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操办婚事的同时,雨化田也甚为忙碌。
    寻常白日是见不到雨化田的人的。这日鸳鸯正在院子里刺绣,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名便是初时见到的那个,她们俱是面冷之人,可服侍起人来十分周到。这时,外间一名男仆进院子,低着头,并不看鸳鸯,只禀报事情道:“夫人,府外您的家人给您送了一封信来。还请夫人过目。”
    其中一名丫鬟便上前取过信,那男仆略一行礼退下了。
    鸳鸯心道奇怪,她父母俱是不识字的,怎么会给她写信呢?她挥手让两个丫鬟退后几步,自己拆了信看。一看之下,她不免大吃一惊,原来她父母早前来寻过她几回,然而都被门子拦在别苑外,不允进内。无奈之下,他们只得问门子是否能带封信进去,门子应允之后,他们又去找了叶景元,将诸事写到信中。
    他们之所以这般急着见鸳鸯,乃是因叶家表哥叶长生在六日之前不见了踪影——那时间正巧是鸳鸯回了厂督府,听曹静说厂督府遭贼那一日。鸳鸯越瞧越不对劲,若说叶长生失踪,寻人之事合该去找府衙,找上她这个内宅妇人顶什么用?而且前些日子,小弟曾说过叶长生过些时日就要迎娶新妇,又怎么会忽然失踪?
    信中说辞含糊不清,到最后居然来了句,恳请鸳鸯向雨化田求情放过叶长生!
    鸳鸯心中惊骇——又想起那日雨化田擦靴的紫色手帕。难不成是……
    她脸色忽青忽白,雨化田必然是晓得了一些事情,譬如叶长生对她的爱慕之意,但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对叶长生根本无意,否则,自己现在过的就不是这样的日子了。可眼下要怎么办?家人的意思是希望她去向雨化田求情,她若是去求了,依雨化田的性子,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他指不定会怎么想自己。可她若是不去,那叶长生怎么办?
    她咬牙,心中暗恨,她对叶长生此人相谈不过十句话,见面不过十次,而且彼此的接触都是因为亲戚走动,他贸贸然拿了帕子去雨化田面前晃悠,这又是置嫁为人妇的她与何地?如今被雨化田抓了,又让她陷入两难之地!
    鸳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信件,柳眉紧蹙,一双眸子净是无可奈何。
    此刻,她听到一声“姐姐”,抬首看去,但见金鳞款步走来。
    “小弟怎么不在房里念书?来我这了?”鸳鸯将信件收起来,勉强露出一个笑,招呼小弟过来。金鳞的嘴角抿的紧紧的,看向鸳鸯的眼神也有些不悦。鸳鸯对金鳞印象尚停留在初见之时的腼腆少年,故而见了他这副样子,倒是浑身都有些别扭,她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问道:“姐姐身上有何不妥?小弟为何如此看我?”
    “姐姐并无不妥。”金鳞眸光略略一沉,“姐姐可收到了家中来信?”
    鸳鸯顿了一会儿,道:“你如何知道?”
    金鳞这时从怀里取出一样的信来,他将信展开递于鸳鸯,道:“我来寻姐姐就是为了此事,哪里知道姐姐全无与弟弟商议的意思。”金鳞小小的拳头握的紧紧的,小脸上满是坚毅:“姐姐素来保护我惯了,遇事不与小弟商议,小弟明白。若小弟再强一些,是否姐姐就会多与小弟分担一些事情。”
    鸳鸯没料到金鳞会这么说,一时忡怔不已。
    金鳞又道:“表兄为人虽怯懦,却是极好的。不知何事犯到了姐夫手中。也是姑父姑母糊涂,虽说姐姐是姐夫的夫人,但外事又岂是姐姐能插手的?姐姐与表兄又素来没有瓜葛,如何求情?倒是小弟初来京城,承蒙表兄关照,教我念了许多书。小弟对此一直感恩在心,巧如今身在姐夫府上,此事不如小弟去向姐夫求情。姐夫深明大义,若表兄所犯之事并非什么大事,想必不会为难表兄。真要是他犯了作奸犯科的事情,你我也是无能为力。”
    鸳鸯此时已经看完了金鳞手里的那封信,两者显然不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鸳鸯手上那封必定是叶景元所写,因她曾看过小弟从叶家借来的书,上头偶有批注,有叶长生的笔迹,也有叶景元的。因此她能一眼就分辨出了。至于小弟手上这封很有可能是金老爹请人代写的,原是信中语气与金老爹说话时一样。信中先是一番女戒,训诫鸳鸯已为人妇,应该从夫命,不得插手男子外事。然后又是和小弟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起初他们金家初来京城,叶家没少帮忙,让小弟这个男丁出面问清楚叶长生所犯何事,再求一求雨化田。
    虽然一封长长的信上都是父母对子女的训诫,但鸳鸯不难明白,金老爹这么说全是在保护她。原本茕茕独立、不知何去何从的心情一下子消失殆尽。
    金鳞看自家姐姐展眉笑了,方才松开锁住的眉头,道:“姐姐,你近来忙着谭姐姐的婚事,还做这些干嘛?”
    金鳞将鸳鸯的信也一并拿走了,指了指桌上刚刚绣了半朵桃花的手帕。
    鸳鸯见他转开话题,心知别苑都是雨化田的人,姐弟二人并不能说再深的话题,也从善如流,道:“我近来时常犯困,若是呆在房里,就想着困觉。一日能睡到黄昏。”鸳鸯说着,摇头失笑,起初几日,她吃了晚饭便想睡觉,原是想着小憩一会儿,结果一睡便到第二日天亮,期间连雨化田回来都不晓得。到了近几日也是如此,但雨化田不知在忙什么,已有三日未回别苑过夜。她也不是想他,就是——这几日睡了之后就没人将她抱到床上,她索性困了就直接在床上睡觉。
    金鳞心疼地道:“必是累坏了。这些活儿你就别做了。”
    鸳鸯笑岑岑地道:“那我便不做了。我正有些乏了,小弟你陪我说说话,兴许我就不那么困了。”
    金鳞笑道:“好,姐姐先说什么?”
    “那便说说你近日都在念什么书吧。”
    金鳞笑着应了,不过不知是他说的太过枯燥,还是鸳鸯真的困了,没说到几句,鸳鸯就听睡着了。金鳞摇头失笑,然后朝婢女眨眨眼,请她们将小毯子拿来给鸳鸯盖起来。实则鸳鸯并非第一次趴在外头睡着,两个婢女早有准备,很快就将毯子取来了。
    待鸳鸯盖好后,金鳞示意一个婢女到边上说话。
    “我姐姐这般模样有多少时日了?”
    婢女回道:“约莫六日之前开始的。”
    金鳞又道:“可否请个大夫来别苑给姐姐看看?”
    “除非督主大人吩咐,否则别苑不允许谁人随意出入。”婢女说完,又道,“奴婢看夫人并非生病。春困秋乏也是有的。小公子放宽心。”
    金鳞笑笑,道过谢,又问:“姐夫已有三日未回别苑,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奴婢不知。”这是大实话,不说别苑里,就是西厂那些人也永远猜不到雨化田的想法,以及他的行踪。金鳞颔首,叹气道:“那我明日去厂督府寻一寻姐夫。”
    说完,他又回到鸳鸯身边。春风吹动了鸳鸯的一缕长发,细细地飘着。金鳞看着熟睡中的姐姐,然后站到迎风处,用身子为鸳鸯挡去微风。轻声对那丫鬟道:“劳烦姐姐将我房中的《水经注》取来。”
    丫鬟当即就应了。很快将书给金鳞取来。
    金鳞道谢之后,站在原地,一面给鸳鸯挡风,一面翻开书看。
    微风吹动少年的衣袂,宝蓝色的缎子仿佛泛着涟漪的水面,平添儒雅,而少年清俊的面容上,隐隐透着坚毅之色。
    鸳鸯醒来已是黄昏,稍一睁眼就看到金鳞的身子,她揉了揉眼睛,惊讶地看着金鳞:“我又犯了毛病。小弟你怎么也不回去?在这里站着?”
    金鳞柔柔地看着自家姐姐,道:“姐姐酣睡,小弟只好独自一人看书。”
    鸳鸯笑道:“是我错了,姐姐给你赔罪。”
    金鳞便道:“既如此,就劳姐姐和小弟一起用膳吧。小弟饿坏了。”
    鸳鸯看他露出俏皮之色,嘴角一弯,道:“行吧……”
    说到这里,想起晚膳,她竟觉得有些恶心,便干呕了起来。金鳞立即紧张道:“姐姐究竟怎么了?”
    鸳鸯无力地摆摆手,道:“兴许是在院子里睡着,受凉了。不碍事的。”
    金鳞将鸳鸯扶着,担忧道:“姐姐还是去屋里坐着吧。晚膳我们在屋里吃。”
    鸳鸯虚弱地点点头,为怕小弟担心,强忍着恶心。但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身边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夫人的症状倒像是害喜了,不过督主……总之,她怎么可能怀孕?而她们也相信鸳鸯没有这个胆子偷人,所以……这是得风寒了?双婢想着,还是要尽早请示督主派个大夫过来瞧瞧。
    当晚,许久没有回府的雨化田居然回来了!鸳鸯因白日睡的多了,歪在软榻上,迷迷糊糊地将睡未睡。听了动静便挣开惺忪的眼要起来。可是雨化田却冷着一张脸,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要出门。
    鸳鸯初初醒来,尚且迷糊,见他回府,碍于一惯的淫威,还是要向他行礼。
    不过,她这一站起来就有些昏呼呼的,眼瞅着要摔倒了,那雨化田身子一闪,然后就紧紧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扶好。眼底的关心一闪而过,转而化为了冷漠。鸳鸯猛地清醒,一把将他推开。
    不敢置信地道:“……风公子?!”
    第62章
    若是她摔倒了,雨化田兴许会扶她一把,但是绝对不会流出一丝温柔关心的目光。并且他扶稳自己后,还会来一句“蠢物”。因而鸳鸯笃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雨化田。而这温柔的眼神,她也不陌生,当初被蓝梦推下桥,风里刀救过她,当时他的眼神就是这般关切的。
    风里刀看自己被一眼拆穿,犹豫了一会儿,坦然笑道:“姑娘你怎么认出我的?”
    鸳鸯稍稍后退了几步,到底是自己的寝室,被风里刀贸然闯入,自然有些尴尬和恼怒。
    她抿紧了唇,道:“我与大人朝夕相对,自然一眼能区别出他和公子。公子虽故作冷漠,然则难掩眼底温润之气。而大人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风里刀摸了摸鼻子,笑道:“听姑娘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
    鸳鸯又问:“风公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大人何在?”
    风里刀打量了一眼鸳鸯,道:“他不曾告诉你吗?”
    鸳鸯眉头微微皱起,道:“不曾。”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不必担心。”风里刀见鸳鸯发鬓微斜,他初进门的时候就见鸳鸯歪在塌子上,想是睡觉的时候给压坏的。他又想起江畔初见鸳鸯的时候,她也是微斜了发鬓,因不免笑出声来,一边抬手去扶好鸳鸯的发钗,道:“姑娘发鬓又乱了。”
    鸳鸯脸一红,略有些动怒,道:“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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