救。”离带着一丝厌恶,两分寒意对凄清解释。
    “我知道了。”凄清淡淡的道了一句,心中却如正被一把大锤在时不时的击打他的心房,钝痛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的整个身体,直到他的头也开始痛了起来。眼睛有些酸胀,却没有任何的可疑液体。他知道,那些男宠,都因自己而起。
    “小清,你不要自责,与你无关,那是暴君所为。离早已看出凄清心里的真实想法,至少自己跟随了他十年。那双漆黑却耀如繁星的眸底,沉寂着太多的心事。然而此时,这些事却与他无关,但他的良心却难安。越是这样,那个采蜻苑越有问题。当然离不会告诉凄清,他打探出来采蜻苑别名的涵意。当他听明白这三个字的真正意义时,当时就恨不得立即掀毁了那采蜻苑。但他知道,不能冲动,冲动之后,小清的下场是什么。
    夏硚果然是个暴君,不仅不把黎民当人来看,甚至变本加厉的将他们视为自己的玩物,甚至有些还只玩一次,就让他们彻底消失。这样的天王,让人闻风丧胆。
    即使离没有跟凄清说明那个采蜻苑的深意,但凄清心里还是有底了。有些事不需要言明,也不用意表,但凭直觉就会猜得很准。夏硚不仅是暴君,还是个非常有魄力的天王。有计谋,有勇气,有才无德的天王。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无才无德的暴君,无才无德,再残暴也因无才而做不了多少坏事,残暴不了多少;最可怕的是有才无德的暴君,因为有才,才会有各种各样、令人发指的暴政,民不聊生基本上也是在有才无德的帝王时期会发生。而自己,就是生活在这个时期。
    这样的天王,往往是最可怕的……
    夏硚正因为是太聪明,又有才,所以任何人想在他眼下做点什么反抗他的事,就是在和死亡游街。但好在一点,他的居才自傲。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是他的那个铁石心肠。相信就凭这一点,也会成为他的致命伤——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而已。
    凄清想得极其的复杂,人却越来越冷静。就算夏硚是孤家寡人又如何,他还是天王,万民臣服的天王。所以自己更不能错一步,那个澜,对自己那眼神,绝对是有问题。那不是恨,那种近似于绝望的疯狂又近似于希望的喜悦,凭直觉,凄清知道,澜,应该不是被自己偶然发现的……
    然而自己明知道这种可能,还是因为不忍心救下了澜,他还是狠不下心,做出视若无睹的事来。既然已经将可能发生的麻烦惹了回来,那么只能更小心应对,夏硚既然已经对自己在暗处出手了,依夏硚的脾性,当然知道夏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办事原则。
    但凄清更清楚,若自己失败的话,那么一定会生不如死。然以自己的性格,成为夏硚的玩物,那么不如一死百了。当然死是最后的事了,即使再痛苦,也得活下去。谁让自己的命,当初是筝牺牲自己换下来的。他得带着筝的那一份快乐之心,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凄清清楚,夏硚心里永远都只有他自己本人,旁人都得依附于他,他也不可能将某人永远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所有的人都是可有可无,想要时,那人就得做好准备任他欺凌,想不起时,这个就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都不知道。
    要怎样才能不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远离那个男人才是最好?然这两天,夏噬飓根本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知道他那边的事办得如何,顺利不顺利。如果他不顺利的话,自己得另想办法。
    在夏硚皇宫里,自己无生命之忧,但却比在外面明刀暗枪更具有危险性,这里一步走错,就将永远沦为囚宠。不如在外面被人一刀来得干脆,死其实是一种解脱,而非是一种痛苦。
    “小清,你在想什么?”凄清的脸色一直很淡定,但离还是看出了凄清隐藏得极深的恐惧,能让他有恐惧感觉的,就是皇宫里的那个权力最高者。
    “离,那个地方,我们不能去吧?”凄清淡淡的问。
    “小清,你去那里做甚,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离有些怒意。
    “你别担心,我只是问一下罢了。”凄清笑了笑,又道:“我去与不去,都改变不了什么。”
    “别管这么多,我们现在是自身难保。”离分析道。
    “正因为自身难保,所以才要找更多的人一起反抗,才能自保。”小小的身子,认真的眼神却不起任何的波澜。
    “我会站在小清这一边——虽然不是同生,但求共死。”离保证道。
    “你放弃了你苦心经营的十几年……”
    “我早已放弃了,小清不应该早知道了吗?”离带着一丝苦笑道:“皇宫让我清楚的知道我的存在毫无价值;筝让我看清了人世间的用心险恶,也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是可以和平相处的;而你,却让我第一次品尝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那种亲人间的温暖,是我几十年中,从未感受到的那份温暖。我想一辈子都拥有这份温暖,我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凄清转过身,抬头眼神却淡淡的看着离,良久良久,轻笑道:“不贪心,我们一辈子都是亲人。即使将来我们的目的不一样,即使将来我们的命运不一样,即使将来我们的身份不一样,但我相信,我们会同前十年一样,会是亲人。”
    “小清……我可以抱抱……你吗?”离突然脸色略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呵呵,当然可以。我记得小时候,我还不会走路时,离就一直抱着我,衣服单薄的时候,离抱着我,我们彼此互相取暖,温暖彼此。再后来,我会走了,就再也不要离的怀抱了,不是不喜欢离的怀抱,而是我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抱。可是再后来,知道了离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离是男人……”凄清淡淡的回忆着,嘴角带着两个不算深的小梨窝。
    “那我……抱你了……”说罢,离没有为之前的隐瞒而不好意思,反倒是吞了口口水。一把紧紧的抱住了凄清,清澈的眸底一片心疼,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小清的身子还是那么小,那么的不结实,那么的单薄。
    “好了,离,这里可是夏国皇宫,我们这样的举动,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凄清轻笑着推了推离,漆黑的眸底却扫着不远处那树藤下的紫色袖子。如此‘不小心’的露出袖子,是故意还是真的没做好隐蔽工作?那可是不得而知了。凄清轻轻的推开了离的双手道:“有人在盯着,我们当作不知道吧。”
    “嗯,我会让他后悔偷看我们……”
    “忍住,离。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所以凡事都得忍,风平浪静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最安全。”淡淡的关照着……
    ☆、332 司寇疑,离心思   (3764字)
    “采蜻苑可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少年?”凄清看着澜,平静的问。
    “不知道,我们彼此都不能说话,在采蜻苑里,好听点我们是主子,实际我们连奴才都不如。”澜一脸的不平与哀戚。
    “澜,这些话你跟我说说还好,即使心里再不满,再讨厌,也不要泄露出来,会引来杀身之祸。”凄清依旧声音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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