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骄傲的皇帝,对皇权就不是一般的看重。实话说,现在皇帝选择了禅位,是李承乾始料未及的。但是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对于他这个太子而言,禅位以前和刚刚禅位的这段时间,都是最难熬的。
    禅位以前,你不能急,禅位以后,你还得多去舔他,不然一定会扣一个不孝的帽子,麻烦至极。
    但是,为了继承皇位,李承乾知道,自己只有忍着。
    禅位的想法,实在是太美妙了。老皇帝对新皇帝扶上马送一程,就彻底断绝了党争的可能。而皇帝在老迈昏聩以前,就换年轻的皇帝上去,对朝政也是有利的。
    如今是太平年间,没有外敌就内乱是华夏民族几千年来永远改不了的坏毛病。而1若是皇族首先就变得平静,那就算出现内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彻底放下政务,只握着部分兵权的皇帝,很是悠闲,甚至有闲心在李承乾的书房里到处掏弄。作为李承乾的办公之地,书房里自然蕴含了无数的好东西,比如——火车路线图。
    看了一下火车在大唐的路线规划,李世民点点头,觉得这些路线规划的很合理。对于目前的大唐而言,首先接通长安跟各地边境重城,才是最重要的。而第二步,则是沟通南北。最后,才是全线路的普及和连通所有边境。
    放下火车线路规划图,李世民的注意力又被纸篓里的东西吸引到了。
    展开看看,却发现上面画的东西奇奇怪怪,根本就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越是看不懂,他就越有兴趣,努力的想要将它理解。
    “您可看不懂这东西,估计青雀来了也是一知半解。”
    李世民不满的回头看去,才发现李承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处理完了政务。
    扬扬手里的图纸,李世民好奇道:“这是什么?”
    “一种跟蒸汽机类似的东西,儿臣虽然知道它的原理,但是想要把图画出来,还是不行啊。而且以大唐现在的制作工艺,还达不到将它制作出来的水平。所以儿臣就把它废弃了。”
    内燃机,李承乾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就凭着一点臆想就把它重现出来,显然不可能。而且,对于大唐现在的工业化水平,内燃机的出现,少说也要几十年以后才行。
    听李承乾这么说,李世民才哼了一声,把图纸扔进了废纸篓。聪明人中,好多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到处宣扬自己的聪明,遇到搞不明白的东西,总想着比别人先搞明白,借此来证明自己的不凡。
    李世民,也是一样。但是当他得知这东西是什么以后,尤其是从李承乾的嘴里听说了自己没办法搞明白,就没了兴趣。
    推着轮椅往前前进了一段距离,李世民回过头来,问李承乾:“你还要修改制度到什么时候?你舅舅他们既然已经开始密会了,就说明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再闹下去,大唐恐怕真的得乱一段时间了。”
    李承乾笑道:“不修改了,现在的局面已经很好了。三省六部的主官职权被分散,同级官员之间彼此制衡,相互监督,才是最安稳的。虽然后续还有变化,但是这些变化,还是等儿臣登基以后,再慢慢进行。”
    李世民点了点头,说:“朕问过袁道长了,九月九,是个很吉利的日子,朕想着,到九月九,就禅位给你吧。段云志明天就会带着百骑司的各个统领供奉,到你东宫来,对你宣誓效忠。朕想要的,只有传国玉玺、大明宫,还有内府的养老钱。对于你,朕只有一个要求。”
    说到这里,李世民将轮椅转过来,面向李承乾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对你的兄弟们动手!当初朕虽是迫不得已,却也背负骂名到了现在,你就不要朕的老路了。”
    李承乾清楚,皇帝这番话,其实就是对他的不信任,认为他登基以后,现在的兄弟之情,就会瞬间变质。
    李承乾自认自己对于这些兄弟们的态度,并不会因为当上皇帝就变化,所以也就跪倒在地说:“儿臣明白。”
    李世民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让徐惠推着他离开。
    事实上,如今的徐惠,已经有了身孕....
    送走皇帝以后,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去看自己的老婆孩子。
    徐惠怀了孩子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卑贱者联盟无孔不入,甚至于他还是比皇帝先得到的这个消息。甚至,如果他愿意,也可以灭掉这个孩子,事后不过是死一地的宫女宦官而已。
    但是....
    很没必要。
    青雀雉奴李恪尚且排不上号,小小徐惠的孩子,又能如何呢?现在皇帝的心态很像是李渊,总是害怕自己禅位以后的孩子,不会被善意的对待。
    皇帝今年也不怎么老,往后,或许还会生出几个孩子啊。
    第二天,李承乾才上朝完毕,就被魏征尾随着追了上来。
    看着魏征一路小跑喘息不已的样子,李承乾道:“魏相,什么事情这么急?孤又不出宫,你到东宫拜见就是了。”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魏征拱手道:“殿下,老臣有一事,本来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是今天看到朝堂之上,群臣颓靡的样子,最终还是决定跟您说说,不知殿下接下来可还有时间?”
    新的制度施行下,李承乾这个领头老板就轻松了很多很多,只要是不是群臣集体瞎搞,还是比较悠闲的。
    点点头,李承乾道:“时间的话有,不如咱们到东宫崇教殿一叙如何?正好你的午膳问题也解决了。”
    魏征答应一声,就跟着李承乾一起走。
    从太极殿到东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魏征不管怎么说也是上岁数的人了,所以李承乾就给他安排了肩舆。
    进入崇教殿之内,魏征毫不犹豫的说:“殿下对朝堂的整改,要进行到几时?殿下想要削弱三省六部主官的权力,让权力细分,减少决策失误,这些老臣都明白。但是,您再继续下去,恐怕朝中官员们就要反了。当初陛下想要分封刺史,结果如何,您难道忘了?”
    见魏征来说的是这个,李承乾顿时就笑了:“这件事啊,也就到此为止了,孤也知道,这么做是在剥夺朝堂中百官的利益,但是,却不得不如此做啊。或许您以为孤这么做,是为了偷懒,但事实上,孤却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魏征问道:“殿下的打算是什么?可否跟老臣透露一下?”
    看着魏征,李承乾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老家伙值得信任。
    接过张赟递来的茶,闻了一下茶香,李承乾笑道:“孤是打算将权力不断细分下放,直到这个权力,最终分散到百姓手中。”
    “分到百姓手中?”
    魏征心神激荡之下,手中才拿稳的茶杯,就掉落到了地上。
    看着品茶的太子,他很难确定这句话,是从太子口中说出来的。
    别的皇帝都是集权还来不及,太子竟然想的是将权力分散?
    看了一眼仍旧傻愣愣的魏征,李承乾道:“很惊讶,是吗?但是,这是孤深思熟虑以后才得出的结论。魏相,您还是第一个听的,这样的话,孤甚至不敢跟父皇说,生怕把即将到手的皇位给说没了。
    历朝历代,都是皇帝的朝代,百姓,只是作为一种附庸的存在。不管是皇族还是贵族,都是寄生在百姓们身上的寄生虫。哪怕是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寄生的对象,变成了商人而已。
    而早已经被吸了数千年血的百姓,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喘息一下,接受一点反哺。父皇曾经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把百姓比作水,把君王比作舟船。可是,再坚固的船,依然有腐朽的那一天,如此,沉船就不可避免。
    然而,要是君王也变成了水呢?没有水会因为愤怒,而排斥身边的水,灾难到来,也是一起承担。只有大唐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百姓,也能跟整个国家同呼吸、共命运,才能让这个朝代,变得万世太平。
    孤只说一句话您就明白了,大唐,不过是一个朝代的代号而已。除了代号变了,国家还是那个国家,臣民,还是那个臣民啊!”
    魏征心中的震撼,依旧久久不能平息。
    看向太子,魏征哆嗦着嘴唇问道:“可是殿下具体要怎么做?”
    李承乾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里长这个非正式的官职,本就是百姓们自己推选出来的。所以,孤希望,将来的县令,是朝廷派遣,却是百姓决定去留。一个不能让百姓们称赞的县令,就没有继续担任的资格。另外,孤现在正在做的,您也知道了。”
    魏征点头说:“您这是在给寒门学子跻身朝堂高位,扫清障碍。”
    李承乾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很快,东宫厨房的饭菜就送来了。心结打开的魏征,食指大动,吃得格外畅快。
    他很清楚,太子没有必要专门编这么一段话来哄骗自己。既然是这么说的,那就一定是准备这么做。
    但是,眼下,太子的想法根本没办法实施,所以,他也只能将自己听到的话,就着美味的饭菜一起吃下去。
    全然,当没听过就好了。
    朝堂之上的不安分,伴随着李承乾动作的停止,也随即平静下来。对于朝臣们而言,只要不是太过分,终究还是能够接受的。更何况,作为这段时间以来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本就比其他人,积累了更多的利益。如今打回原形,算起来并不如何地吃亏。
    七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相安无事,让朝臣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太子曾经做的那些事情。权力的变动,让房玄龄等人,清晰的发现自己的工作,变得轻松了一些。人数多了,处理政务的速度,也就快了。哪怕草原道正式并入大唐,大唐的国土增加到现在,几乎快要翻倍了,也是一样。
    另外,令他们哭笑不得的是,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没变化过的俸禄,终于变动了。税收增加的这么迅猛,官员的俸禄却还跟武德年间一样,早就让一些清贵官儿觉得郁闷了。
    他们没有顶级大官那样显赫的家族,大唐制度森严的规矩,也没有让他们以公徇私的门路。可是,作为京官,是要住在长安的。
    伴随着各地关禁的解开,长安作为大唐的国都,繁华程度顿时更上一层楼。长安城内,已经彻底没有了百姓的存在。再恋家的百姓,面对富商不计代价地砸钱,最终也只能妥协,拿着自己一辈子赚不来的钱,快快乐乐的出长安,到外面定居去了。
    长安居之大不易,这本来是白居易时期才出现的话,但是,现在就已经出现了。
    伴随着各地富商,甚至还有胡商的迁入,长安的地价现在是一日三变。好多地方官员升任京官,还要到亲戚家借宿。而没有亲戚的,只能是到一家客栈暂时居住,同时盘算着找几个同僚一起合伙买地。一个人,真的承担不起啊!
    在这样的情况下,官员的俸禄增长,还有朝廷出钱毁约收地、给官员盖房子,也就随之发生了。
    长安皇城的外围,太平坊布政坊永安坊这些地方,水泥建筑的新式高楼房屋,不可避免的开始出现。
    当平地的人居住不下的时候,往高或者往低寻求生存空间,已经成了唯一的选择。
    好多人都在感慨长安的变化之大,令人很难将过往和现在联系起来。但是李承乾却很清楚,这是长安发展的必经之路。作为后世人,还是去过大城市的打工人,李承乾实在太清楚一个国际大都市的地位有多么重要,发展的速度会有多么快了。
    所有人都在感慨之余,李承乾已经在盘算要不要把长安的城墙拆掉,好让这个大城市,向外扩张一下。
    八月的时候,皇帝公开了自己的打算,除了长安以外,天下震惊。人人都称颂皇帝效仿上古先贤的禅位之举,同时,也对太子即位,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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